郑秋玉在听到“王头”两字时也是目露异色,就像传山对他的声音感到熟悉一般,他对传山的声音也有种似曾听过的相熟感,更何况这人现在还叫出了当初将军还只是千户时,他们私底下对将军的叫法。
“英雄您是?”虽然这个问题不适合在此时问出,对方也不一定会回答,但郑秋玉还是问了。
第137章
传山没报自己的名字,不是怕别人听到,而是担心王头和郑军师多想,毕竟他在传言中应该已是死人才对。
传山抬手就把小夏秋给他的信物投到王标怀中。
说是信物,其实也就是夏秋写的一封信,上面有父子两人当初约好的特定字眼,只要一看就知对方写这封信时是自愿还是被胁迫。
王标看到怀里突然多出一样东西,先是一惊,后发现是一封信件,那特殊的折叠方式让他激动之余,立刻让旁边扶他的少年拿一只灯笼过来。
少年在两名持刀矿奴的掩护下,小心戒备着传山,飞快从矿洞过道墙壁上取下一只灯笼,又跑回牢房。
传山看少年这警惕的模样好笑。
郑秋玉也觉得少年的举动有点丢脸,也不想想人家如果真想要对付他,就那两名饿得只有五分体力的人能有什么用?
“英雄莫怪,他还小,还只是个孩子……”
传山觉得这话十分熟悉,似乎当初军师也这样对王头说过他和李雄他们?
“军师,您还是这么……护崽。”男人声音中有着感动,也有着怀念。
“你……”你到底是谁?郑秋玉总觉得男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王标也在此时看完只有短短百字的信件,让少年扶着他走出,“夏秋在你那儿?”
传山听王标语气不对,有点奇怪,小夏秋的信件他没有看,也不知那孩子都写了些什么,可如今听王标语气,竟有点冷淡和怀疑?
“说在我那儿也对。”毕竟双河城地契上写的是他的名字。
“你们一开始就知道夏秋是我儿子?”
传山苦笑,他大概知道王头误会什么了。脸色一收,男人正色道:“将军,军师,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但现在真的不是详细解释的时候,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如果青云派的牛鼻子们突然赶来,我是无妨,但你们这么多人……我就不敢保万一了。”
郑秋玉走到王标身边,对他施了个眼色,这可不是你耍驴脾气的时候,收敛点,万事等脱困再说。
王标看懂了老友的颜色,老友在他跟说:就算对方有所图,但只要能离开这座吃人的矿洞牢狱,外面就算再差也不至于差过现在。
“好。英雄今日相救之恩,王标记在心中。只是在下和秋玉不可能单独离开,这里关押的都是我的兄弟、我羲朝的好男儿。他们如果无法安全离开,恕在下也不能……”
听到王标这样说,其他囚奴纷纷开口:“将军,您说什么呢!您根本不用担心我们,我们到时候分头逃出,总能逃出一些人,总比留在这里受罪等死要好。”
“就是啊,将军,您和军师赶紧跟这位英雄走吧,你们人少,只要路上小心,一定能逃出朗国。”
王标听了只摆摆手,表示自己心意已决,让他们不要再多说,多说也无用。
传山听到那些矿奴对王标的称呼,心想这里被关押的不会都是羲朝军人吧?如果真是这样……
郑秋玉看向传山,他总觉得这人似乎胸有成竹,而且刚才听他的口气,他似乎打算保下这里所有人?
郑秋玉想到这里,精神一震,当即面色为难地看向传山,道:“英雄说得不错,一切事情等我们离开这里再说。不过……英雄真的只是一个人来的吗?我们这么多人,大多数都有伤或有病在身,能动的人也都十分衰弱。如果就这样逃出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朗国官兵抓住或杀死。”
“这点郑头您不用担心。我既然说要救你们,自然就有法子把你们统统都带到安全之地。只是……”
郑秋玉以为他要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
传山走到郑秋玉身前,压低声音道:“这里除了我羲朝官兵和百姓,是否还有其他国家的人?这些人你是否知晓他们的底细和品行?”
郑秋玉点头。
“我要带你们离开,但只能带值得信任并愿意跟我们走的人。”
“这……”郑秋玉犹豫,踌躇地问:“英雄最多能带多少人安然离开?”
多日患难与共,这么多兄弟让他丢下谁,他都不愿意,可是他也不可能硬逼着人家救他们所有人。这可不是儿戏,而是逃命!他能为了救兄弟就害了大家的恩人吗?
“两千人。”
“……”郑秋玉张大嘴巴。
传山好心地拍拍他,“郑头,您负责把不安定和不值得信任的人挑出来就好。这些人就让他们自己逃命,剩下的人只要愿意,我都能带走。”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而且要怎么带我们这么多人离开?我们这里可有近一千三百六十名兄弟!”
听说大家都能安全逃离朗国,郑秋玉不信,王标不信,剩下的囚奴也没一个相信。
牢房门一个接一个打开,在郑秋玉有意识地分化下,有些人被赶到一处看住,有些人被直接杀死。
被看住的人看郑秋玉等人出手狠辣,就算有怨气也不敢反抗和乱叫,都乖乖地聚集在一处。
郑秋玉等人的行动相当迅速,似乎已经模拟过多次逃亡场景,要做什么事、杀什么人,心中都十分清楚。
不管郑秋玉和王头等人在做什么,传山都只在一边默默看着。边看还边感叹,军人出身的囚犯们多就是好,最好的一点就是训练有素且善于听令,只要指挥得当,他们就不会乱。比起他们当年一窝蜂地乱逃,不知有效率了多少倍。
老弱病残幼也都划分开来。独子、无后、二十岁以下的被安排在最前面,老弱病残按理一般都会在逃亡中被排在最后。但王将军和郑军师之所以受人爱戴可不仅仅在于他们会打仗、会练兵,他们对手下的体恤和真心关爱才是那些军人们最为看重的。
他们把老弱病残们安排在了第二批逃离。
传山没开口让王标和郑秋玉头一批走,因为他知道两人不会同意,所以干脆就没提。
矿奴们死了十几个,狱卒们也大多没有逃脱被杀的命运。
郑秋玉一开始还担心传山会嫌弃他们滥杀,甚而阻止他们。
传山却只是笑笑,表示这些事他们自己处理就好。因为他已经看出郑、王等人并不是在随意杀人泄愤,而是有意识、有选择的在杀,那些负责杀人的囚奴也并没有杀红了眼。
有意思的是,矿洞里面那名负责巡逻的带刀狱卒小头领竟被所有矿奴一致同意放过。为了不让这名狱卒被怀疑和他们逃亡有关,郑秋玉不但让人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又划伤他的腿脚,还特地多留了一个活口和他做伴。
“好人?”传山在带领大家走出矿洞时,随口问身边同行的郑秋玉。
在郑秋玉和王标身后,有四名握着刀的矿奴紧跟着他们,随后就是郑秋玉划分的小团体按照约定顺序跟在后面安静且有秩序地向矿洞外走去。
这些小团体每一个都有两名小头领,负责照顾和管理他人。
眼看逃生有望,一千多号人每一个人心情都十分激动,只是在没有完全安全前都拼命按压着。
郑秋玉听到传山问话,不敢怠慢,立刻回答道:“如果不是他,我们死的人可能更多。那人心地不错,可惜却是朗国人。”
被人搀扶着的王标也在一旁多说了一句,“老子生病就是他偷偷给我带的药,否则你现在恐怕连老子的尸体都找不到。喂,小子,你真没拿我儿子威胁我的意思?”
传山听王标声音虚弱却气势不减,不由也勾出往日在他手底下时的几分孩子性情,嬉皮笑脸地道:“王头,您还是跟以前一样,看似脾气暴躁,实际比军师还狡猾。您想用这种口气激怒我,进而激出我的真实目的?可惜我的真实目的就是要救出你们。”顺便蛊惑你们支持我弟当皇帝。
王标斜眼看他,他一开始就看这小子不顺眼,现在看他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样子更不爽。尤其这人现在的表情老让他想起那个……他觉得十分对不住的人。
传山摸下巴,忽然若有所思地道:“现在想想,当年指不定就是您和军师画了一个大圈套让我主动钻进去,否则那本令签怎么就那么巧偏落在我眼前,还正好打开让我看到了其中内容?”
王标和郑秋玉一起骇然看向传山。
这口气,这说话内容,还有那熟悉的表情……
“你是……?不可能!”王标猛地大叫。
“世事无绝对。”传山坏心眼地笑。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矿洞外,传山抬眼就看到正在等待他的庚二,闪身就跑到他面前。
他发现庚二也把模样变了,只不过这懒龟图省事,大概也舍不得那颗幻颜丹,直接变回了成年体的本来样貌。
妖孽版的庚二把吃剩下的饺子藏入怀中,抹抹嘴道:“回来了,那现在就走?”
“嗯,你先过去,到那边接下人,免得那边的人被突然出来的人吓到。”传山用拇指擦擦他的嘴角,顺手掏出一只小巧的古铜色耳夹给他扣在耳廓上。
“这是什么?”庚二摸自己耳朵。
“一种可以模糊容貌的小法宝。”
“哦。”庚二在传山的“深切”教育下,也知道自己容貌对普通人的杀伤力,便同意了那只耳夹留在了他耳朵上。
传山看他没有摘下耳夹,眼里含笑道:“之前我已经跟传海说过,让他派人在那边守着传送阵并准备饭食和睡觉的地方,但来之前我们并不能确定到底有多少人过去,想必他们就算有所准备也不会准备得太多。”
“那要我帮他们忙吗?”
传山想了想,摇摇头,“不必,太显眼。而且帮来帮去帮成仇,我们帮他们一次不能帮他们永远,这次帮了,下次不帮,就怕有些人不但不会感激我们之前的出手相帮之情,反而会认为我们有能力却不给他们方便。所以,只要不出大事,我们只看着就好。”
“唔,修者习惯在普通人面前保持高高在上且疏离的态度,是否也是怕人求上门?”庚二举一反三。
“应该也有这样的因素在内。”传山莞尔。
“那传送阵怎么办?”
“传送阵没事,我们总要给我弟、给双河城留下一些值得他们自豪和传说的‘仙迹’。况且传送阵没有灵石也启动不了。”
这边两人说着小话,那边走出地下矿洞的矿奴们难抑兴奋之情,看到久违的月色,一个个都恨不得化身成狼对天长嚎。就连矿洞外寒冷的气温让没有衣裤遮体的他们冻得浑身发抖,也没能打消他们的兴奋之情。
传山特意留出一点时间给王、郑等人私下商议。他也知道两人一直在暗地里打量他,似乎在他身上寻找更多的熟悉感。
他明知如此,却硬是不肯说出答案,也不肯给他们更多的提示。不能否言,看王、郑两人带着一脸惊骇、愧疚、期冀、喜悦、难受等各种复杂感情交织的表情,疑神疑鬼地打量他时,他心里不禁也生出一些小小报复之后的快意感。
郑、王等人不止在看传山,他们也在偷偷打量庚二。
可传山一出来就给庚二带上了可以模糊容貌的耳夹,这些人便都没有机缘看到庚二那妖孽的长相,只看到一名身材修长、容姿似幻、宛若仙人的出尘男子站在皎洁的月色下。
庚二没有了妖孽长相吸引他人目光,他本身原有的宁和、安稳、自然等似乎可以洗涤他人心灵的纯净气息便自然而然透体而出。
那些刚刚逃出生天的羲朝军汉和百姓们,看到这样的庚二,一个个都仿佛被直接抚慰了心灵般,顿时大半都安了心。
这样气质宛若仙人的人,一定能救得了他们吧?几乎每个人都忍不住这样想到。
还好庚二不知道他们心中想法,否则早就不知得意成什么样。
可惜传山也无从得知这些人的想法,否则哪还用他以后花那么多心思,就为了让家里那只忘性大的呆龟能在外面时时刻刻带上那只可以模糊他容貌的耳环。
庚二那容貌,几乎就和桃花那好惹事的性子差不多,也不知给他和己十四在今后的修炼路上带来多少练手机会。最可恶的是,对庚二抱着不纯想法的修者他可以出手教训,但那些普通纨绔,他最多只能把人揍成猪头,偏偏这些人才是脸皮最厚的!
这些都是闲话,暂且不多说,且说约一个字的时间后,传山转身面对人群,问道:
“你们有没有人不想跟我走?如果不想,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羲朝在西北方,只要走五百里地就能进入羲朝国界,只不过边境一带大多为未开化的蛮族居住。你们就算进入羲朝国界,也要小心行事。”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要离开。
这些囚奴们除了紧跟王标脚步的军人,有些老百姓大概害怕自己单独逃亡更容易被朗国人抓获或杀死,都不愿单独离开。
而那些被郑秋玉特别挑出来看住的人,则想离开也无法离开。郑秋玉为安全起见,打算等其他人逃离得差不多,再把这些人放走。
传山暗笑,他也不在乎这些人是否真心想要跟他走,反正到了双河城,传海和那些把手有的是办法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地留下。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给这些人解决寒冷和饥饿问题的原因,这份情,他要留给他弟去做。
传山挥手把那些被看住的人全部弄昏,接下来的事他不希望这些注定不会和他们站在一起的人看到,更何况这些昏倒的人中不少还是朗国人。
看到那些被看住的矿奴突然集体昏倒,众矿奴吓了一跳,一起看向传山。
传山没看他们,他在捏他家二龟的手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