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倒是蓁蓁想多了,小太孙毕竟体弱,太医们也不敢用什么虎狼之药,只敢用些温和的药剂,至于药味浓重,却是些外用的药膏的缘由。
但蓁蓁作为旁观者,又与这孩子的娘亲有交情,因此心酸是再正常不过的。虽然是因为小太孙患病才波及他们宁静的生活,但真看到病怏怏的小孩儿的时候,蓁蓁又是做不到去怪这可怜的孩子。
看了小太孙的可怜模样,蓁蓁本就是个心软之人,又见伺候的奴婢也是手生得很,便把事情都接手过来了。
覃九寒知道她的脾性,也懒得做无谓的阻拦,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许她哺乳太孙,哺乳一事概都交给郭秦氏。
至于郭秦氏心中做何想,覃九寒是浑然不在意的,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无私之人,更别说什么舍小家为大家的情操了。
郭秦氏将奶水挤到碗里,太医那边兑了些药汤,然后才送到小太孙这边。
蓁蓁没有急着给小太孙灌药,对于小孩儿,蓁蓁是很有一套的。小太孙比温哥儿大不了多少,性情却温和了许多,就是有些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蓁蓁抱着小太孙在屋内来回走了几圈,手在他后背那里轻轻抚摸着,上上下下得如同顺毛一般,摸得小太孙都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见太孙精神了些,蓁蓁才喂了他加了药汤的奶水,小太孙果然十分配合,大概是方才被哄开心了,二话不说便把奶水给咽了下去。
蓁蓁便又把他抱起来,不辞辛苦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走,偶尔郭秦氏主动说要来换换手,她怀中的小太孙还闹脾气。不知道是郭秦氏抱得不舒服还是小太孙认人。
蓁蓁也不是很累,便又把孩子给抱了回来,还笑着宽慰郭秦氏,“没事,我家温哥儿也同太孙差不多大,还比太孙沉了不少,乃是个大脾气的小孩儿,我平时里也要成日抱着哄着的,早已习惯了。”
郭秦氏见她神色温和,心中惴惴不安也减轻了些,也跟着寒暄了一句,“夫人说的很是。孩子大多爱闹腾,如太孙这般懂事的,已经极为少见了。”
郭秦氏对小太孙的想法,其实颇为复杂,一方面,作为刚产子不久的母亲,她本能的对稚小的孩童很心软。但另一方面,就是这个小小的孩子,身份高贵到她无法企及,令她见识到夫君的无情,亦让她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
两相叠加,实在令她无法将小太孙当做一般的孩子来看待,更多时候,摄于他的身份,郭秦氏本能地想要躲远些,不远亲近这孩子。
而小太孙虽然很小,却也能感受到旁人的情绪,便也不怎么亲近郭秦氏,虽然吃她的奶,却是吃完就不乐意在她怀里待着,宁愿自个儿躺着。
倒是蓁蓁,虽然没有喂他,但是却更得太孙的亲近,被她抱着的时候,也十分乖巧。
一整个白日的时间,蓁蓁都是这般哄着太孙,将今日份太医端来的汤药,全都让太孙一滴不漏用了下去。
等到夜里的时候,小太孙身上的痘就开始发了,比起原先脸上颈上的零星几颗,这回的痘显得来势汹汹。
蓁蓁吓了一跳,太医诊了脉,才半是松了口气,对着守在屋里的夫妻二人道,“太孙这痘算是发出来了,原先痘不发,我们也只能弄着温补的药剂。现在痘发了,只要内服外用,能熬过去就好了。”
这太医也是字斟句酌,主要是太孙实在太小了,一般发痘的孩童,三四岁总是有的。所以,他们先前不敢用药,也实属正常。只敢不断调整方子,想把痘给发出来,但生怕用重了伤着身子,又怕用轻了不起作用,实在是再纠结不过了。
自从小太孙身上的痘发出来之后,蓁蓁便越发要费心神了,主要是小孩子对疼痛瘙痒是很敏感的,先前还好,只是精神不济,现在却是满身的痘,还没发挠。
蓁蓁见小太孙实在哭的可怜,便想了个法子,拿最软的绸缎来,揪出一个小角,然后便沾了汤药,小心翼翼给小太孙的痘泡上涂抹。
药汤本就有止痒的功效,而且药汤蒸发时,会带走肌肤的热,带来些凉丝丝的清爽感觉,虽然比不上抓挠来的舒服,但多多少少也改善了情况。
原本啼哭不止的太孙,又恢复了原先的安静,只是偶尔哽咽一下。真的算起来,小太孙的身份虽然比温哥儿高了许多,但真的不算娇气的。
抹药的事情,最最考验的是耐心和细心,小孩儿皮嫩,稍微用力大了些,便会擦红肌肤,而且水痘鼓鼓亮亮的,蓁蓁生怕给戳破了留疤。故而,她每每都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
她小心翼翼照顾了一夜,到第二日的时候,小太孙已经很黏她了,哪怕新的奶娘早就找来了,还有原本东宫跟着来的婆子嬷嬷,但是小太孙很不买账。
蓁蓁一走开,他便可怜兮兮地抽噎起来,即便是蓁蓁趁他睡着走了,没过一会儿,也会被无奈的东宫嬷嬷们求回去。
一来二去,蓁蓁便也懒得走开了,干脆在那屋子的隔间住下了。
覃九寒自是很不满,但看着那些东宫奴婢们对着妻子感恩戴德的样子,便又按下不提了。
第142章 ...
小太孙这一病, 足足便有七八日,水痘消了之后,太医便说可以不用隔离休养了, 可以回山下的别苑去了。毕竟, 圣人庙并非养病的好地方, 尤其是是山路难走,吃用都要山下往上送,难免有来不及的时候。
而梁帝得了消息,也忙派人上山来迎他们,一行人在御林军的护送下, 成功到了梁帝所暂居的别苑。
小太孙被东宫跟来的奶娘, 抱着带去见了帝王, 至于其余的众人, 则都被满脸和蔼的大太监给笑眯眯传达了帝王的旨意。
大太监是梁帝身边伺候的人,最是识趣有眼色不过,上来便摆足了恭敬的姿态,拱手道, “诸位此番立下大功, 陛下也是记在心上的。只是陛下思念太孙心切,诸位也已经十分疲乏, 不若早日回家歇息, 等太孙康健,再来各位府上送帖子。”
郭秦氏忙小心翼翼赔笑,比起一旁急于表现的小姑子郭铭娘, 她则更加谨小慎微一些,拘谨而识趣道,“多谢公公,那民妇同小姑子便告退了,不劳公公送。”
大太监也露着笑脸,态度十分殷勤,道,“那夫人自便,马车和护卫都备好了。”
郭铭娘还不大愿意走,郭秦氏却是一点儿也不想留了,拽着小姑子的手,乞求得看了她一眼,似乎很不愿意继续同皇家打交道了。
对于这两姑嫂之间的小官司,大太监是全然当做没看见的,作为梁帝的身边人,郭家还真算不得什么,他这般殷勤,不过是看在两人此番伺候太孙有功的份上,不然换作平日里,他压根不会多给一个眼色。
拜高踩低的事情,要说哪里最多,那便是他磋磨了大半辈子的紫禁城了,而他作为太监中的佼佼者,更是于这一行上炉火纯青。
郭铭娘不情不愿跟着郭秦氏离开,大太监暼了一眼远去的二人,忽然态度更加真诚了不少。
比起先前的卑躬屈膝,他现在的姿态虽然没有那么殷勤,但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都让人觉得十分自然,不似方才那般故作殷勤。
大太监露出个喜气的笑,对着覃九寒道,“大人辛苦了。太孙此番能平安,多亏大人照看了。大人忠君爱国之心,实在令奴才动容,就连陛下,也夸赞大人乃是肱骨之臣。”
他顿了顿,又道,“夫人亦是巾帼不让须眉,果决坚韧,可堪天下女子之榜样。”
对于大太监突如其来的吹捧,覃九寒不动声色,淡淡一笑便将话头揭了过去。
好在大太监也没有继续喋喋不休了,虽然话多了些,但做事还是很稳妥的,马车护卫早都备好了。蓁蓁许久未见家中二子,早已思念不已,马车一停下,她便迫不及待踏了出去。
刚站稳,站在门口等着的勋哥儿便冲了上来,死死抱住她的腰,哽咽喊道,“娘。”
蓁蓁被这一声亲昵的“娘”,喊的心一酸,差点就掉眼泪了,也搂住勋哥儿的背,“娘的勋哥儿。”
这些时日,只要一想起勋哥儿和温哥儿,她便忍不住要掉眼泪,深觉自己这娘做得不称职,竟将那么丁点小的孩子丢在府里。虽然她对着外人时,总是说勋哥儿聪颖早熟,能照顾好弟弟,但娘永远都觉得自己的孩子还小,即便是她也不例外。
他们回了府里,府中上上下下一众人便也沉稳下来了,有了主心骨,不似那些日子那般慌乱了,做事也有底气了。
在这个时代,实际上鲜少有背主的奴才的,因为只要挂了奴籍,除非主家去官府处销了奴籍,否则即便出逃也是沦为逃奴,逃不开被贱卖的命运。因此前几日府中出事,府中奴才都是胆战心惊的,别说在这种时候兴风作浪了,个个都是私底下祈祷主家不要出事的。
蓁蓁一回来,便吩咐杨嬷嬷给府中下人发了赏钱,虽然有些奴才并非因为忠心,而是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但站在蓁蓁的角度而言,她也不在乎这些奴才是真心还是利益,当赏则赏,当罚则罚。这回他们近十来日不在府里,府里也没出乱子,那便是该赏的。
她在后院处理家中杂事,而覃九寒则去了府衙处理政务,两个孩子都黏着蓁蓁。
蓁蓁坐在软榻上翻看账本,勋哥儿则跟个贴心小棉袄似的替她拨弄算盘,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小小的人膝下放着个大算盘,打起算珠子时有条不紊,让蓁蓁自豪得不行。
蓁蓁忍不住捧着儿子肉乎乎的脸蛋,就差满眼冒星星了,满脸幸福道,“勋哥儿真是娘的小甜心,小蜜糖,娘太喜欢勋哥儿了。”
真不是她王婆卖瓜,实在是勋哥儿太优秀了,比起同龄人,沉稳淡然,学问学的好,连打算盘都会,还这么孝顺,真的怎么夸都不为过。
蓁蓁教养孩子素来讲究,“该夸就要不遗余力的夸,该罚的时候也不能心慈手软”,当然,大部分时候蓁蓁都心软,把罚都丢给了立志做严父的相公。
虽然她总是不遗余力夸孩子,但勋哥儿小可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了,红扑扑着脸,严肃的小脸都绷不住了,打着算珠子的手也是一颤。
“娘,帐还没算好呢。”
半晌,勋哥儿才一本正经将走神的娘亲拉了回来,但当揉着脸蛋的手离开之后,勋哥儿心里又有点小失落了。
被娘揉脸的感觉,很舒服,娘的手又软又暖,比最软的糖糍粑粑还要糯甜。
蓁蓁又继续跟勋哥儿算账,说是一起,但实际上大多数都被勋哥儿接手了,她纯粹就是在一旁帮忙翻翻账本的。
算好账,蓁蓁便把酣睡醒来的温哥儿抱进怀里了,至于原本打算帮娘算好账就去念书的勋哥儿,则有些不舍得走了。
以前一直在娘身边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些天离开了娘,日子就真的特别没意思,一点儿也不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跟娘晒个荷叶书签,一下午一下子就过去了。
勋哥儿有点不舍得走,但是他又是个特别自律的人,小小年纪,但做事从来不拖延,自己定好的事情,除非是不可抗力的原因,否则轻易不会更改。
他这般纠结,蓁蓁自然也看出来了他的不舍得,便笑着将勋哥儿也揽进怀里,一手抱一个,含笑道,“勋哥儿也陪陪娘好不好?娘好久没见到勋哥儿了,都想得不行了。”
勋哥儿纠结不到三秒,当即决定明日再补课业了,二话不说应了下来。“嗯,孩儿陪娘,弟弟也陪娘。”
抱着一大一小两个儿子,蓁蓁觉得心里暖的不行,那叫一个美滋滋,忽然便很能理解那些“恶婆婆”了,这么黏人的小可爱儿子,到时候娶了媳妇便不亲娘亲了,想一想都觉得难过。也难怪那些“恶婆婆”们总是对儿媳有意见了。
蓁蓁有一搭没一搭同勋哥儿说着话,还提到了小太孙,说起这个孩子,蓁蓁还是觉得怪可怜的。说真的,如果是温哥儿或是勋哥儿得了水痘,她同夫君都会日日夜夜守着孩子的。
但是事情发生在小太孙身上,伺候的下人确实很多,但真要算起来,愿意为了他以身犯险的,大概也只有太子妃罢了。
她心里这么觉得,嘴上便忍不住带出来两句,倒是小小的勋哥儿还小大人似的宽慰她,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
“太孙的亲人也未必不疼爱他,只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尤其是皇家,更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不过,孩儿觉得,滔天富贵都比不过血亲骨肉,孩儿还是更愿意做娘亲的孩儿。”
蓁蓁何尝不知道,再者太孙于她而言到底是个外人,叹息一句便不再多说了,专心看着勋哥儿陪着温哥儿玩闹了。
……
覃九寒入夜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床榻上一大两小玩累了,蜷着身子,睡得正香的模样。
他不由唇角带起一抹淡淡的笑,走近床榻,勋哥儿便十分警惕醒来了,睁眼看向来人,发现是爹爹之后,才安心了,随即下床来轻声喊,“爹爹。”
覃九寒点点头,随即示意勋哥儿跟他出门,领着儿子到了书房,看着有些紧张拘谨的勋哥儿,覃九寒忽然拍了拍他还十分单薄的肩膀,毫不掩饰赞许道。
“爹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做的很好。爹和娘都为你骄傲。”
原本还很紧张的勋哥儿,一愣,然后便忍不住生出满腔喜悦的心情,爹爹很少这般夸他,因此这突如其来的夸赞便显得十分难得。并且,对于男孩儿来说,虽然大多十分亲近娘亲,但在获得认可方面,却是对爹爹抱着更大的期待。
勋哥儿眼睛亮亮的,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但他还是绷着脸,特别严肃回答道,“谢谢爹爹,孩儿会继续努力的。”
覃九寒见他干劲十足的样子,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于这个长子,他是抱有很大的期待的,爱之深责之切,所以,他对勋哥儿总是十分严格,甚至可以说是严苛了。
但是这个孩子,真的没有让他失望。不是他有多么好学,而是在突如其来的意外面前,这个孩子维护亲人的心,是那么的坚定。
看着勋哥儿稚嫩而坚定的脸庞,覃九寒觉得,是时候亲自给长子启蒙了。这个启蒙,自然不是识字意义上的启蒙,他能从一介草芥走到权臣的位置,自然是有自己的本事的。
若是这个孩子是个心中无父无母的,他自然不会教他这些东西。
他同妻子不一样,妻子对两个孩子是全然的信任和宠爱,但他不一样,即便是亲骨肉,他也不会不假思索便给予全部的信任,他总是习惯性地给自己留后手,留退路。
能让他真正毫无戒备的,大概也只有蓁蓁了。
第143章 ...
从圣人庙回来之后的生活, 依旧如同先前一样的平静,至少在蓁蓁眼里,同以往并无多大区别。
要说变化, 大概也就是勋哥儿越发沉稳了, 以往还是个精雕细琢的玉器一般, 现在则如同匕首,虽然还未打磨锋利,但已经逐渐显露锋芒了。
除了每日去骆夫子那儿学功课,覃九寒还替长子寻了个武师傅,隔三差五便要跟着那武师傅练功夫。
忙的事情虽然多了, 但勋哥儿也没忽略同家里人相处, 只要一有时间, 便来蓁蓁房里, 既是要陪娘亲,又是要照看弟弟,好不忙碌。
勋哥儿来的勤,温哥儿也同阿兄特别亲, 刚开口说话的时候, 第一句便是“得得”,喊的勋哥儿都懵在那里了, 抱着弟弟来了好几个丢高高, 才算是把心里的那股子激动给发泄出去了。
温哥儿也很给阿兄面子,他同勋哥儿的脾气不大一样,人小小的, 脾气却大的很,但对着勋哥儿的时候,就连蓁蓁都惊讶,简直是个贴心小棉袄了。
勋哥儿捧着本书,在一边给温哥儿念故事,坐不住的温哥儿在床榻上爬来爬去,蓁蓁怕他摔了,忙伸手把他抱回靠墙的那边,得到了温哥儿一声不满的抱怨。
勋哥儿把那一句念完,然后便板着脸同弟弟讲道理了,他道,“温哥儿不许同娘调皮,更不许对着娘发脾气。”
温哥儿一见阿兄板起脸了,也有些发怵,肥嘟嘟的小手拽住了蓁蓁的袖子,讨好地“啊啊”了两声,然后又讨好地对着勋哥儿喊了一句“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