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慕夫人终于等到了处理完公务回到正院的慕知州。
慕夫人挥退丫鬟,自己亲自上手伺候梳洗。
临上床前,她看着自家老爷阴沉沉的面色,犹豫着要不要把女儿白日里对自己的哭求说出口。
“阿琴要跟我说什么?”慕易哪能看不出来枕边人欲言又止面色犯难的模样,他揉揉眉心,暂且消去些许疲惫,拉着慕夫人的手在床边坐下来。
“这段时间公务繁杂,忽略了你和孩子们。在这府里,我是你和孩子们的天,就算这头顶上的天真的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阿琴,你我是夫妻,有什么话还是不能跟自己夫君说的?”
慕夫人眼眶不禁一红。
这段时间她过得日子前所未有的煎熬。
精心教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突遭意外端了双腿,性情也变得偏激易怒,她一边要处理内院的庶务,还要照看受到惊吓现在还有些胆怯畏人的敏哥儿,再加上还得放一半心思放在为女儿寻找能治疗双腿的大夫上。
这些天连合眼竟然都成了难事。
丈夫又忙于公务,做的都是关乎漠北民生的大事,她又怎么好拿这些内宅小事分去他的心神。
但这么些天下来,她是真的有些熬不住了,只能把打理内宅的事情交给慕青鸾。
只不过她也留了个心眼,各个房里都放了自己的人。
这些天下来明面上看是相安无事,但她心里很清楚,慕青鸾这个死丫头是个有能力的,她能接受这丫头暂且代她管上一管,但这时间一长,这内宅的钥匙,她就有可能要不回来了。
偏偏女儿的腿看过一个又一个大夫,得到的结论都是摇头。
本来她经过这么些天的从希望到失望都要认清现实了,可女儿在自己怀里哭得差点背过气,她这心里终究不落忍。
“老爷,妾身是愁青歌的腿。”慕夫人拿巾帕拭了拭眼睛,“她才刚刚及笄,现在又遭遇了这么大的祸事,我每次去看她这孩子都以泪洗面。妾身,妾身真怕她那天一个想不开,偷偷支开丫鬟轻生啊!”
想到被马车给压断双腿的二女儿,慕易眉眼也是一暗。
他并非重男轻女的人,且家中也就只有两个嫡女。
大女儿已经定了亲事,等到过了年就会远嫁离开他身边。
二女儿才刚刚及笄,他本想着多留两年,等到自己调往京城,再给她找个如意郎君。
可这么一场变故下来,青歌的腿若是真的治不好了,这辈子想要嫁人,难如登天。
他倒是可以把青歌留在家里好好照顾着,可等到自己和阿琴一走,敏哥儿也娶了妻,到那时就剩下青歌一个孩子孤零零的了。
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大夫都摇头?”
慕夫人含泪点点头,“老爷,京城的大夫医术要比咱们这漠北更精湛些,说不定能治好歌儿的腿。您给京中的同僚去封信可好,看能不能寻到一个精通断骨医术的大夫?”
对上慕夫人含泪的双眼,慕易不由苦笑一声:“阿琴,要是在往常,我许诺重金邀请,大夫自然好请。可现在,整个漠北都动乱不堪,就算我去请,又有哪位大夫敢冒着性命危险来漠北啊?”
慕夫人听得哭声不由顿了顿,“外面不是都说咱们漠北军刚刚打了胜仗,很快就能把北周打回去了吗?”
慕易本不欲跟慕夫人一个妇道人家多说,但这会心头悲念正浓,一时没忍住透露了些北边传过来又经他认真分析后的战报。
“为夫跟你说句实在话,难。北周养精蓄锐已久,这次南下本就来势汹汹,那位北周七皇子更是在萧皇面前下了誓要拿下中秦边关七城的军令状。可咱们中秦,边城防御工事年久失修,曾经微震三国的四字军已经不复存在。漠北军在当年可以称得上一支精锐军队,但现在,因军中上层多是钻营之辈,内部早已开始腐烂,面对北周铁狼骑,就像是一匹年老体弱多病的马,对上一匹正当壮年的马,颓势明显。虽说最近刚有信报传来,漠北军被那位雷厉风行的陈六公子进行了一次大清洗,他本人的军事才能也颇为不俗,可如今的漠北军将士毕竟没有经过多少训练,只这一点,跟北周就彻底落了下风。”
“且这次战胜北周,关键也是在那位陈六公子带领先锋营打了个出其不意,要是两军正面交战,我们,”慕易艰难摇了摇头,“的确不及人家。”
慕夫人万万没想到其中内情已经如此严重,嘴唇煞白地问道:“那漠北军万一战败了,那北周七皇子会不会打到漠北来?到时候,我们······”
慕易抬手制止了慕夫人未尽话语,“有芒山相隔,我猜测那北周应是不会耗费大量军力挺进漠北,但是这话在那位北周七皇子面前饶是我不敢说满。世人都知道那位北周七皇子野心勃勃,对于他的心思,我不敢妄加猜测。”
“万一,万一,”慕夫人慌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老爷,到时候我们一家可如何是好?”
“要真有那么一天,”慕易沉了沉心神,“身为漠北父母官,我定会跟漠北共存亡。”
慕夫人心猛地一沉。
“老爷,妾身愿跟着你同生共死,可我们的孩子呢,敏哥儿还那么小,歌儿又断了腿,还有青鸾,你想要她们也跟着漠北共存亡吗?”
慕易忙摇摇头,“要是那北周七皇子真要打到漠北来,我定不能让你们跟着我赴死。京城城郊我在早年间亲自置办了一处宅院,我会把你和孩子们提前安置好。只是,到时候阿琴你再不能当官夫人了。”
慕夫人哭花了眼,扑倒在慕知州怀里,“我不在乎能不能当官夫人,我想要的是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啊!”
慕易勉强笑了笑,伸手揽住慕夫人的肩膀,“夜深了,歇息吧!”
可在这般满腹心事下,两人哪能睡得着,几乎都是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慕青歌带着满心期待地等来一夜未眠的慕夫人。
她现在心心念念就是自己这双腿,对于自家母亲面上的疲色只当不见,急急忙忙地问道:“怎么样娘,爹爹可答应给女儿找雍京城的大夫了?”
慕夫人喝了口浓茶提了提神,偏过头去有点不忍看自家女儿的眼睛,在慕青歌面上笑意一点点消失后,才艰难开口道:“你爹他,没有。”
慕青歌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周遭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没有,怎么会没有?爹爹不是最疼青歌了吗,为什么连一位大夫都不愿意找?”
她陡然想到什么,面容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些扭曲,“是不是爹爹他看我腿残了,是个废人了,就不愿管我了。是了,他还有一个日后能嫁给云中侯世子的大女儿,我这个二女儿现在没用了,爹爹他何必操那份心思。”
“可娘,”慕青歌双眼赤红,视线猛然落在慕夫人面上,眼底的那丝怨恨只把慕夫人惊得失手摔碎了手里的茶杯,“我才十五岁,我真的不甘心啊娘,啊······”
慕夫人顾不得腿上的茶水,扑上去按住慕青歌要往自己膝盖上砸的拳头,“歌儿,别这样,你爹他也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说······”
屋里乱作一团。
一墙之隔,慕青鸾收回准备掀开帘子的手,回头看向凝香院里战战兢兢的小丫鬟,“母亲和妹妹看来还有些私密话要讲,我还是先行离开吧!”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哪敢拦,懦懦后退一步,“大,大小姐慢走。”
慕青鸾回到蘅芜苑后面上才露出了心头浮起的那一丝疑虑。
以她对自己那位知州爹爹的了解,只是去京城请来一位大夫而已,说不上是多大的事情,又怎么会有不同意之理。
除非,这大夫请不到。
可以父亲的颜面,如何会请不到呢?
除非是大夫不愿来这漠北!
想到这,她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终觉得心里不甚踏实,招手唤过来门口候着的丫鬟,吩咐道:“你出府打听一下,可是外面又出了什么乱子?”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重生之田园帝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