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勋哥儿现在一定很害怕,也许她一走,勋哥儿就会抱着温哥儿哭,但是,她又不能不走。
蓁蓁露出笑,将勋哥儿搂进怀里,摸着他的额头,语气中很温柔却又十分坚定,好似一股最坚韧的力量,强大而温柔,道,“勋哥儿是娘的好孩子,娘相信勋哥儿一定能照顾好弟弟的。勋哥儿也要相信爹爹和娘亲,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怕。”
勋哥儿后来回忆这一次家中最大的危机,罕见的,并没有记得自己当时有多害怕有多没用得想哭,相反的,他印象最深刻的,是被娘抱在怀中时,耳边温柔而强大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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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他,一直都记得,他以为柔弱得需要他照顾,柔弱得需要爹爹时时刻刻惦记的娘,内心有多么强大的力量,那么温柔的同时又无比坚韧,以至于,让他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保持了头脑的清醒。在爹和娘都不在府里的那几日,他照顾着还是奶娃娃的弟弟,甚至想过若是真的要投靠伯父家,该如何照顾好弟弟成才。
……
马车行驶到山脚下的时候,前来下山找奶娘的御林军却是不见踪影了。
蓁蓁当机立断令杨辉驱车走山道,但山路崎岖,人足行走尚还可以,但笨重的马车却是无能为力的。
经过一段艰难的路,蓁蓁带着玉腰和大丫下了马车,三人徒步上山。
大丫和玉腰是跟着佘黎学过本事的,尤其是大丫,她当时年纪小,学武也有底子,可塑性强,在崎岖的山道上如履平地。
她是农村土生土长的孩子,对于蜿蜒山路最是了解,找起近道小路乃是信手拈来的事情,根据地势和草木的状况,便能找出那些老猎人平日里走的近路。
她在前头找近路,玉腰则是扶着蓁蓁,三人一边抄近道,一边赶路,竟是不到一个半时辰便到了圣人庙外。
因为是走的近路,主道守着的御林军竟然未曾发现她们,当然,这也与御林军军力大减有关系,一大半人都被派去守着太孙的院子和下山寻找奶娘去了。
蓁蓁她们顺利上了山,也无可避免的惊动了内院的守卫,好在见她衣着贵气,又有两个丫鬟随伺,守卫并不敢轻易动兵刃,又听蓁蓁自报家门,更是不敢轻举妄动,而是选择了上报给大太监。
大太监本就心情不佳,乍一听闻来人的身份。便冷笑道,“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只可惜,太孙那里正乱着呢,这一来,不是给我找事吗?”
那守卫又道,“可是那夫人说,她非来寻夫,而是来伺候太孙的,她说,她数月前刚产子。”
“哼,伺候太孙?这轮得到她来伺候?”大太监下意识冷笑,嘲讽到一半,忽然愣住,追问道,“你是说,她数月前产子?”
守卫回复是,大太监便赶忙转了话锋,“快快将那位夫人请进来!我这就去禀告陛下!”
守卫忙去了,大太监也匆匆忙忙去禀告梁帝此事。
自此,因为幸运的比御林军早来一步的蓁蓁,终于有机会得到了梁帝陛下的接见。
对于大臣的妻室,梁帝的态度还是十分和颜悦色的,尤其是这位大臣此时还在替他守着染了水痘的太孙,因此,即便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来的碍事,却依旧缓了语气问道,“你求见朕有何事?”
是的,大太监虽然知道了蓁蓁的来意,却依旧没有越俎代庖将她的来意传达了,毕竟,若是蓁蓁此时改口了退缩了,那倒霉的就是他了。
蓁蓁也不犹豫,恭恭敬敬跪在地上,道,“臣妇闻太孙身体微恙,山上并无婢妾伺候,故自请前来伺候太孙。”
梁帝听她的来意,神色温和了些,又见她模样十分柔弱,乃是走上山来的,一时也有几分动容,道,“朕知你忠心,但覃卿已经入内照顾太孙了,你一介女子,还是将后宅照顾好,这般,覃卿才能安心。”
蓁蓁闻言神色坚定,道,“多谢陛下宽慰。陛下放心,臣妇已将两子托付给他人照顾了,臣妇长子已五岁,不瞒陛下,长子生来聪颖早熟,能照顾好数月大的幼子了。臣妇膝下二子,皆是康健伶俐,二子承欢膝下,想来臣妇乃是有福之人。故而,听闻太孙身体微恙,臣妇便自请来伺候太孙,希望太孙也能似臣妇二子那般康健聪颖。”
梁帝一愣,随即抚手笑了起来,道,“哪有这般夸赞自家子弟的,你说话倒是十分有趣。朕观你沉着冷静,颇有女将之风,既然你随夫意自请照顾太孙,那朕便准了!”
梁帝话音一落,蓁蓁终于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发现,后背处早已是冷汗淋漓了。
而此刻的覃九寒,还不知道妻子已经上山了,听到下人说要带人进来,还不慌不忙前去,打算看看来人有何用处,要如何安顿。若是无用之人,还真是不如别送进来。
一想起这个,覃九寒便想起了那四处折腾被他赶回屋子的郭家女儿,以及那个成日哭丧着脸的郭秦氏。
第140章 ...
新章二
覃九寒看见从门外而入的熟悉身影时, 心中无可抑制的生出滔天怒意,他万万没想到,梁帝他们寻来的奶娘, 竟然是自己宠着护着的妻子。
蓁蓁站在男人面前, 见男人面沉如水, 心中害怕相公责怪自己自作主张,低声怯怯喊了一句,“相公。”
覃九寒握了握拳,随即放缓了神色,上前去牵了妻子的手, 语气温和道, “家中可安顿好了?”
蓁蓁小心翼翼看他脸色, 然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肯定道, “安顿好了,你别担心。”
覃九寒牵着蓁蓁往里走,便询问道,“用过早膳了么?可要跟着我用些。”
蓁蓁稍稍松了口气, 然后乖乖由着男人牵着自己, 一道进了覃九寒的屋子,简直乖的不能再乖了。
用过早膳, 覃九寒倒是冷静下来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想过于武断了。太孙这边还需要他照看,梁帝再如何昏庸,也不用选择这种方式来激怒他, 更别说是威慑他了,毕竟,妻儿在外头,更能钳制他。
覃九寒思绪万千,随即各种情绪沉入墨眸之中,将目光落到了面前心虚喝粥的蓁蓁身上。
蓁蓁用得差不多了,碗中只剩下一个浅浅的汤底,但犹不自在地徒劳舀粥,心虚之情简直溢于言表了。
覃九寒搁下碗筷,陶瓷碗在红木桌面发出“咯噔”一声,吓得蓁蓁心陡地一颤,好像回到了从前刚到覃家被男人逼着学活计的时候。
要知道,自从两人心意相通之后,覃九寒便从来都是体贴至极,在她面前,连板脸都很少,更别提发脾气了。
蓁蓁一惊,也跟着搁下勺子,心虚讪笑道,“我们去看看太孙吧。”
她自己大概不知道,她心虚的时候,笑起来都是没酒窝的,就是可怜兮兮地笑,还会不自觉的耸鼻子,怪可怜的。
覃九寒很少看到她这副样子,毕竟,大部分时候,蓁蓁都是很坦然的,而且也很少背着他做什么事,但是就是那么仅有的几次,每每都被他一眼识破,简直不能再倒霉一点。
覃九寒手指在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顿顿闷闷的响声,敲得蓁蓁正心惊胆战的时候,忽然开口了,他的语气不冷不热,“不急,太孙那里有人伺候。”
蓁蓁心虚得特别不自然,怯怯“哦”了一句,然后眨眨眼睛,忽然便莫名其妙撒娇了一句。只听她软声道,“相公,我觉得家里的被子有点薄。”
覃九寒顿时便绷不住了,只觉得自己还真是被面前的小女子治得死死的,毫无招架之力了。
一句“被子有点薄”,哪里是在说被子,覃府好歹也是一州知府,哪里会让家中夫人冻着。蓁蓁分明是在同他撒娇,大抵是心虚,所以便状似抱怨实则小心翼翼探出头来讨好他。
啊呀,你不在的时候,我觉得好孤单啊,盖着厚厚的棉被都觉得冷,所以你什么时候才回来陪陪我?你老是不回来,所以我就只好来找你啦。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你看我多乖。
一句简简单单的“被子有点薄”,却着实让覃九寒脑补了许多,嘴角都绷不住了,但想着不能轻易把事情揭过去,至少要让蓁蓁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覃九寒压住眼底的温柔,面无表情,做足了不解风情的姿态,道,“哦,那回去让奴婢换床棉被。”
蓁蓁扁嘴,委屈巴巴抿抿唇,但又不能把话说明白了,毕竟现在的她还是很心虚,只能可怜道,“哦。”
覃九寒见妻子,原本期待的神情一下子恍惚了,简直像足了焉不拉几的猫儿,手也不自觉的勾着衣摆有一下没一下的扯,实在是怪可怜的。看得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那么点的不舍得。
覃九寒放缓了语气,又恢复自己从前在蓁蓁面前的模样,温柔又温和,“好了,下次不许这样了。”
蓁蓁惊喜抬眼看向男人,见他虽然没什么笑意,但却是没有继续板着脸训人了,鼓起勇气把凳子挪到他身边,侧头靠在男人身上,抽抽鼻子委屈道,“我真的很想你么,你还训我。”
覃九寒哭笑不得,“我这还算训你?”真要让外人看看,恐怕还要觉得他覃九寒里外不一,这么轻巧就把犯错之人放过了,要知道,做错事被他揪住重罚的可不在少数。
蓁蓁也见好就收,撒过娇之后,便也心里很舒服了,心里便记挂起了正事,“我们去看看太孙吧。”
说到这个,覃九寒便又严肃起来,“你就在这儿待着,太孙那里有人照顾。”
蓁蓁自然不肯同意,及其笃定道,“我小时候得过水痘啊,还是庙里的大师治好的呢,相公,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冒险的。”
覃九寒哪里那么容易被说服,板着脸,道,“不许犯倔。”
两人正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忽然便传来一阵踹门声,哐当哐当的,还伴随着女子怒意的话语。
“覃九寒,你出来!”
蓁蓁一愣,心中十分疑惑,怎么有女子直呼自家相公的名字呢?还怒气冲冲的,又不大像来寻仇的,倒像是恼羞成怒……?
覃九寒本就心中有气,但对着蓁蓁的时候,自然是怎么也发不出来的,现在倒好,竟然还有人闹上门来了?
覃九寒嘱咐妻子在屋里好好待着,然后便推门而出,将门掩上。
郭铭娘看着面沉如水的男人,此时阳光正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看得她心头微动,她心头的怒火一下子就消减了一大半,色厉内荏道,“你为何要将我关在屋内?还派人来看管我?”
覃九寒不耐看了她一眼,“你以为呢?”
郭铭娘到底是个女儿家,极少见外男,尤其是在这院子里,除了覃九寒身份最好容貌最俊俏之外,其余的不是奴才就是白胡子的太医。她又是看惯了才子佳人的“才女”,有点遐想再正常不过,见覃九寒没有正面回答她,非但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而且还主动将他的形象都美化了。
只见她眨眨眼,忽然便有了几分小女儿的羞赧,语调都弱了些。
“你莫不是担心我染病了?”她道,“那你也不能直接将我关起来。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没有见识的女子,你同我好好说,我……”
见她这般矫揉造作,覃九寒便觉得恶寒,甚至觉得,郭铭娘现在这副故作体贴的模样,还不如她趾高气昂说话不过脑的时候。
郭铭娘还未脑补完,那边负责看守郭铭娘的下人便急匆匆赶来了,一见郭铭娘已经闹上了,心中又是懊恼又是后悔。
覃九寒冷冷看向负责看守郭铭娘的下人,忽然寒声道,“还不把人带回去?”
郭铭娘被打断,诧异看向忽然变脸的男人,又见那下人已经上来了,边躲边道,“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讲理?我不要被关起来!”
那下人一时不察,竟然还真让她挣扎开了,郭铭娘一时没收回力,竟然直接将半掩着的门给撞开了,然后便瞥见了屋内有个女子的背影,窈窕而柔美。
郭铭娘一下子便来劲了,冷笑一声,讽刺道,“我道大人怎么这般嫌弃我呢?原来是嫌弃我碍了大人的好事!大人也真是的,太孙还未好转,大人就这般急色了?”
覃九寒压根懒得搭理她,直接摆手示意下人来抓人,自己则伸手要去把门关上。
郭铭娘哪里肯罢休,又叫嚷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正经人,原来也不过如此。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要去陛下面前告发你,看你如何解释你做的好事!”
蓁蓁在屋内听得一急,又觉得她来都来了,露面也没什么大碍,便转身上前,对着郭铭娘道,“郭姑娘,你误会相公了。”
郭铭娘一愣,她和蓁蓁有一面之缘,因此蓁蓁一露面,她便知道自己又误会了,不由得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男人,然后才道,“覃夫人,您怎么来了?”
蓁蓁一笑,道,“我听闻太孙身体微恙,是自请来照顾太孙的。倒是郭姑娘,怎么会在此处出现?”
郭铭娘本就心虚,又闹了一番乌龙,正尴尬着,又听蓁蓁这么问,便讪笑道,“我是陪着嫂嫂来照顾太孙的。”
蓁蓁颇为责怪地看了一眼覃九寒,似乎是在替郭铭娘打抱不平,道,“郭姑娘是女儿家,哪里知道如何照顾孩子?再者,若是染了水痘,毁了容颜,那该如何自处。相公不该由着郭姑娘来的。郭姑娘,我知道你心善,但还是要想着家中父母才是,莫要在外流连了,快回屋子去吧。”
郭铭娘被噎得没话说,女子同女子交往时,总会更加爱惜颜面,轻易不肯落面子,尤其是在比自己还要貌美的女子面前,那便是更加了。在覃九寒面前,郭铭娘愿意自降身价吵吵嚷嚷,要把自己的想法都表达了,但在同为女子的覃夫人面前,她就不好意思做出失礼之举。
尤其是,一开始她就落了下风,让人看了笑话不说,还有她心头那点遐想在作祟。一遇见正主,她就泄气了。
郭铭娘妥协道,“那我不打搅各位了。”
第141章 ...
成功打发走郭铭娘, 蓁蓁回头朝自家相公看了一眼,颇有种“你看,我还是很厉害”的意味在里头。
覃九寒虽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但又不得不承认, 他对着这不识趣的郭家女儿, 最多也只能将她关起来,毕竟,再如何,她的嫂嫂郭秦氏也照顾了太孙,不看僧面看佛面。
但是, 蓁蓁同她对上, 却是彻彻底底占了上风, 能让她老老实实自己回屋, 不至于到处瞎转悠。
蓁蓁又一再保证自己会照顾好自己,而覃九寒那边也看过她后颈的一颗小痘印,确认了蓁蓁小时候的确得过水痘,才算是松了口。
太孙所在的屋子大门被轻轻推开, 其它太医们都在别处商讨用药, 只余一个太医在屋内守着太孙。另有郭秦氏在此处守着,若是太孙醒了, 她便要给太孙哺乳。
蓁蓁跟在相公后头进去, 第一感觉便觉得屋内死气沉沉的,无论是愁眉苦脸的妇人,还是面露焦虑的太医, 亦或是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婴孩。
蓁蓁没作声,直直走向了太孙躺着的床榻,越走近就越觉得药味浓重,连她这样的大人都觉得刺鼻,不知道那床榻上的小太孙,是如何灌下这么多汤药,如何在这汤药中入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