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敏一滞。
“那又如何”“与你何干”两句话一出,便是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蒋阮的态度,她竟是要坚决和萧韶站在一边的。柳敏心中顿时浮起一阵烦躁,看向蒋阮的目光充满失望,蒋阮看着他,道:“太傅主管太子功课,何时也管起其他琐事来。本郡主的事情自有主张,就不劳太傅大人担心了。太傅若是有心,大可以去管管别的事情,宫中腌臜事情如此之多,太傅眼里容不得沙子,有得辛苦。”
话里若有若无含着的讽刺终于令柳敏再也呆不下去,只觉得一片好心付诸东流,也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心中的失望和烦躁从何而来,只道了一句:“执迷不悟。”就拂袖而去。
蒋阮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柳敏远去的背影。露珠有些不安的看了蒋阮一眼,道:“姑娘……这样待柳太傅,会不会不太好?”
露珠是知道当初蒋阮帮柳敏夺魁的事情,虽然不知蒋阮到底是如何办到的,可几个贴身丫鬟心中也明白,蒋阮这般做,无非就是想要将柳敏捧到高处,日后成为一个助力罢了。可方才蒋阮的一番话却不知这位心高气傲的太傅会如何想,若是关系就此僵持下去,会不会失去这个助力,反而成为一大障碍?
“无妨。柳太傅是好人。”蒋阮淡淡道。好人,总是容易心软的。真有事,念在当初的交情,柳敏也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她垂下眸,方才怎么了?这些口舌之上的无谓之争,她本是不该理会的。只是谈及萧韶,她也忍不住动了怒。她微微蹙起眉头,心中有些不安。近来这人越发的出现在平日里,似乎哪里都是他的影子。这样霸道的挤进黑暗重重地生活中,仿佛给炼狱带来一丝虚妄的日光,让人心中生出不该有的遐想。
大仇未报,多一份牵挂,就是多一丝软肋。况且,如今她,确实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萧韶非池中物,如今光华敛于内,可终有一日,一旦得到机会,必会一击冲天,让天下为之失色。她一身腐朽心肠,如何敢肖想?
几人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朱色的柱子后,正有一个锦衣华服的身影远远矗立。宣离方才将几人对话尽收耳底,如今眼底却是泛起了一丝兴趣。
萧韶,柳敏,这个弘安郡主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简单。同萧韶那点关系便不说了,之前就觉得这两人有些不对,不过柳敏又是怎么回事,孤傲自傲的朝廷新贵难不成也和这位弘安郡主有什么牵扯不成?
宣离微微一笑,事情倒是变得有趣了。蒋阮是他看中的猎物,怎能被别人猎走了去。不过如今时机未到,可以先查查底细。至于手段……宣离眼中划过一丝冷芒,今时不同往日,他他有的是千百种办法让蒋阮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各自姻缘
宫中暗流涌动,外头却一片祥和,便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过是给百姓徒添谈资罢了。在蒋俪这件事情为众人津津乐道的同时,另一件事情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京兆尹府上,一改往日和和乐乐的美满景象,显得有些沉重。丫鬟们行事小心翼翼,似乎极怕触了什么霉头,便是一眼看上去,也能看出与往日有些不同。
京兆尹董大人在外圆滑,骨子里却是个古板的人,好在董夫人却是个性情温和的,是以平日里府中也没什么糟心事,近几日却是有些古怪。
丫鬟将手中的小瓷盅递给正坐在院子里出神的董夫人:“太太,小厨房里新鲜的金丝燕窝,好歹尝一口。”
“我哪有心情吃得下这些。”董夫人将瓷盅推到一边,面上显出几分忧色:“出了这等事情,董家在常家哪还有什么脸面。老爷又气的狠了,盈儿那丫头也不知怎的,这一次非这么倔,做出这样的事情,哎。”
董盈儿同京城盐运使常家三少爷常安的亲事时从小便定下来的,只等年纪到了便操办亲事。两个孩子从小感情也是极好的,董常两家本就是世交,董夫人和常夫人还是闺中时候的手帕交,有了这门亲事,自是亲上加亲。
原本着今年年底就要操办亲事的,却不知怎么的,前几日董盈儿却突然说不要嫁到常家了。起初众人还以为是董盈儿到了懂事的年纪害羞,一时任性的胡话罢了,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却不知董盈儿自己趁着常安来府上的时候与他说,已经有了心上人,请常家取消这门亲事。
常家三少爷常安是个敦厚性子,董盈儿这般说,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回头便与家人说不要娶董盈儿了。常家人却也不是蠢的,奇怪好端端的常安怎么会突然要退婚,好歹从常安嘴里知道了原委,气的立刻就差人找到了京兆尹府上。
董大人知道此事后气怒不已,董夫人心疼女儿,帮着道了歉,只说是小孩子不懂事,胡乱说的话,将董盈儿带出来给常家人道歉。谁知董盈儿当着常家人的面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竟是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之地。
这样的举动几乎是在毫不犹豫的打常家人的脸面,常夫人一怒之下将婚书作废,退了庚帖,还同董夫人将话说绝了,常董两家日后形同陌路。
董大人一生在官场摸爬滚打,他为人精明又处事周到,既落得一个清廉的名声,又从来都与上上下下关系极好,谁知却被自己的女儿坏了名声。即便平日里再疼爱董盈儿,这一次也是动了真怒。将董盈儿关了起来,董盈儿也铁了心一般的不认错,父女两个关系越发恶劣。倒显得董夫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想到这些事情,董夫人不禁又是一阵头疼,看着那小瓷盅,想起这几日董盈儿吃的也极少,便道:“端到盈儿房中去,我去看看她。”
丫鬟忙应了,待到了董盈儿房间时,恰好看见董盈儿正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的宣纸出神,连董夫人进来也未曾察觉到。董夫人走过去一看,瞧见那宣纸上写着两行诗:玲珑筛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董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本来嘛,哪家少女不怀春。董盈儿如今正是容易动心的年纪,若是别人便也罢了,可她是有了婚约之人。况且这模样,也实在太痴狂了些。
然而董夫人到底疼爱自家女儿,命丫鬟将瓷盅端上来,道:“盈儿。”
董盈儿这才回过神来,瞧见董夫人来了,忙笑道:“娘。”
董夫人看着她,眼圈一红,又要掉下泪来。不过几日功夫,董盈儿便已经瘦了一大圈,哪里还有平日里娇俏可人的模样。看着就憔悴的很。
“吃点东西吧。”董夫人将燕窝端起来:“瞧你,瘦成这样,回头跟你爹道个歉,你爹不会怪你的。”
董盈儿偏过头去,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坚决:“我不道歉,娘,我没有做错什么。难不成要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吗?那一辈子过着又有什么意思?常安是好人,我已经有了心上人,怎么能误了他?”
董夫人瞪着她,对上董盈儿执拗的眼神时终是败下阵来,道:“你这孩子……那人到底是谁,能令你这样心心念念?好端端的,怎么能和有婚约的姑娘扯上关系?他若是个好的,必然不会做出如此无礼之事。”
“他是个大英雄!”听见董夫人如此说道自己心上人,董盈儿忙出声辩驳:“他是大锦朝最年轻的英雄,不是坏人,娘,你别对他有成见。”
董夫人皱了皱眉:“什么大锦朝最年轻的英雄?你看上了武将?”
董盈儿偏过头去,死死咬着下唇,不再说话。董夫人瞧见她这般模样,心中顿时生起了一股无力的感觉。便将手中的瓷盅往桌上一顿,语气也有些生硬道:“既然如此,你心中有了主意,我的话你也是听不进去的。那边罢了。”说完站起身来。
董盈儿的贴身婢子起身相送,送到院子口的时候,董夫人不见董盈儿的身影,便瞧着那贴身婢子,语气严厉道:“你是盈儿的贴身丫鬟,但凡她去哪里,你必是知道的,如今盈儿出了此事,你难辞其咎。”
那贴身婢子吓了一跳,忙跪了下来道:“是婢子没有看顾好小姐,求夫人责罚。”
“求我责罚?”董夫人平日里都是温柔和气的,可是此事事关董盈儿,一时便显得有些愤怒:“我将你找个人卖了,卖的越贱越好,你看如何?”
“不要。”卖的越贱越好便是卖到最下等的窑子中去,一天到晚不停歇的接客,那岂不是生不如死。婢子吓得全身发起抖来:“夫人且绕婢子一回,婢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董夫人冷冷的看着她:“你既然不想被卖掉,便老老实实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盈儿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又是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她?”
那婢子被董夫人拿捏住了要害,也不敢有所隐瞒,当下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了。董夫人听罢,气的全身发抖:“我怎会生出这样的女儿!糊涂!糊涂!”
董夫人没想到董盈儿的心上人竟是大锦朝如今最年轻的战神蒋信之。那婢子不敢说谎,如此看来,那蒋信之倒是什么都没做,是董盈儿一厢情愿罢了。但凡女子,总是要几分脸面的,董盈儿这般不管不顾的贴上去,出自名门世家恪守礼仪的董夫人只觉得脸上臊得慌。董盈儿如今陷得这样深,却不知道这根本就是一桩不可能的亲事。且不说那蒋信之如今根本就对董盈儿无意,便是身份上,董盈儿想要嫁给蒋信之,也是很难。
蒋信之是什么人,近几年来屡屡大败敌军,天晋国败北是迟早的事情,待班师回朝那一日,蒋信之就是最大的功臣。皇帝对于能人异士从来都不不吝于提拔,介时蒋信之的地位节节攀升,想要与他沾亲的人家数不胜数,一个小小的京兆尹算得了什么?董盈儿这般固执,指不定只能给蒋信之做个侧室。可是一个堂堂的嫡女去给人做妾,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掉众人大牙?况且董盈儿从小虽然任性,骨子里还是有几分高傲的,只怕她知道这个结局,自己也会受不了。
董夫人只觉得脑袋一团乱,心中狠骂了几句,便只能想着去找董大人商量日后之事。此事事关重大,且不能随着董盈儿去。
……
几个闺中密友中,同董盈儿状况完全不同,林太史府上近来却是喜气洋洋。林太史这几日对待林自香倒是好的过分,倒让林自香有些奇怪。她爹向来是个古板性子,虽然疼爱她,却也严厉,从不溺爱。这几日却是频频给她买些衣裳首饰,也不嫌不俭省了。
林自香是个心思敏感的,便去问林夫人到底出了何事,林夫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林自香心思通透,虽然奇怪,很快便将此事抛在脑后。只念叨着何时去找蒋阮玩耍,自从蒋俪出事以后,蒋阮与她倒是许久未曾见过面了,林自香觉得有些无聊,想着几个小姐妹应当时常聚一聚才是。
书房中,林老爷正与林夫人说话。林夫人责怪道:“都怪你,这几日表现的也实在太明显了些,香儿今日还问我到底出了何事?你且收敛些,别忘了形,教孩子看出了什么,”
林老爷捋了捋胡须,道:“夫人,我这是心里痛快啊。一想到香儿不用跳进那个火坑,我就心中高兴地很。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当初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若非出了这等变故,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女儿水深火热,实在惭愧的很。”说到这里,林老爷露出一丝惘然的神情。
早在一个多月前,宫中的陈贵妃便差人与他明里暗里说道了林自香的亲事,要将林自香许给三皇子宣游。宣游是什么人全大锦朝的人都知道,林自香嫁了宣游岂不是一生都毁了。可陈贵妃拿整个林家威胁,陈贵妃一向在皇帝面前得脸,到时候一说,一个京兆尹出的女儿竟然瞧不上皇子妃的位子,也难免惹得皇帝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