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不该坦诚心意?
是不是就应该做她那温顺、恭谨而没有存在感的絮絮哥哥?
是不是——
周黎书一副可怜小娇夫的模样,绯红看得有趣,勾过他的颈,吻得人魂魄齐飞。
衣袖叠印之后,她的手指摸了过来,周黎书被她的动作诱哄着,犹豫着要不要张嘴。
“压着了,疼。”
“哪压着了?”
他话音未落,唇齿被哺入了一片红蜜,周黎书紧张地蜷缩手指,抓得衣裳都起了皱。
“至尊……不行……”
吻得太深了。
周黎书原本就是轻踩着鞋尖,被她摇得如小舟起伏,那鞋晃晃荡荡,终于忍不住掉了下去。
“啪!”
这一声惊醒了周黎书。
他慌忙推开绯红,差点就被至尊按在案上得逞了。
太、太羞了!!!
没有罗帐掩映,那么多人都看着呢,周黎书手指抠了抠自己掌心,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看四周,不知何时来到殿内的施太宰正端着金爵,笑容满面看着他们。周黎书捏着自己的袖袍,纠结着,不知是先遮脸,还是先遮脚。
绯红又狠狠亲了他一下。
周黎书惊慌地细喘一声,意识到是自己发出这般羞人的声音之后,他木着脸,整个人都自暴自弃了。
“姐姐,你来了,我正跟凤君玩闹呢。”
绯红像没事人似的,掸了掸衣摆。
“臣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施银海含笑道,“耽误了陛下与凤君殿下玩闹了。”
周黎书耳根发红,他低着头,脚踝细净,轻轻去钩那掉落的鞋,趁着俩人谈话的时机,一点点挪回来。身为凤君,却在臣子面前衣衫不整,鞋袜不齐,周黎书简直绝望,这让他日后怎么在施银海等人面前抬起头来?
偏偏天子还捉了他的脚骨,周黎书被她拽得往后一仰,那鞋就合上了。
女官瞪大了眼。
周黎书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素来规矩体统,哪里经过这般当众调情的场面?
年轻至尊起了身,把木盒转交给了施银海。
施银海面不改色,伸手去沾了一些猩红,她微微一笑,“鱼儿终究是咬钩了。”
绯红眼珠蒙上一层薄红,透着兴奋至极的沙哑。
“姐姐还等什么?背马!出征!踏平镜国!他逃不远了!”
施银海温声道,“臣还需要稍作准备,以免在路上遭遇伏杀。何况,陛下正是新婚,还未同君后好好告别呢。不如就定个三日之期,臣在定阙门恭候陛下亲临!”
绯红笑道,“也好,凤君我可是想了三年,不吃干抹净,寡人不甘心!”
她突然转身,抱起了周黎书。
他大惊失色,握住她的肩膀。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死尸吓的,周黎书此时回想,总觉得那死尸睁开了眼,满是血污地看着他。是你,是你这个伪装君子的小人,口口声声规矩体统,却勾引母皇,害我爹爹丢了后位,亦害得我未见人间春景,便惨死在冰天雪地里,如今我无家可归,只能化作冤魂,生生世世缠死你!
“啊——”
他尖着嗓子叫了起来。
绯红停下动作。
周黎书就像是从水里捞出的鱼,内衫湿透,一张脸也憔悴得惨白。
“哥哥怎么了?”
她越是对她体贴入微,周黎书就越想起那因他无辜横死的胎儿,在他被至尊风光迎入后宫之际,小郎却在冷宫受苦!
他该有多绝望!
周黎书伏在绯红的胸脯上,泪水灼烫皮肤。
他喃喃道,“至尊……絮絮可能……”
没你想得那么好。
这场婚礼风光无限,是他亲手夺走弟弟的风光无限。
“哥哥是最好。”她似乎能看透他的内心想法,“若是真有业火,烧死我一人足矣,哥哥干干净净投胎去。”
“浑说什么!不准烧!至尊要长命百岁的!”
周黎书又哭又笑,原本发冷发抖的身躯又渐渐回温。
玉钥开了银笼,也破了他的金骨。
绯红眼尾摇曳着明明灭灭的烛光,偏生心肠恶劣,捉他的手腕,压在男人的脸边,“哥哥,快看,你的莲花开了。”周黎书情动得厉害,孽海涌动,那一粒嫣红的守宫砂在他的哭喊之下渐渐晕染,从含苞待放到极致盛开,红得艳烈,一如他嫁衣上的鲜红领缘。
“至尊不要了放过黎书呜呜……”
周黎书抓破了罗帐,一颗金铃滚落在地。
“叮铃——”
周露白手心攥着一颗褪色金铃。
那是帝后合床之时,他无意识攥住的东西,等醒来之后,他手心都被金铃压出了血痕。他铭记这一份耻辱,并将金铃收回匣内,时时提醒他——她百般折辱,有朝一日,他定加倍偿还讨要回来!
算算时间,周黎书应该被她迎入后宫,颠鸾倒凤了吧?
也不知道自己送的大礼,她有没有收到?
真想看看那不可一世的家伙,脸上交织着震惊、错愕、痛心、忏悔!周露白充满恶意地想着,间接害死自己的孩儿,你过不过瘾?
周露白弄哑了金铃,让它再也发不出那可恨的清脆声来,随后藏进腰带。
“公子,盘金楼到了。”
盘金楼,明面是客栈,背地里却是镜国王室刺探诸国情报的第一情报司。
周露白压低斗笠帽,走向暗处。
错开一面面暗门之后,他进入了一间密室,那人背对着他站着。
“兄长。”周露白垂眸,“臣回来了。”
对方转过身,赫然是一模一样的面容,狭长凤目幽寒如夜。
“双辞,你让为兄很失望。我们花费那么一番力气,同时替换周露白和姬无患,让你掌控了镜国与翟国的势力,纵然有施银海等人在,攻下襄国,亦是大胜算。”
长兄咄咄逼人,“但你,你在襄国做了什么?你拔除了寇青峦那个废物,却造就了寇绯红,一个可怕的怪物!如今寇绯红挟持了翟国国君,升国与白淮国落入她手,你撑大了野兽的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怀孕之事,动用人脉,暴露我镜国!”
对方冷嘲,“怎么,一条依靠着长兄才能活的狗,你还想与镜国同归于尽?”
镜国原是一个部族,名为双镜族,他们与其他部族最大的不同,便是族人多生双生子,似镜子里的双像一样。
后来双镜族发生了一次足以覆灭全族的动荡,那就是族长的双生子互相倾轧,哥哥冒充弟弟,杀了父,弟弟伪装哥哥,祭了母,他们互相指责对方,部族血流成河。
下一任族长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听信了大巫的计策,每当族长双生子一出生,就掐死后来的那个。镜双辞之所以得以保存,是他的生母献祭了自己,动容了王,便将他养在暗处,待长大之后相助兄长。
长兄痛恨他害死了生母,从不将他当人看。
那些猫儿狗儿就算流浪,尚有一席之地,但他却是没有的,他没有任何选择。他被培养成长兄的替身,层不出穷的刺杀,肠穿肚烂的试毒,甚至到女子当朝的国家,出卖色相,他从来都没有后退的余地。
周露白平静道,“兄长,那是个意外,臣中了襄国的妖邪,竟怀了胎儿,当时只是想处理胎儿,并不知寇绯红的耳目已经——”
“嘭!!!”
他被男人踹飞,后背撞着墙面,软软滑落。
周露白冷汗涔涔。
即便是现在,他被踩在脚底,依然要卑微请罪,“兄长息怒,咳咳,臣可以将功赎罪的。”
“将功赎罪?你怎么将功赎罪?”
长兄眼底满是厌恶,“男子生育,伦理失常,真是丢我镜国的脸!还有你那孽种,竟敢带回镜国,孤都嫌晦气!”
周露白脸色一变,“兄长——”
男人拉动了一条红线,很快暗室上方开始活动,送下了两个篮子。那小男婴睡醒了,正是活泼的时候,他们睁着眼,冲着周露白咿咿呀呀伸出小手。
男人挥袖,冷漠道,“这是襄国的孽种,襄国有了新后,也不稀罕这玩意儿,无趣又没用,你去,了结了他们,否则,你也不必活了。”
周露白腹部疼痛,他强撑着站了起来,“是,兄长。”
他低着头经过男人。
变故突生,周露白猛地勒住男人的颈,那金铃被他生硬塞进喉咙。他阴冷道,“兄长,去见一见娘亲吧,她老人家应该是很想你。”
周露白漠然看着他咽了气。
从今以后,镜国只有一个王。
“吚吚呜呜——”
双生子探着小胳膊小腿,使劲要扒拉他。
这是一对早产儿,他在冷宫提前一个月催生的,那具送上的死婴,是他命人在宫外找到的,孕夫难产,大人保住了,小孩却没有。起先他打算弄死孕夫,直接剖腹来取,神不知鬼不觉,但不知道是不是生育过的缘故,他变得心慈手软了一些。
周露白又低头看了双生子,他最恨就是他们的嘴唇,浅浅一条红,像极了那女人的红唇样子。
他无数次都想要铲除她,偏偏一次次瓜熟蒂落,生下她的后代。周露白的手掌放在婴儿的脖颈上,眼底缭绕着森冷,“你再叫,弄死你。”
“吚吚呜呜?”
婴儿歪了歪颈,突然大哭起来。
是饿了。
周露白面皮剧烈抽搐,杀气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