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这样侠肝义胆的姑娘,配他实在可惜。所以往后在宁王府里,你是主子,他都顾着你来。你要什么,他给什么,只要是给得起的,他都给。他还说……”
“还说什么?”
秦肖氏笑容温婉,颇有些动容道:“他说,人生苦短,恨不能有长命百岁来和你相守。故而,他若生,便给你半生独宠;他若死,定保你一世无忧。”
秦素鸢不禁有些失语,眼底深了深。沐浅烟和沐沉音一样,都是重情重义的人,他既然做下这样的承诺,便不会背信弃义。他,当真是要将她当作宝贝,捧在掌心么?
秦素鸢的心颤动起来,一股暖流淌过,热热的,从心口一直暖到全身。还有种似痒似甜的感觉,在心里面撞来撞去,让她唇角浮出浅淡的笑容。
秦肖氏是过来人,只觉得女儿那笑容,正在朝着“少女怀春”的方向发展,她笑着叹了声,说道:“这世上本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最难求的,终究还是一颗真心。你是秦家的女儿,自来就比京城里的贵女独立自强,我也应该相信你才是。”
秦素鸢笑道:“娘善解人意,怪不得能牢牢抓着爹的心,没让爹被师父撬走。”
秦肖氏美眸含嗔,道:“我们娘俩说话,别提阮青釉!”言罢又想到了什么,问道:“素儿,七花谷能人异士不少,就没有能治好宁王殿下的人?”
“也不一定,也许就有。退一步说,即便是没有,丐帮的弟兄也能通过江湖人脉,打听到什么。”秦素鸢道,“天下这么大,我相信总有方法。”
秦肖氏笑容变得慈祥:“素儿,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怄气了,不如祝福你心想事成,与宁王殿下能和和美美的过上一辈子。”
“是。我秦氏一门,素来不向命运认输,非要叫板过了,方知道没有什么是不能被改变的。”秦素鸢又道,“何况,未来我还想周游列国。如果宁王病好了,京城里又再没旁的麻烦事,说不定他会愿意和我一起去走走。”
秦肖氏柳叶眉稍蹙,“你怎么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这事。”
“娘,您放心吧,我有分寸。”
谈妥了,秦素鸢开始收拾东西了,准备尽早搬到宁王府上去。
招来凉玉,让她去街上添置些玩意儿,正好这时,有人送了帖子来,是张慎思请她们下午去匠心茶楼喝茶。
大陈民风开放,已婚女子只要带了随从,是可以在公众场合见外男的。秦素鸢欣然应允。
再见张慎思,他临窗而坐,着一袭月华色淡淡青衣,袖口是极素净的暗色花纹,仔细瞧去是唐棣之华的图纹,腰间缀着夜合花形貌的玉坠,温绵的宁和。
他像是毫无锋芒的斯文君子,淡淡含笑间,便是竹叶青翠竹林琅琅。他为秦素鸢和凉玉沏茶,动作缓慢却娴熟。抬眼看了眼二人,他浅笑:“师姐、凉玉,下午好。”
第48章 宁王妃
“慎思。”
“慎思好!”
秦素鸢和凉玉入座。
“我这里有一道好消息。”张慎思示意她们喝茶, 边说,“收到秦大将军的战报了。”
秦素鸢和凉玉心中立刻鼓噪起来。
张慎思笑着说:“果然,有抚远大将军镇着陈国, 陈国才能长治久安。先前谢将军丢的三座城池,秦大将军已经收复了两座, 现在正在乘胜追击。蛮族的气势,也大不如以前了。”
“太好了!”凉玉用食指上的花戒敲了下桌子, “老爷可是大陈的战神呢,就知道一定会传来捷报。”
秦素鸢也心中激荡, 又问张慎思:“可有我大哥的消息?”
张慎思笑意散去:“没有。”
秦素鸢不免黯然。
“师姐喝茶吧,尚且没有消息,至少不是坏消息。好的东西总是要经得起耐心,才会等到。”
秦素鸢执起茶杯, 喝了口茶, “慎思这话,不无道理。”
茶至半晌, 张慎思道:“师姐要嫁人了, 想起从前在夜合谷的时光,恍然如梦。”
“嫁人了也是你的师姐,同门的情谊, 永不会变。”
“嗯。凉玉呢?有进展吗?”
秦素鸢看了眼凉玉,说道:“她还是这个样子,倒是康平郡王府的关世子,对凉玉有些兴趣。”
张慎思淡淡看向凉玉。
凉玉不屑的一哼:“我不喜欢斗鸡走狗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
秦素鸢道:“关世子斗鸡走狗是真, 纨绔也是真,眠花宿柳倒是不曾听说。慎思可知道?要不就帮凉玉调查一番。”
“小姐,奴婢对那种人没兴趣,你可别乱做媒,还得劳慎思去调查这种无聊的事。”
张慎思说:“我倒是无妨,如果你想听,我明天就能弄到关世子的资料。”
“我不想听,你可别胳膊肘向外拐,坑自家人。”凉玉说着,就拉住张慎思露在袖子外的那一截二重衣,“这衣服你打从离开夜合谷就在穿,这都三年,袖口都磨损了,怎么还不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相爷多穷酸呢。”
张慎思道:“这是从夜合谷带出去的衣服,我不愿换。”
“那你脱下来吧,我拿回去给你缝补。”凉玉道,“反正从前在夜合谷,你们的衣服都是我缝补的,快脱!”
张慎思淡淡一笑,解下外衣,将二重衣脱下来,仔细的折叠好,交给了凉玉。他重新披上外衣,又为秦素鸢和凉玉添了茶,说道:“昨天袭击眉县主……哦,现在该叫惜华郡君了,袭击惜华郡君的那个人,是诚王的人。”
“你查了?”秦素鸢问。
“嗯,私下查证了一番。”
秦素鸢想起昨天,嘉和帝把调查这件事的任务,交给了刑部尚书。刑部尚书是诚王的人,他来查这个案子,定然会不痛不痒的结案。看来,嘉和帝是猜到这事是诚王做的了,故意想不了了之。
秦素鸢不免为关如眉叫屈:“可怜了如眉姐姐,惜华郡君又如何?被诚王盯上,前路多艰。”
待三人散茶,离开匠心茶楼的时候,正好碰见沐瑛和两个贵女也来这里喝茶。
沐瑛看见张慎思,先是一愣,连忙低头行礼。若是仔细观察她的话,会看见她的眼中闪出些不定的光芒,些微敬佩,些微倾慕。
“张丞相,素鸢妹妹。”
“瑛姐姐也来喝茶?”
“嗯,是的,约了几个姐妹来喝茶。”
贵女们也连忙上前问候,其中一个爽快的,还说道:“相爷这般清隽的妙人,倒是教我想到一句诗,是什么‘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来着。”
张慎思道:“客气了,这不敢当。”
随便寒暄两句,便分道扬镳。沐瑛还在望着张慎思,有些出神,直到被贵女们掐了掐,才回过神来,在她们的低低嘲笑声中,进了茶楼。
秦素鸢忽而对张慎思道:“我记得,瑛姐姐喜欢如绿竹般才华横溢的谦谦君子,慎思,她方才特别留意了你。”
凉玉撇撇嘴,“小姐今天是怎么了,逮着人就想牵线。”
“我就事论事。”
张慎思笑笑:“师姐也就打趣我和凉玉。”
他们走远了,而就在匠心茶楼的对面,一间酒肆里,诚王和叶妗坐在二楼的窗户边,正好看见了方才楼下的那一幕。
叶妗恨恨的用指甲刮着水杯子,说道:“沐瑛那个贱人,当众拿热茶泼我,还打我巴掌。表哥,你可得为我做主,让这贱人不得好死!”
诚王望着窗外,眼底幽幽漆黑,“你没注意看吗,沐瑛好像对张慎思有点意思。”
“张丞相那样的,要脸有脸,要权有权,谁不喜欢?”叶妗用鼻子出气,说完了又想起一事,“哎呀,表哥,我想起来了,从前秦屹不是喜欢沐瑛吗?结果被沐瑛给拒绝了,理由就是沐瑛不喜欢武夫,喜欢有才又有气质的儒生!”
“有才有气质的儒生?”诚王道,“我们身边就有一个。”
“啊?谁啊?”
“你见过的。”
叶妗想了想,一下子就想到了,“你是说那个谁?”
“是。”诚王喃喃,“他需要家世上能提携他的女子,沐瑛又喜欢这样的男子,我们不妨把他送给沐瑛。要是能成就一段姻缘,岂不美哉?”
叶妗听明白了,笑得万分阴狠:“表哥此计真是好,沐瑛害我的仇,我一定要她加倍奉还!”
***
秦素鸢和凉玉回到侯府,被府中的小厮告知,关跃关世子方才亲自带着礼物上门来了,因两人不在家,就留下礼物先离去。
小厮告诉秦素鸢,关跃是来请凉玉去给关如眉的丫鬟紫苏当师父的,紫苏想学武,保护关如眉。
“我不去,我才不去。”凉玉撇撇嘴,“小姐,那关世子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么大的康平郡王府,里面难道没个护院能教人吗?就算是顾着男女有别,不愿让护院教紫苏,那从外面请个女师父总是可以的吧,怎么还找上奴婢了,又不是不知道奴婢是小姐你的贴身丫鬟!”
秦素鸢便对小厮道:“把关世子的礼物收下,备一份差不多的,给他送回去。转告关世子,就说凉玉事务繁忙,不宜离开秦府。不过既然关世子有求,我自会介绍合适的师父给紫苏,让他不必忧心。”
“是。”
待小厮退下了,秦素鸢从衣服里取出一块令牌,递给凉玉,“拿着七花谷的令牌,去联络丐帮,让他们出一个拳脚功夫好的女乞丐,打扮得利索了,送去康平郡王府。”
凉玉笑道:“谢小姐维护奴婢!”
这事摆平,秦素鸢又使了些下人去集市采买物品,她继续收拾东西,准备搬去宁王府。
秦素鸢是在次日的下午,离开秦府的。
秦肖氏依依不舍的拉着秦素鸢的手,眼角发红,笑容既酸楚又带着祝福,眼底还有些对未来的忧愁和烦恼。
她克制住泪意,嘱咐凉玉:“你和素儿定要照顾好自己,平时有空闲了,多回来看看,宁王殿下和我说过,你们要出门、要回家,只要和他打声招呼就可以。还有,要是有什么委屈了别扛着,尽管都告诉我。”
凉玉笑道:“有委屈了当然不会扛着,直接动手打一顿就可以了。夫人放心吧,奴婢别的不行,打人绝对可以,小姐就更不用说了。”
秦肖氏被逗笑了:“素儿,你现在是王妃了,去了宁王府,还是要有人妇的样子,不要听凉玉胡说。”又对凉玉道:“你也是的,成天把打架挂在嘴边,我看以后哪个男人敢娶你。”
“他们不敢娶,奴婢还不想嫁呢。打不过奴婢的男人,奴婢压根不考虑。”
秦肖氏真是无奈于阮青釉教出来的人,怎么这么离经叛道。
“行了行了,上轿启程吧,去了安顿好后,给家里递个信儿。”秦肖氏道。
秦峦也挥挥手,“姐姐、凉玉,你们多回来看看。”
“放心吧,我走了。”秦素鸢上了轿子,凉玉跟在轿子外。
嘉和帝的赐婚圣旨已经讲明,秦素鸢不用同旁的王妃一般要等到大婚了才算名正言顺。她眼下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宁王妃,所以这轿子是宁王府派来的,接她过去。
小轿晃晃悠悠的,走过长街。
秦素鸢的思绪也随着轿子,在脑海里晃晃悠悠的,时起时落,禁不住想了许多。
虽然眼下不是大婚,但对秦素鸢来说,也和嫁往别人家的感觉差不多了。这顶轿子,对别的女子来说,就好似让她们成为了泼出去的水,从此就是男方家的人。好在,对秦素鸢来说不是这样,因为她嫁的是沐浅烟。他的存在,就是大陈的一个特例,嘉和帝为他处处破例,嫁了他,也会处处与众不同。
轿子抵达了宁王府的门口,秦素鸢搭着凉玉的手臂,下轿子来,被两个等在门口的婆子,恭恭敬敬的迎进宁王府。
“王妃。”
“王妃请。”
这一声“王妃”叫得十分顺溜,秦素鸢听着,竟也不觉得哪里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