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九寒拂拂手让他去一旁,随即看向王甫,眼神不带丝毫感情,王甫竟然被吓得退了一步。
“王大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邀本官来,然后让下人刺杀我,若非我命大,恐怕还真走不出你这王府大门了。”
王甫强笑,强自镇定道,“大人,这必是误会!我哪里敢犯下这般荒唐的事!下官万万不敢!”
覃九寒挑眉,“你有什么不敢的呢?宴上一直灌我酒的人,是你。扶我进屋的人,也是你的人。伤了我的人,同样是你安排的人。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下官——”
覃九寒挥手打断他的话,看也不曾看他,就好像苏州知府不过是一只蝼蚁一般,连路边的草芥都不如,“这些话,你同陛下说吧。本官要回去包扎伤口了,本官若是死了,大人的罪可就更重了。”
覃九寒抬腿往外走,经过面露绝望的王甫的身旁时,忽然压低声音道,“听说你喜淫人~妻,不知被你夺了妻子的男子,见你如今模样,会如何待你?”
王甫嘴唇微微哆嗦,只觉得从太阳穴一直到后脊背都发凉,有种跌入深渊的绝望之感。
他知道他说过的话了,他说过对他的妻感兴趣,那女子身形窈窕,容貌也十分出色,尤其是上官妻子的身份,更是勾的他蠢蠢欲动。
被女色迷了心窍,夺人~妻,害的无辜人家妻离子散的王甫,头一次因为自己这特殊而不为人知的癖好,感到骨头发寒。
一夜之间,苏州知府王甫,因为意图行刺总督而锒铛入狱,一众家眷亦是被关押,至于那些被他逼迫的良家女子,则被归送家中。
夫妻重逢,母子相拥,一时之间,苏州城内人人都对此时议论纷纷,更是对苏州前知府王甫抱以嗤之以鼻的态度,纷纷唾弃其恶行。
江南多才子,风流倜傥,骂起人来更是花样百出,王甫成为痛骂的主人公,连剧本都衍生出了好些本,苏曲都排了好些出了。
而王甫呢,此时却在脏污的牢房内,他年老体弱,平时锦衣玉食还不显得如何,一旦遭了罪,就好像苍老了十几岁一样,如同耄耋老人。
与他同牢的,正是他曾经徇私关押其中的一个猎户,这猎户的妻子不堪受辱自杀,猎户前来寻仇,却迫于王甫的威势,被关入了牢房。
这正是覃九寒安排的,猎户身强体壮,王甫如何能敌得过他,只能日日被殴打羞辱,早已不成人样了,哀哀呻~吟。
王甫看着牢狱墙上的小窗,刺眼的阳光照进来,让他觉得仍然活着,他眼中忽然放着光,低声念叨着,“会有人来救我的!会有人的!他不会舍弃我的!我都是在替他做事!”
猎户听他嘟嘟囔囔的,冷笑一脚踹了过去,正中心窝,让他呕了一口血出来。
“别吵老子歇息!”
……
而此时的覃家,却是半点没有扳倒王甫的喜悦,气氛异常沉重,就连玉腰和玉满二人,进出主子卧室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原因也很显而易见,乃是全府上下心里都心知肚明的。
大人受伤,但是只是小伤,并没有什么大碍,连大夫都是第二日便走了。可是,主子之间却是忽然不大对劲了。
确切的说,是夫人不再搭理大人了,全然将大人当做了陌生人或是空气。
玉腰看了一眼玉满,回忆起方才室内沉重的气氛,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夫人和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和好啊?这日子哪里是人过的!
第170章 ...
洗漱后, 覃九寒打从内室出来,看见蓁蓁已经在桌上放了伤药和绷带,不由一笑, 走到跟前。
“换药。”蓁蓁仍然冷着脸, 硬邦邦道, 和平日里软软说话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样的情况都持续了几日了,覃九寒都有点习惯了,当然,即便不习惯,他也只能习惯, 谁让他身边不知哪个说漏了嘴。
原本王甫的事情, 他并不打算做得这般绝, 只割破袖子, 便够王甫好好喝一壶了。
梁帝本就对江南官场的乱象十分不满,若只是贪污渎职便也罢了,偏偏江南官场人人相互勾结,将派来的钦差都给拉下马, 俨然自成一派。
刚愎自用的梁帝, 自然对江南官场诸多不满,只要有半点证据, 王甫就翻不了身。
但王甫安排的那对双胎姐妹说的话, 却让覃九寒改了主意,王甫想死,那他就让他死, 再不济也要让他生不如死。
哪怕他背后那人再强大,刺杀总督未遂的罪名,不是能轻易逃脱的。
只是,他当时做决定做的匆忙,所以没来得及将事事都安排妥当,留下了不少小尾巴。
蓁蓁惊吓过后,冷静下来,便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些细节,进而趁他没在意的时候,寻了杨辉逼问。
杨辉乃是覃九寒身边的人,按理说,主母问上几句,他怎么也要把嘴馆严了。偏偏他是见识过自家主子对夫人的盛宠的,连主子都不敢得罪的人,他那里还敢负隅抵抗。
没问上几句,便将事情全盘托出了。
接下来,覃九寒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本因着受伤对他嘘寒问暖的妻子,一下子冷淡了下来,还是那种怎么哄都哄不好的。
蓁蓁吩咐,覃九寒自然照做,坐下由着蓁蓁给自己换药。
蓁蓁虽然生气,但手下的动作却很温柔,小心翼翼揭了绷带,等见到血肉模糊的伤,鼻子一酸,连手都微微发颤。
覃九寒一愣,另一只空着的手握住妻子的手,安抚道,“我没事,早就不疼了,小伤而已。”
“松开。”蓁蓁抿抿唇,十分冷淡地道,随即挣脱赖男人的手,继续包扎换药的动作。
覃九寒哪里被她这般冷待过,心里很不是滋味,偏偏这一回又全然是自己的错。当然,即便是蓁蓁不懂事,他也不舍得甩脸子给她看。
包扎过后,蓁蓁便松开握着他的手,起身去洗手,稀里哗啦的水声,在安静无声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洗漱过,蓁蓁便自顾自在塌上歇下,也懒得搭理覃九寒。
覃九寒理亏地摸了摸鼻子,也走上前去,在蓁蓁身边躺下。
清浅的呼吸声在室内响起,除却这声音,室内安静得可怕,大抵是知道主子之间闹矛盾了,连府里的下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声响,屋内屋外同样的安静。
覃九寒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十分无奈,单手撑着,侧过身,看着妻子依旧娇嫩的侧颜,半是讨饶半是妥协道,“我这回错了,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蓁蓁睁眼,看也没看他,“气坏也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同旁人有什么关系。”
覃九寒知道她心里有气,方才也是在讽刺他,怪他不好好珍惜自己,便道,“怎么是旁人呢?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百年之后,我们是要葬在一起的。”
蓁蓁这才有些松动,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翻了个身,背对着男人,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瞬间便把枕巾都沾湿了。
覃九寒对她的情绪很敏感,一下子便察觉了,见她单薄的背脊轻轻颤抖着,心里慌得不行。
他是见不得她哭的,旁人惹他哭了,他尚且有法子替她出气,但轮到自己的时候,便是毫无办法了。
覃九寒无措了片刻,轻轻将手附在妻子的背上,手掌之下是单薄的背,被薄薄的寝衣裹在里头,还能触到纤细的蝴蝶骨。
“好了,我没事了。不怕,不怕。”覃九寒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背脊,间或像是哄婴儿那般轻轻拍一拍,似乎是怕她哭得噎到了。
蓁蓁兀自哭了许久,原本还是平静的流眼泪,后来被男人那么一哄,就彻彻底底放开了,直把眼睛都哭肿了。
覃九寒自然心疼得不行,好话都说尽了,也不见蓁蓁理他,头一回有了黔驴技穷的感觉。
他向来是见不得蓁蓁哭的,只觉得心都被她哭得揪成一团了。
“小祖宗,不哭了好不好?”覃九寒一咬牙,将蓁蓁背着他的身子掰过来,然后干脆利落一跪,双膝直挺挺磕在床榻踏脚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蓁蓁被吓得止住了哭声,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覃九寒见有效果,便也不去想什么丢脸不丢脸了,诚恳许诺道,“不哭了,我日后再也不这般了,就这么一回好不好?”
蓁蓁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手忙脚乱去扶他,连说话嗓音都有点大了,语气中透露出显而易见的慌乱,“你别——你快起来!快起来!”
覃九寒原本还觉得有失颜面,毕竟男儿膝下有黄金,哪有人跪自家媳妇的,也是没法子了才这般豁出去。
但看蓁蓁比他还急的模样,忽然便又觉得没什么了,跪一跪罢了,也不是跪不得的,谁让他惹蓁蓁生气了。
就这样,蓁蓁还替他着急,覃九寒反而不急了,也不觉得尴尬或是丢脸,由着蓁蓁将他扶了起来,然后顺势一把将她捞到怀里。
“不生我气了好不好?你看,我还受着伤,你却不管我,我多可怜。”
覃九寒素来在蓁蓁面前,很能放下包袱,讨饶也好,还是妥协也罢,从来没什么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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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瞪”了他一眼,实在没什么威慑力,没好气道,“我哪里不管你了,刚刚还替你换药了。”
覃九寒失笑,“是是是,蓁蓁哪怕生气了,也将我照顾的很好,不愧是我的贤妻。”
话说到这个地步,方才又是那么惊天一跪,蓁蓁哪还能气得下去,没什么力气的推了他一下,“好了,歇了吧,明日勋哥儿要回来,你这个做爹爹自己同他解释!”
覃九寒挑眉,他哪里要同勋哥儿解释,要他这般费劲,又是解释又是苦肉计的,除了妻子,还会有谁?
婚姻危机成功度过了,覃九寒也放下心来,安心在家中养伤。
因为这一回乃是因为陛下托付的任务而受的伤,尤其是梁帝和覃九寒二人更是心知肚明,故而梁帝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原本卸任青州知府之后,覃九寒便能回京城了,但因为梁帝这一桩突如其来的差事,他不得不来到江南,还要同整个江南官场斡旋,如今还受了伤。
梁帝愧疚了,但一时之间又不能将人调回京城,毕竟江南之事才刚打开一个口子,日后的事情还要靠覃九寒,临时换人也不可能。
所以,他的一腔愧疚之心无处抒发,便全然以别的方式表达了,先是蓁蓁的诰命一升再升,再是如流水一般的厚赏,连带着远在家乡的覃三寿夫妻二人都沾了光,也不知是谁在梁帝面前提议,竟给了他们一个皇商的名头。
当然皇商听上去很厉害,实际上也的的确确能获利不少,至少官吏的剥削赋税什么的,都大开方便之门,但实际上,这个称号,对覃家兄嫂并无什么太大的作用。
梁帝此举,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毕竟,覃三寿夫妻的小生意太小了,哪怕有了皇商的名头,也无多大用处。
但这仍然向江南官场的官员们,表明了梁帝对他的看重,无疑让江南官场愈发慎之又慎起来。
外头风风雨雨的,覃家却是难得的安静,覃九寒难得这般悠闲,能够正大光明在家中陪伴妻子和两个儿子。
但大抵是老天爷看不过眼他这般悠闲,竟然直接给他送了个大麻烦过来。
先前便提到过,当初陈岙山来江南,并非一人独行的,还带来了个小尾巴,便是身份十分尴尬的三皇子。
一般而言,天潢贵胄都是倨傲而又高调的,就连被赶出京城的前皇后之子也是如此,但这三皇子却是个奇葩。
三皇子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比起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兄长,三皇子明显就是个小透明,原先年纪还小,背后家世也很一般,所以压根没人将夺嫡的宝,押到三皇子身上。
如今他年纪稍大了些,梁帝也没把他放在心上,按照宫中的规矩,皇子到了年纪,便要历练一番,可惜梁帝是真的没把这个小透明的儿子放在心上,顺手便把他打发到了江南,跟着陈岙山一起办事。
说是办事,其实也就是带着他出来玩玩,就连陈岙山本来,也只是当着带了个孩子出来,丢在江南一处院子,便没顾得上搭理了。
后来陈岙山被押回京城,自身都难保了,自然顾不上三皇子,而梁帝似乎也将这个三儿子给忘了个彻底,由着他自个儿在那处院子里住了许久。
这回苏州知府下狱的事情传到他耳中,高兴之余,便又想起了被他抛到脑后的三皇子,顺嘴便又寻了个人替他带孩子。
而这个人,便是最近被他惦记上的覃九寒了。
覃九寒看着面前畏畏缩缩的少年,再想到这孩子那个不靠谱的爹,只觉得头疼得很。
他上辈子同三皇子并无什么交集,这孩子吧,在梁朝皇室之中还真真是个小透明一般的人,虽然贵为皇子,但胆小怕事,若非必要,否则压根不会离开宫中。
到最后,梁帝才赏了他一个郡王的位置,还是个没有实权的光头郡王。
“覃大人……”三皇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十分畏惧的喊了一句,然后便没有下文了。
覃九寒:好,胆小不说,还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