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李孑没有率人前去突袭。
漠北军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严阵以待。
因为对面,萧成玦御驾亲征的队伍到了。
三十万大军,连同之前的十万驻军,足足是漠北军的两倍多。
李孑站在山坡上,遥遥望着对面。
没有看见独属于皇帝乘坐的銮驾,但看见了骑着一匹神俊黑马,策马立于在大军最前方的身影。
北周新皇,萧成玦。
李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
对方似有感应,停下马居然转头朝这边看过来。
随后居然还朝这边拱了拱手。
李孑面无表情地看着,虽然离得太远看不清萧成玦的表情,但也能猜到此刻的他脸上肯定挂着挑衅的笑容。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李孑率先转身下了山坡。
对视什么对视,到时候手底下见真章。
萧成玦看着远处小山坡上那道墨绿近黑的身影消失,摸了摸袖袋收回目光。
三年不见,真期待再次对垒。
埋锅做饭,夜晚悄然而至。
李孑用过饭后,一个人去了小河边。
对面的小河岸上有一颗垂柳,这个时候掉落了大半的树叶。
属下一道人影,静静站着。
李孑脚步微顿,随即走过去。
两人隔着一条浅浅的河水,望向对面的人。
萧成玦率先出声:“官离将军。”
李孑:“萧成玦。”
萧成玦没有因为对面的叫自己名字而生气,笑意很浅,“三年不见,官离将军风采依旧。”
“你也挺志得意满的。”
“不,战胜了官离将军,那才是真正的志得意满。这三年时间里,朕对官离将军你,可是尤为念念不忘呢!”
“天天想着打败我一雪前耻?”
“这么说,也没错。”
“那你可真够无聊的。”李孑轻嗤一声,“我就不一样了,在我眼里,你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实在没有必要把你太放心上。”
萧成玦:“······”
多长时间没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了!
“官离将军这是笃定你能赢,不觉得自己太过自负了吗?”
“自负怎么了,自负是建立在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上,不自负难不成还自卑么?”
萧成玦:“······”他觉得这话真有点聊不下去了。
“希望官离将军明天之后,还这般硬气,告辞!”
李孑看着萧成玦扭头就走的背影,摸着下巴思考了下她现在偷袭,有几成的胜算。
但最后还是无奈作罢了。
刚刚萧成玦一动,空气中传来的动静不少于十个暗卫在暗中护卫着他。
偷袭不了啊!
李孑在心里遗憾了下,转过头神色顿时跟着凝重下来。
她从来没有小瞧过萧成玦。
上次会大败北周大军,她一来是占了芒山之险,二来是抢占先机烧了对方的粮草,三来是对方因为京城生变撤军回了皇城。
而现在,这三点优势,统统不存在了。
这下,是真的要拼!
翌日一早,驻扎在小河两岸的北周大军和漠北军各自醒来。
埋锅造饭,接替守夜巡逻的士兵,双方皆是有条不紊。
但凝重的气氛几乎到了一触即的地步。
用过早饭,擂鼓声响起的同时,大地也跟着震动起来。
漠北军军营里。
李孑霍然抬头,看向对岸。
密密麻麻的人一眼看不到尽头。
“列阵,准备应敌。”
就连李孑自己都没想到萧成玦居然一大早就要来个硬碰硬。
不过,她也不怵就是了。
换好盔甲,李孑率领身后的左中右十五万大军列阵于河岸边,遥遥看向对面。
她身后十五万人,一片寂静。
只余目光炯炯,手上长刀紧握。
“咚!咚!咚咚咚······”
两边的战阵后方,擂鼓声越来越急。
到最后几乎练成了一片。
李孑看向对面坐于马背上的萧成玦,沉了沉眼,缓缓举起手中的刀,紧接着突然朝前方一挥,“杀!”
对面的萧成玦跟李孑的动作和声音近乎同步,手里挥出去的是一柄红缨长枪。
大地这下真的颤动起来了。
马蹄声,奔跑声,震天的喊杀声,连成一片,声音直冲云霄,甚至一时间驱震散了头顶的乌云。
随后,猛地撞在一起。
无关善恶,只关乎立场。
李孑直接对上了萧成玦。
这下两人一个字的废话也不用说了,只需存着一个念头,打败对面的人。
短刀和长枪相撞,两人的胳膊俱是狠狠一颤,但转眼间,短刀长枪收回,又是狠狠刺出。
昨天还续了一番旧的两人,现在俨然是直接下了死手的打法。
“哧!”脖颈的衣领被划破一个口子,在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李孑绷着脸,同样在萧成玦的腰侧划了一刀。
一触即分。
李孑身后抹了一把脖颈上的血迹,又看向对面萧成玦腰上渗出来的血色,勾唇笑了笑,虽然没能把人杀死,不过论伤势严重程度,她这波不亏。
交战从早上一直延续到天边晚霞遍布,两边才鸣金收兵。
这时候李孑和萧成玦早已经从马上战到了地面上,两个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武器在对方身上留下不少的伤口。
找回各自的马,两人同时警惕着对方翻身上马,回到自己的阵营里。
李孑转了马身,率领大军回了军营。
对面的萧成玦同样率军回营,下马时脚下一个踉跄。
萧虎忙狂奔过来把他扶住,又高声叫太医。
被萧成玦一巴掌糊到脑袋上。
“扶我回帐篷里再叫。”
他是军心所在,哪怕伤势再重,也绝不能乱了军心。
李孑下马时掩唇小声低咳了一声。
她身上的伤势虽然没有萧成玦身上多,但之前被她的长枪敲在背上,长枪中蕴含的气劲直接进了她的内里,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她感受最清楚,自己被这一枪敲得是受了不轻的内伤的。
李怀坐镇军营,这会迎上前,一见李孑的脸色表情就是一沉,随即又恢复如常,“官离将军想必是累了,还请赶紧回营帐休息,打扫战场一事,就由老将来负责便是。”
李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那边有劳李老将军了。”
回了营帐,李孑换下满是灰尘和血迹的衣服。
她身上的几处伤口这会已经消失不见,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受伤的模样了。
刚换好干净的衣服躺倒床上,门口就想起敲门声。
李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朝门的方向喊了一声:“谁?”
“官离将军,属下奉李老将军之命,前来给你治伤。”
李孑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眉头一挑,“进来吧!”
帐篷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背着笨重药箱的高挑声音。
对方逆着光走进来,到了窗前才屈膝坐下。
李孑看着来人的脸,“你不是在漠北学院教书,什么时候来的军营?谁让你来的?”
亓则修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脉枕来垫到李孑的手腕下方,手指按在李孑手腕脉搏上,闻言偏头看过来,“官离将军不妨猜一猜。”
李孑垂眸沉思了片刻,在亓则修收回给她诊脉的手的时候,突然出声道:“是团子。”
亓则修取出脉案和纸笔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正磨墨的手一顿,“官离将军果然敏锐,的确你那位好外甥好弟子,特意回了漠北学院,央我赶赴这军营里来。”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药材的名字,拿起来挥了挥好让墨水尽快干透,“我这刚来连口水还没来得及喝,就过来给你诊脉看伤了。不过,你这内伤不轻啊,谁打的?”
李孑闭了闭眼,“萧成玦。”
亓则修站起身,转头看了眼北周军营的方向,眉眼微动,又转过头来,“好好躺会吧,我去给你熬药。”
李孑轻嗯了一声,“有劳了。”
“别客气,我还得靠你吃饭呢!”
李孑勾了勾唇。
亓则修拿着那张写了药材的纸走出去,听见帐篷里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咳,脚步又加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