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今生的葬礼定在第二天。
时间仓促,但好在族中人前来帮忙的人不少,颜幼彬虽然想要亲力亲为,但是,早日让时今生入土为安却是她考虑到的最周到的想法。
于是,她第二天就将时今生送进了主陵墓里。
乡间小道并不好走,族人抬着棺材,脚步都有些摇晃。
颜幼彬穿了一身白色的孝衣,挽起的发间还插了一多白色的绢花。
手腕绑着红绳,看起来有些诡异,却是灵石一族独有的送别里,寓意美好,表达的是最真挚的祝福。
但也有所限制,比如说,这红绳,必须是由死者最亲切的人所系,其他人都不行。
颜幼彬自然是他最亲近的人,故而这红绳束得毫无心理压力。
她手里还提着香烛等祭拜之物,走在前面,背影都透着悲伤。
长老们在吟唱,送别这个本不该如此早便离世的青年才俊。
圣姑婆婆走在后方,以她的年龄,本不该来参加这个葬礼。
人老了,忌讳便多了。
颜幼彬也没有想到,最后圣姑婆婆会跟过来,也许是因为放心不下吧。
好歹也是养了这么久的小孩,怎么可能最后一程都不来送他。
景江同样穿着孝衣,他虽非灵石一族的人,但却是时今生亲自教养十几年的孩子,说是兄弟相称,说是父子也无不可。
他的出席,同样是师出有名的。
青草悠悠,人踏上去之后并没有将草地踩平。
那草每一次伸腰,就被踩下去一次,但就算是这样,也依旧是百折不饶的,没被踩下去一次,它就重新伸直起来,如此循环。
等到人都走过去了之后,又恢复成了一开始的样子,绿油油的,看起来漂亮得紧,生机盎然。
如果人,也像这草一样就好了。
如果人也这样的话,应该就不会那么轻易离开了……
天空还有一些阴沉,日光没有出现过,空气中有沉闷,像是下一刻就要下雨了一样。颜幼彬目不斜视的开启了主陵墓的山门。
通过这山门,时今生就是真正的入土为安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极深也极为缱绻,只是那人已经被棺椁覆盖着了,也从今以后都不会睁开眼睛了,这一眼,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看到。
山门发出隆隆声,显然是因为好久不曾开启,而有了年月悠远的沉静感。
猛然惊扰墓中人,也实在是罪过。
手中的三根长香点燃。颜幼彬恭敬的对着四面弓了弓身,插入了山壁之后,她才示意众人可以进来。
礼,不可废。
“第一百一十……八代圣女颜幼彬在这里见过各位前辈,如有惊扰,还望各位前辈海涵。”她在说到八的时候,声音微微有些卡壳,明显是有些不知道应该说第一百一十八代还是第一百一十九代。
只是微微一想,她还是决定延续自己以前的那个称呼。
进来主陵墓的也是第一百一十八代圣女的资格。
要送时今生的,也是第一百一十八代圣女的颜幼彬。
这里的族亲,认定的,是第一百一十八代的圣女颜幼彬。
她选择了第一百一十八代圣女颜幼彬的称呼,恍惚之间,有种回到了一十几面前的错觉,甚至是更久。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她都没有看过一个像她,或者是听过一个像她,还没有死就进了主陵墓的圣女。
整整一百一十七代,没有一个圣女,是在活着的时候进的主陵墓,她倒是成了这第一个人。
这是这样第一个人的例外却没有让她感觉到荣幸,由始至终感觉到的只有沉闷。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她不需要进来。
如果可以,时今生现在应该就是好好的。
但是现在,她已经进来了。
将她这一辈子亏欠最多的男人送了进来。
她想不到能为他做什么,最后只能看着他入了主陵墓,也算是最后一点的慰藉。
是慰藉,也是放不下。
这一点,是在离开的时候,她才发现的。
她想,她可能以后都不敢过来主陵墓这边,因为太沉重,好像要把她压的喘不过气来了一样。
强烈的负罪感,在众多先辈们面前无限的放大。
“等等……”看着时今生就要被放进第一百一十八代圣女的配偶陵墓中,颜幼彬却突然叫停。
原本是想要让人直接将时今生葬礼她的墓穴中,但到底最后还是觉得不妥,挥挥手,还是同意了他们的选择。
其实她有些想让时今生占了她的那个“墓位”。而不是他最后下葬的地方。但是,想想就知道,就算是长老们平时再纵容她,也不会同意她的这个提议。
更不用说,看起来很好说话,可实际上原则性比谁都要强的圣姑婆婆。
圣姑婆婆今天换了一身祭祀服,白底黄边,看起来很是威严。她拄着拐杖立在人外,用她的威压震开地底的魂灵,她要用自己的微薄力气,让时今生好走一些。
墓位早就已经被留好,坑也是早就挖好的了。
将棺木放进去之后,填上土,便已经完了事,其他人等退开,只留下了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以及颜幼彬及景江两个小辈。
圣女有权利做任何事情,自然不会被怀疑,相比起来。景江就打眼得许多,甚至很多人都察觉到他并非灵石中人,但也是碍于长老以及圣女的面子没有提出疑问。
景江却无所谓。
他不怕疑问,他就怕不给他送一送老大的机会。
他心里想要送老大的念头已经是最强烈的欲望了,这时候别说是疑问了,就算是旁人用刀子对着他,他都不见得会退缩。
立碑。
白玉碑上,颜幼彬提笔亲自在碑上留名。
兄长时今生之墓
妹颜幼彬留
她在碑上留下了这几个大字,这几个大字,蕴含了灵石一族特有的灵气,仿佛成真了一般,灵动到不行,。
一笔一划写上去的字也透着坚硬和挺拔,风气傲然,像极了墓中的,它的主人,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只觉得出色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