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长公主一顺手就将脑袋下的枕头拖了出来,当着柳芳泗就砸了过去, “你还有脸在这儿哭?!”
柳芳泗抱着砸在怀里的绣花软枕, 被华阳长公主这么一骂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双膝前行到了床边,“母亲, 你要给女儿做主啊!”
她哭啼的声音有些尖利,落在耳中突突地作响, 现在这个场景何其熟悉?当初这个孽女和裴都躺在一张榻上醒过来可不也是这副模样?
华阳长公主前头生了三个儿子, 得了个姑娘后是当眼珠子一样疼,没想到宠过了头宠成了只猪!不对,说猪都是抬举她了,哪只猪跟她一样蠢的??
华阳长公主狠狠喘了口气,才一巴掌拍在她脑门儿上, “你个蠢货,你还有脸叫我给你做主?给你做主让你一女嫁二夫吗?!”
拍了一巴掌尤嫌不够解气又拍了一巴掌,“我办一次宴你搞一次事,下一次老娘死了办丧宴,你是不是也要吹拉弹唱的来一场?你存心不要我好过是不是?”
柳芳泗被华阳长公主拍得眼冒金星,“母亲,你听我解释啊……”
柳大公子被华阳长公主的话吓得狠了,“母亲息怒,这事有些蹊跷,先查摸清楚了再责罚泗妹不迟。”
华阳长公主正是在气头上,看着自己儿子也是一肚子火,指着人就开骂道:“你眼睛瞎了还是脑子瘸了?还查什么查,摸着你的脑壳不用想都知道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混账!”
柳大公子算是遭了无妄之灾,被骂的有些懵,连连道:“母亲息怒,母亲息怒,是儿子蠢是儿子瞎是儿子瘸,您快别气了。”
他这副样子倒真是叫华阳长公主气消了不少,靠在床上慢慢平复了下来,看着哭哭啼啼扯着袖子抹眼泪的柳芳泗没好气道:“再哭就给我滚出去,出了事只会哭的没用东西!”
柳芳泗忙放下手,睁着红肿的眼睛委屈道:“母亲,都是宁茴,都是她害我的!”
她紧咬着牙关,恨恨道:“她就是个泼妇!”
看见她这个样子,华阳长公主真的很怀疑自己当初怀孕的时候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她抬手狠狠戳在她脑门儿,“你是脑子被门夹了吗?我是让你说这个?”
柳芳泗疼的直叫唤,根本不敢顶嘴,将事情的大概经过复述了一遍,末了恳求道:“……我也没想那么多,母亲,你得帮我!”
华阳长公主虽然猜的差不多,但真听得她说出来还是头疼得厉害。
“本事啊,柳芳泗你真有本事!”华阳长公主呵了一声,“能想出这么蠢的招儿你也是厉害。”
骂了这么久火气也散了大半,到底是最疼的女儿,除了骂两句打了两下也就是了,真要她什么都不管哪里撒得开那个手?
她沉声道:“裴都那儿你打算怎么办?那边得到消息一准儿得写了休书等你。”
柳芳泗急道:“母亲,不行不行!我和那小厮什么都没做,他凭什么休我!”
华阳长公主呵呵两声,“你当初和裴都躺一张榻上,人家凭什么娶的你就能凭什么休了你!”
柳芳泗哪里能依,她为了嫁给裴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不到半年呢!
她惊惶无措,华阳长公主心下叹气,儿女都是债啊!
华阳长公主思虑半晌到底给她支了法子,“你现在马上回去找裴都,然后这样这样……”
柳芳泗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末尾气道:“母亲,我全都记下了,可是……为什么要把所有事情推到莲桑身上,分明是宁茴那个贱人!”
华阳长公主看她蠢样实在是忍不了又一巴掌糊了过去,“蠢货,这事儿难道不是你自作自受,你自找的吗?还看不明白吗?你该庆幸今天宁茴没着你的道,是你自己躺在那儿不是她,否则裴郅能当场要了你的命你信不信!”
长公主那个气呀,“你以为裴郅是什么人?你现在就给我夹紧了尾巴,就当这件事里从来没出现过宁茴这个人,这才是最好的应对懂不懂蠢货?!”
柳芳泗缩了缩肩讷讷应是,“女儿知道了。”
长公主使劲儿摆了摆手,“滚滚滚滚!”
柳芳泗今天是被她老娘吓到了,听到这话忙不迭地地就滚了。
柳大公子站在旁边听完了全程那表情当真是一言难尽,华阳长公主被侍女伺候着喝了几口茶降火气,眼望着他道:“你也别摆出这副样子。”她暗着脸色,“莫愣着了,接下来还得你去收尾,打点一下,莲桑那个女人你亲自送回到显国公府去交给裴郅,该怎么做什么态度你自己要有数。”
柳大公子深吸一口气,“母亲放心,儿子晓得。”
柳芳泗和柳大公子相继离开,房内安寂了下来,华阳长公主这才眼色一狠叫了贴身侍婢来,“把那小厮处理了。”
侍婢屈膝应了是。
………………………
裴郅带着宁茴回到国公府当即就叫齐商去叫了方随过来。
他坐在榻椅上面无表情盯的宁茴浑身不自在。
“青青草原,我有点儿慌。”
青青草原瘫在新挖的小土坑里,“不慌,跟着我来……吸气呼气,很好就是这样,没事的乖崽,好好放松一下。”
宁茴瘪了瘪嘴,俯身趴在小几上头埋在臂肘里时不时偷偷瞄对面的裴郅两眼,裴郅静坐了会儿站起身来,从里间的架子里取了条干晌的长巾撩着帮她擦了擦未干的长发。
宁茴忙坐直身体侧身伸手,“你太客气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裴郅冷看着她,“闭嘴!”
宁茴嘴里的话一咕噜咽了回去,裴郅半垂目给她擦了个半干,这个时候齐商带着方随过来了。
方随微喘了两口给两人请了安,待裴郅颔首应了一声他方才坐下给宁茴诊脉。屋内安寂无声,裴郅将手中的长巾丢给青丹,斜靠着身子等他回话。
半晌方随才收回手,回禀道:“少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深秋落水难免入了些寒气,属下开些补身驱寒的药茶,熬煮着喝了便是。”
宁茴笑着给方随道谢,“麻烦方大夫了。”
方随忙又拱手,“少夫人客气。”
裴郅知晓无甚大碍面色微缓,对方随道:“这几日无事你都过来看看,一会儿叫青丹去你药房去取了药茶来。”
他这一说青丹和方随齐声应是,两人一道退了出去。
裴郅拉着宁茴在身边,大手扳过她的脸顺带着狠狠捏了一把,宁茴龇了龇牙道:“裴郅!”
她伸手就要往他脸上来,裴郅站起身避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最后还是抬手帮她揉了揉,接过青苗手里的缀绒披风将她包着,这才拉着人转过屏风到了外头。
宁茴站在屋檐下石阶上不解地道:“你拉我出来干什么?”
裴郅站在她旁边对齐商使了个眼色,齐商明白地点了点头叫齐了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嬷嬷,朗声吩咐道:“把院子里所有的花花草草全部搬到西边书房院子里去,一棵都不准留下!”
院子里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道了声是,井然有序地你一盆我一盆往外搬。
宁茴:“裴郅,你疯啦!”她的花呀,她的草呀,她的天呐!你这个猪!
裴郅很是冷漠无情地瞥了她一眼,“你好好看着,然后好好反省,反省透彻了再搬回来,记住,它们今天之所以会从这儿离开都是因为你……”
宁茴:“……”裴郅,你是魔鬼吗?放开她的花放开她的草qaq
“青青草原,你看他!”
青青草原默默地看着裴郅,抱着熊脑袋半晌才慢吞吞道:“宿主,他真是个狠人!”
宁茴:“……”
搬走了花又放了话的裴郅转身离开西锦院去了自己的书房,方随已经在里头候了一会儿了,见他进来忙上前去给他诊脉。
他诊脉的间隙齐商出去了一趟,进来时候身边跟在刚从督御司赶回来的楚笏。
楚笏拱手对着坐在书案前的裴郅道:“世子,柳大公子送了莲姨娘过来。”
裴郅不言不语没说叫人进来也没说出去,方随收回枕放的小软垫,“世子的体寒之症有些加重了,可得细细调养再不能受凉了。”
裴郅不大在意地点了点头,十指交叉在身前,眼中含着锐利冷光,与堂前三人道:“去查,日落之前回来禀报。”
如今午时已过时间有些赶,三人应了是忙齐齐退了出去,楚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齐商一边与她细说一边往外走,很快就到了柳大公子候着的地儿。
齐商几人离开,裴郅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微眯着眼凝视着门前的光,好一会儿才叫了人备水沐浴。
柳大公子将人送到没多久就走了。
方随配了药,给莲桑服下后人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想要从她嘴里掏出些东西很简单,再顺着这些东西查下去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紧赶慢赶几人在日落之前准时回到书房复命。
裴郅已经换了身了衣袍,重新束了发,坐在黄花梨木椅上淡淡地看着几人道:“说。”
最先开口的是齐商,“莲桑是安陵郡主的人。”
楚笏接着他的话道:“吉祥斋原是当初魏云暖名下的糕点铺子,生意一直都不错,江都郡王和郡王妃夫妇都不是什么拎得清的人,后来她离京就把铺子的契书交给了唯一的侄女安陵郡主,莲桑就是在去吉祥斋买糕点的时候和她碰上的头。她求荣华富贵,而安陵郡主则是要她盯着少夫人和……世子,一拍即合,为掩人耳目两方私下里通过吉祥斋一直有消息往来。”
裴郅眼珠子一动,“继续。”
“安陵郡主离京中毒那日叫人递了药给她先放着说是以后有用,几天前又通了吉祥斋给她传了消息要她把那药用在少夫人身上。”楚笏握着剑的手微抬了抬,“结果没想到被少夫人全部塞到了她嘴里,这才有了长公主府那么一出。”
裴郅想起在长公主府小院儿里神色暗沉,眉宇间掠过一丝阴戾,问方随道:“什么药?”
方随摇了摇头有些难以启齿,“连江湖上都甚少用的下流物,那些污糟地儿倒是极喜欢使的……药快性烈的很。”
裴郅紧抿着唇,搭在扶手的手渐渐收紧,日落余晖洒满庭院,他睨着门槛的地方,阴艳的脸上散着寒意,默了半晌终是从嘴里溢出阴森的冷笑来。
齐商咽了咽口水,在楚笏和方随的眼色下硬着头皮小心地唤了一声,“世子?”
裴郅抬眸盯着他,齐商反射性地立直了身体。
坐在椅子上的人却是没理会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顿了顿,反手从他手里夺过长剑,面无表情地大步往外去。
齐商手上一空,叫道:“世子?”
裴郅停在门外,半逆着光,微抬了下巴扯了扯嘴角,“跟上。”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裴郅:“有人一心求死,自然是去成全她啊。”
齐商:“???”
第五十章
庭前梧桐落尽, 没人收拾的残叶浸润在落日的灿灿余晖里,魏成晚在榻上醒过来, 美目里轻蒙着水雾。
头顶枯枝横斜割裂了目之所及的天空, 最后一片吊挂在枝尖儿上的叶子也随着风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 深秋即将过去,寒冬近在眼前。
她抬手捂了捂发凉的额头,拥着身上搭盖的绒毯缓缓坐起身来, 听着远处寒鸦的三两声鸣叫微眯了眯眼睛。
“莺儿, 现在什么时辰了?”
在屋里头整理东西的莺儿闻声慌慌忙忙小跑出来,答道:“马上就是酉时了。”
昭元帝这次存了心是要好好治一治魏成晚, 府邸里伺候的人手抽走了大半,每日里几乎就莺儿一个人忙活着, 折腾来折腾去日渐消瘦, 连气色也大不如前。
她扯着帕子擦了擦手, “郡主……小姐,奴婢去厨房准备晚膳了。”现在已经不能叫郡主了。
魏成晚点了点头侧坐在榻上远望天际渐渐敛去的橘色光辉,脸色渐沉。
现在都没消息传来, 很显然失败了。
没用的东西,枉费她费了那么大力气把人送进国公府, 享受了锦衣玉食仆从环伺,结果连这么点儿事都办不好,她到底是高看她了,低看了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