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阳把有问题的账本拿过来给马大顺看,“你看看这上面的日期,这是秋收,萝卜应该是最便宜的时候,可价格却一直都是夏天时的价格,这很不对。”
马大顺仔细对比了一下,“还真是。这些人可真精啊。居然从这上面来糊弄我。你说说我天天忙得晕头转向的,那么长时间没到乡下去,我哪知道这些东西的最新价格啊。”他拍了拍账本,“原先我都是在他们涂改的地方仔细看,现在看来,是我太大意了。”
张向阳安慰他,“慢慢来吧。你也别气馁。”
“我去找他们算账!你们去吗?”
张向阳点头,吴主任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当然要去。这可是我的素材。”
马大顺有点尴尬,总觉得把这事先进剧本里,显得他这人特别傻似的。
三人抱着一堆账本很快到会计室。
会计室里的三人也正忐忑着呢。到底是做贼,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心虚呢。
这里面要说最稳的应该是总会计郝大姐了,她以前就是在工厂上班的,为了让自己儿子不下乡,她才把工作让给儿子,不到五十就提前退了休。
听说这边招人,她就过来了。
在国营厂子里上班,有默认的潜规则,从账面上捞点油水,分给底下的人。
因为人人有份,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被开除,毕竟法不责众嘛。更何况,国家也说了,不会开除任何一个工人。
这有恃无恐的态度让她哪怕进了这私人开的厂子也半分没有收敛。
她拿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斜眼瞅见对面的小姑娘,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她哼了一声,“至于嘛。这种事啊,我以前在厂子经常干。你们呀,以后习惯了,也就好了。”
两个年轻小姑娘对视一眼,默默低下了头。
砰!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马大顺抱着账本冲进来,三人吓了一跳。
郝大姐仗着年龄大,学历高,“马厂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小姑娘吓得面色煞白,这郝爱娟却是一点也不惊慌,马大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手指在三人的脸上指了指,“你们还有脸说!”
“我们干什么了?你们居然这么说我们!你别以为你是厂长,就可以欺负我们。主|席可是说了,所有职业都是平等的,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马大顺原本还想给三人机会,可郝爱娟的态度惹恼了他,他猛地一拍桌子,“你别给我扯主席头上去,这是我的厂,我的!你敢监守自盗,我就敢报警抓你们!”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就打了起来,两个小姑娘忙扑过去,把电话按住,“马厂长,您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报警。”
马大顺瞪了两人一眼,“怎么?你们这是承认了?”
两个小姑娘还没点头,郝爱娟先把两人拉开,站在马大顺面前,“我们承认什么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事情给我讲清楚,我还要去派出所告你们呢。土鳖!别以为从乡下跑到城里就真是大老板了。我告诉你,这是深圳,强龙不压地头蛇,你知不知道?”
这嚣张跋扈的样子,张向阳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大踏步走进来,把有问题的那几个账本,翻过来给她们看,“你们看看?还敢不承认吗?要不要让我去乡下把卖菜的农民给你们找出来?”
郝爱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咬紧牙根不肯承认,两个小姑娘心里素质低,抹着眼睛一个劲儿地哭。
郝爱娟朝张向阳看了好几眼,眼神躲闪,“你什么人呐?居然看我们厂的账本?”
见她还死嘴硬,马大顺哼了一声,“这是我兄弟,在北京上大学的。北京大学生。你敢做账给他看。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郝爱娟摇摇欲坠,张向阳拿起桌上的电话,也不跟他们废话,“我们报警吧。让警察来断案。”
两个小姑娘吓得也不哭了,当即就给两人跪下了,“我们错了,我们赔你们钱,你们别报警啊。我赔你们钱,我没把钱花出去,我不敢花。”
郝爱娟攥着手指,咬着牙根,死死地瞪着两人。
“赔钱?你以为你们把钱还给我就行了?”张向阳哼了一声,“如果都像你们这样过家家似的,把账本当小学生的作业本随意涂改,那我们厂子以后还怎么管理?”
两个小姑娘吓傻了,哆嗦着嘴唇,“你们?我们?”
张向阳拉着椅子坐下,“只要你们赔我们双倍损失,我就放过你们。只把你们开除即可。”
两个小姑娘一脸肉疼,可她们还年轻,还没有嫁人,要是进了派出所,名声就毁了,纵使不情愿,两人还是咬牙同意了。
“那成,咱们厂子那么多人呢,你们有熟人在厂子了吗?让他们回家一趟,现在就去拿钱。拿完钱,你们就可以走了。要是今天我收不到钱,我立刻把你们送到派出所。”
两个小姑娘也不敢反对,当即就说有人。两人报了地址,马大顺出去喊人。
过了一个小时,这两个小姑娘的父母才赶过来。
无论他们怎么跪下来求饶,张向阳都没有心软,一口咬定,只要双倍赔偿。
这两对父母只能肉疼的把钱给付了。而后带着自己的闺女骂骂咧咧出了厂子。
因为刚刚马大顺出去喊人,会计室门口聚集了不少人。马大顺脸都黑了,往门口一站,“王大福,柳大永……你们每人扣五十块钱。再擅离职守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马大顺这一发彪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溜烟的全跑走了。
现在只剩下四个人。郝爱娟年纪大了,自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张向阳也没有心软直接报了警。
两名公安很快过来,听到他们说了一遍事情的始末,都大感惊讶,“这是贪污。虽然我们不是国营厂子,但是她这行为就是偷我的钱。损害我的利益。”
国家在今年七月一日的时候就正式颁发,比改革开放的政策还要提前两个礼拜。
现在公安也比以前正式多了,听到两人的话,又给郝爱娟录了口供。
“那两个小姑娘已经赔偿我们的损失,我们也不予追究了。可郝爱娟同志却死心不改。”
两名公安把郝爱娟带走,“既然她不承认,我们要回去好好核实一下。这账本,我们也要拿回去当证物。”
马大顺把账本交上去。
郝爱娟直到此时才是真的怕了,她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会报警,最主要的是这两名公安的态度,很严厉。
她张嘴想求情,可张向阳和马大顺都已经不想再听她说了。机会已经给过了,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给。
等公安拖着郝爱娟出了会计室,张向阳拍拍马大顺的肩膀,“赶紧招新会计吧。以后你要出去的话,记得多带几个助理,小心这些人会报复你。”
郝爱娟有一句说的倒是没错,强龙不压地头蛇。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马大顺“好,我知道了。”他怅然地摸了摸头,“账本被公安拿走了,咱们暂时没法算账,我先给你支一万块钱。你先拿着用吧。”
张向阳“行,记得把欠你的那一千给扣下去。”
马大顺拍拍他的胳膊,“忘不了。”
第二日,张向阳就拿着马大顺给的九千块钱,去塑料厂定了一批货,又从咸菜厂要了半车咸菜罐,整整一车皮的货,发往北京。
等他回了咸菜厂,马大顺当即告诉他好消息,“郝爱娟已经招了。公安已经立了案,但要等年后才能开庭。到时候你有时间过来吗?”
张向阳也不知道这年代贪污的量刑到底是咋样的,可既然公安都这么说了,看来这几百块钱如今是可以立案的。
他松了一口气,“我哪有时间啊。你自己看着办吧。”
马大顺点头,“成!”
第 100 章
张向阳和吴主任是零晨三点就走的。他们买的最近一班的火车就是这个时间点。
两人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堆, 回去的时候依旧如此。
张向阳还比吴主任多了两个包袱。这次他倒是没有坚持非要帮吴主任拿报复。
“你说你买那么贵的衣服干啥?简直烧得慌!”两人步行往火车站去,吴主任一直喋喋不休。
张向阳好脾气地笑笑,什么话也没说。
吴主任说得口干舌燥, 见他就是不坑声, 拿他没辙。
上了火车后,路上也没有发生旁的事情, 张向阳依旧把吴主任照顾得很周到。
张向阳和吴主任回到北京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大概八点多钟。
张向阳先是送吴主任回他家,而后才慢条斯理地回了自己家。
他到家的时候,何方芝还没睡, 正在屋里复习功课,但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样子, 就知道她是特地意等他的。
张向阳心疼得不行, 弯腰靠近她, 伸手抚摸她的脸, 低声道,“火车晚点是长有的事,你要是困了直接睡就好了, 不用等我啊?”
何方芝眼睫轻颤, 微微仰头看着他眸光里的温柔,她的心像是他鼓动一般,跳得飞快,她抱着他的腰靠在他怀里, 低声呢喃,“我想等你。”
张向阳低低的笑了,也抱紧她,两人相拥了一会儿。
一个星期没见,原本就你浓我浓的夫妻这会子,已经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只是贴着,哪能满足。
外面黑漆漆的天,北方呼啸,阵阵冷风吹过,摇晃着树枝咯吱作响,四周寂静一片,只有那主卧窗户透着暖黄的灯光。
从外面看,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缓缓倒下,而后轻轻浅浅,令人眼红心跳的声音传来,暧昧在上演。
屋内,一阵低沉的吼叫声后,声音渐渐停歇。
张向阳终于又能搂着自己的媳妇了,他朝她的肩窝蹭了蹭,“你身上的味道可真香啊。”
何方芝捏着他的鼻子,嗔道,“狗鼻子啊。你。”
张向阳搂着她滑腻的肌肤,在她耳边小声道,“媳妇,我给你买礼物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何方芝才不信这话,男人都粗心大意,她喜欢什么,他未必会知道,她翘起嘴角,故意道,“你还没说什么礼物呢,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喜欢呢?”
张向阳披衣下床,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露出里面三件衣裳,“看看!”
何方芝也坐起来,背靠在床头,看着被子上这三个颜色不一的衣服。她没想到张向阳会买衣服给她?前世,哪怕最疼媳妇的男人,也不会去逛成衣店。他居然这么出人意表。
张向阳拿起衣服,朝她比划了一下,“媳妇,你起来穿看看,这羊毛呢大衣里面套件白毛衣,绝对好看。”
何方芝心里像吃了果子蜜一样的甜,套了件里衣,穿上毛衣以及那件羊毛呢大衣。
前世,这种搭配非常普遍,但每个人穿出来的感觉不一样,有的人穿上会显得知性,有的人会显得臃肿,也有人会穿出干练的感觉。
但他媳妇穿上,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意味。她的脸是文静秀气的,有种江南美人的婉约。但穿上这略显知性美的大衣,似乎弱化了她脸上的柔和,添了几分大气与强势。尤其是她那微微抬起的下巴,配上那清冷的眼神,简直像勾人的妖精。
“媳妇,你太美了!”张向阳毫不吝啬地夸赞。
何方芝摸摸这衣服的料子,很滑很顺,质感也不错,可惜的是,“这衣服穿着太薄了,我会冷的。”
张向阳立刻拿起另一件,让她换上,“那你换上这件。”
这件确实要厚实一些,看着就暖和,何方芝接过来,套上去,这身装扮比刚才还要飒爽,举手投足间都显利落。尤其是那白毛衣从里面露出一截,更显皮肤赛雪,“媳妇,你穿这件更好看,明天你就穿这身吧。”
何方芝紧了紧衣服,“行!”她招呼他坐到床上,“别冻着了。”
张向阳搂着她,看着她把衣服脱下来,叠在一边。
何方芝躺回被窝后,靠在他的怀里,点了下他的脸颊,“这三件衣服不便宜吧?”
这么好的衣服,她从来没在北京看到过,他却能从深圳那边买到。想来应该是从外面带进来的。泊来品向来都是稀缺的。价高者得。
张向阳摇了摇头,“也不算贵。只要你喜欢,以后我还会挣更多的钱买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