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欢颜听得仔细,凌姨也就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在心中暗暗道:这些丫头们最近越懒散了,要说闲话也到远处去说,竟就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闲聊。
听了半晌,欢颜方才抱着怀中那玉雪可爱的孩子坐回到谢安澜的身边,询问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皇上的意思是,成不成,那得看这件事闹到什么地步,就算他想成全,也得有个契机。”
谢安澜伸手轻点了一下欢颜怀中自己儿子的脸,方接着道:“朝中那么多大臣,我估摸着大半以上估计都是反对女子同男子一样参加科考的,这件事势必要在朝堂上闹起来。但关键的还是……民意。”
欢颜轻叹一口气,“可是这大顺这么多百姓,能支持女子参加科考的又能有多少?男子就不说了,肯定也是绝大部分都不同意的。而女子……也不可能全部都赞同。”不说有一大半,至少也有相当一部分同男子一样,认为这是逆天而行大逆不道之事。
谢安澜点头,“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欢颜闻言愣了片刻,继而微微勾起嘴角,笑着道:“是很难一时改变,但只要能有一点改变就是一件好事,不是吗?你瞧瞧,如今连我们府里的侍女们都开始在议论女子能否跟男子一样参加科考的事情了,这要是换了以前,她们只怕连想都不会想到要谈这个。”
而且,外面有关于这件事的议论,也一直都没有冷却过,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女子觉得只能允许男子参加科考的这件事是不公平的了,有关于女子究竟能不能跟男子一样参加科考的议论也是越来越多。
而最近,冉修辰往定安王府跑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不日之后,在大顺赫赫有名的吴敦平老先生,公然宣称他认为女子应该同男子一样,拥有参加科考的权利,并且要起请愿书,上达天听。此消息一经传出,更是为民间争论不休的这件事添了一把柴,让这火烧得更旺了些。
这吴敦平老先生乃是大顺有名的博学之士,吴敦平老先生教书已有五十余载,自他手下教出许多学识渊博之人,他教出来的学生有朝中肱骨大臣,也有民间知名大儒。只是他年纪大了,自五年前开始,已经不怎么亲自教书授学了,平日里只在家中养养花,下下棋,悠闲度日。
就连他的学生们,平日里也都不大得见他,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机会去拜见这吴老先生。
所以谁也没想到这大名鼎鼎的吴老先生会突然参与到这样被热议的事情中来。
吴敦平老先生在大顺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这么一出面,形势就有些微妙的变化了。
就连吴敦平这样的大儒都赞同让女子同男子一起参加科考,那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是有道理的?
谢安澜将这件事说与欢颜听的时候,淡笑着道:“他们都只顾着议论吴老先生为什么会突然站出来说这样的话,却完全没有想起冉修辰也是吴老先生的弟子。”
“毕竟旁人都还不知道冉修辰和静宜的事情,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也是情理之中的。”旁的不知情的人,谁会想到冉修辰早就知道了静宜女子的身份,不仅帮着她隐瞒,还对她动了心呢?
所以他们也暂且不会联系到冉修辰的身上去。更不会想到这次吴敦平老先生的表态会跟冉修辰扯上什么关系。
谢安澜微微点了点头,“这冉修辰为了满足静宜的心愿,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之前想出在文华楼公然比试的主意。眼下又说服自己的恩师公然在世人面前表态……要知道那吴敦平老先生一生所教皆是男子,从来没有收过一个女弟子,不像是衡华苑的先生那般,能轻易接受女子和男子同室念书的这件事。而且像他这样的老先生,对祖宗礼法这种事情也更为注重,想要说服他,估计冉修辰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欢颜在心里为静宜感到高兴。能得一人这般为自己的心愿而努力地尽自己的全力,静宜也算是值得了。
要知道,能做到像冉修辰这样的男人,其实……少之又少。糟糕一些的,或许在欢颜女扮男装的事情败落之后,就会唯恐连累到自身,所以干脆放弃,远远地躲开。好一些的,也就是娶了静宜,好好地待她,从此再不提入朝为官的这件事,图个安稳度日。而像是冉修辰这样,费尽心力,想要试图修改着规矩法度,也要成全静宜心愿的,这天底下又能有几人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连吴敦平这样的鸿儒都表态支持女子参加科考了,自然引得大顺许多女子心声振奋。尤其是那些从这件事一开始的时候,就支持栾静宜的那些人,除了吴老先生之外,民间也有许多人自愿起情愿,希望能让女子和男子一样,拥有参加科考入朝为官的权利。
以前从来没有人往这方面想过,可若是一个女子的才学足以考中科举,不输于那许多男子,那为何不能跟男子一样入朝为官?这科举的目的不就是选拔有才能者吗?
吴敦平老先生站出来之后,大顺上上下下议论得更是热闹,其中以京城为最甚。因为京城乃是天子脚下,住了所有朝中最显贵的人物。而大凡这些显贵之家的小姐,多少都是懂些诗能使人明智、识礼的道理,她们最是懂得,所以她们中也有许多人都参与到了请愿书的事情之中,而且很是积极。
这一日,谢安澜进宫去面见皇帝。
“还是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这些日子,大顺虽然因为女子是否能参加科考的事情而变得很是热闹,但谢安澜的大部分精力却放在了去寻找已逃离的五皇子的踪迹上。毕竟在北於的地盘上,他手下的人还是比较熟悉一些的。
正是因为怀疑栾静宜女扮男装的事情是五皇子给故意散布出来的,所以谢安澜和皇帝都怀疑,此时他是不是已经逃去了北於。如今大顺各个州县都贴满了抓捕他的告示,他若是逃去北於也是在情理之中。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我已经料到了,他既然已经逃走了,就没那么容易再露头,若他真的逃去了北於,想要找到他就更难了。不过,也没什么要紧,就以眼下的状况来看,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
如今大顺的所有兵权都在自己手中,而朝堂之上也是渐渐恢复一派清明,大家各司其职,井井有条,自己那五皇兄也是无机可乘的。
“我倒是想问你另外一件事,你们是怎么让吴敦平老先生答应为你们推波助澜的?”
“不是我们,是冉修辰自己一个人去说服的。至于他是怎么说服的,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冉修辰是吴老先生的弟子,对吴老先生应该很是了解,也许吴老先生是念在自己弟子的情分上才答应的。不过这吴老先生已经有多年没有露过面了,想要说服他出面也的确是很不容易,冉修辰估计也是费了好一番心力。”
“这个冉修辰……还真是有些本事。”
谢安澜闻言淡笑着道:“他若是没有些本事,你能独独挑中了他,把他从翰林院调到吏部吗?我估摸着,你也不会让他在吏部呆得太久。”
皇帝也是淡淡一笑,“那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随即又道:“不过他也真是个痴情种,为了一个女子,费尽这般心力。”
谢安澜闻言道:“若是那个女子值得,又有何不可?”
皇帝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朗然一笑,“我倒是忘了,你也同他一样,是个痴情的。幸好你那世子妃不是个想要做官施展抱负的,要不然,这朝堂只怕也是叫你闹翻了。”
谢安澜失笑,“那倒不至于。欢颜她……从小就不喜欢官场。她更喜欢做生意赚钱,记得以前在北於的时候,她曾经说过,这世上什么都是靠不住的,只有钱财抓在手里,才是实实在在,让她安心的。”
“行了,别再在这里跟我忆你们的往昔了。来,陪我下一局棋?”
“说起来,我的棋艺也是因为想要赢过她,才突飞猛进的。”
皇帝一脸无奈状,“谢安澜,也没见过你这样的,这天底下只有你有妻子是不是?”
谢安澜笑着道:“我就是故意的。方才我在这里等着你的时候,太后娘娘将我叫了去,托我回去王府之后跟我母妃说一声,让她帮着留意京中哪家的小姐比较好。”
如今的太后,当初的怡妃,因之前那些年都一直在皇陵当中过活,对京城里这些千金小姐们都不大熟悉。被接回皇宫之后,又整日担忧着自己儿子的安危,无暇他顾。眼下儿子顺利登基,她也算是安宁了下来,便想着要开始给自己儿子找一个合适的皇后了。
只是如今大事已定,那些前来她跟前的这些小姐们一个个都是谦逊恭谨得很,看着是各个都好,但未免有些刻意奉承之嫌。
皇帝却是微微摇了摇头,“眼下说这个未免也太早了,父皇的丧气还未过去。”
“太后的意思是先寻摸着看看,若是有合适的,等先皇的丧期一过,也就把事情给办了。”
“算了,看母后的意思吧。”
其实他倒没什么,只要这皇后足够端庄稳重,能治理好六宫就行了。再说了,现在说这个,的确是也还早。
……
天气由热转凉,数月过去了,可关于女子可否参加科考一事的议论,却仍是未停歇下来,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因为那吴敦平老先生教书几十年,桃李满天下,他的不少学生如今也都已是教书育人之人,他一站出来之后,他的那些学生们也纷纷在自己的书院之中掀起这样的议论。
而在秋末之际,那有关于女子参加科考的请愿书便由那吴敦平老先生亲自带去京城,借由内阁大学士之手呈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并未当即表明什么,只是询问了朝中百官的意思,自然是各有各的说法,皇帝也只任由他们在朝堂上争论,并没有做出什么结论。
而带着请愿书进京的吴敦平老先生此时正住在自己一位弟子的别院之中。
这一日,冉修辰带着栾静宜登门拜访。
“先生请二位进去。”伺候的小侍从拱手对他们二人道。
“走吧。”冉修辰侧头对身旁的栾静宜道。
栾静宜随着冉修辰一起进去,心里还不免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