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芝应了声好。说着加快脚步。上前牵住红心的手。
到了隔壁生产队,大老远就听到断断续续的锣鼓声。
“哎呀,马上吉时就要到了,他们在试练呢。”
其他人全都呼啦啦地往前跑,杨素兰抱起红进,又催着张向民,“快点抱红根,咱们快点。”
张向阳也捞起红叶,何方芝抱起红心,四人往前面冲。
到了大道上,路两旁已经挤得人山人海。
张向阳以前是看过踩高跷的,男女身上穿着颜色艳丽的戏服,头上戴着绢花,腰上系着长飘带,踩在长长的棍子上,腰一扭一扭的,手里挥舞着长飘带,嘴里唱着戏词。
可眼前的这些却根本不是那回事。
这些人身上穿着的是军绿色的衣服,脸上画着跟样板戏一样的妆容,表演的是《沙家浜》。
即使没有欢快的歌舞,可时不时的擂鼓声也让场面沸腾起来,还曾一度失控。
有那顽皮的小孩更是调皮到不行,跑到踩高跷的队伍里,差点把人家绊倒。
“你最近怎么回事?总感觉你心事重重的?”回去的路上,何方芝问张向阳。
“前段时间,我写了好几封信到上面,可是一直没有消息。”
何方芝侧头看他,“那信很重要吗?”
张向阳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七月份会有一场地震,夺去二十多万人的性命。我想救救这些人。可是那信一直石沉大海。”
何方芝眼里全是不可思议,“你不是说现在还被数字帮把持吗?那些人怎么可能会重视你的信。”
其实认真想想,没消息很正常。连气象台都没法预测的事,他一个普通人说出来,根本没有任何可信度。
何方芝捏了下他的胳膊,“你没用真实姓名吧?”
“没有!”张向阳揉了揉脸,“我还特地用报纸上的字剪下来粘贴上的。应该没人能察觉出来。”
何方芝算是被他打败了,连这都能想到。
张向阳默默叹了口气。他一连寄出五六封,收件人还都是不同人,可没一封有消息的。
这年代的信,收信和发信前都有人专门检查。照理说他这封信太过怪异,内容也耸人听闻,应该不至于默默无闻。可直到现在还没消息,那足以说明,他信里的内容根本没人相信。
“你已经尽力了,没人相信,咱们又去不了你说的那个地方。不放弃又能如何?”何方芝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他。
张向阳点了点头。突然想到吃饭时的意外,他侧头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我不吃胡萝卜的?”
何方芝拢了下头发,“我被你打在炕上不能动的时候,你娘去看过我。我直接跟她说,我惹你不高兴了,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避讳,下次我避讳着点。她就一五一时跟我说了。你不能吃蚕豆,因为会过敏。特别讨厌吃胡萝卜,一丁点都不吃。”
张向阳松了一口气,“还是你有办法。”怪不得他刚穿过来时,他娘会那么说他媳妇。甚至还有好几次夸她媳妇懂事之类的。想来何方芝表现出对她儿子很上心的样子,让她觉得这儿媳妇没娶错。
何方芝眼神幽暗,“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太折腾人了。”
她不会西医始终是个隐患。而张向阳的性格和原身相差十万八千里。天天演戏,能把人累死。
张向阳侧头安慰她,“等咱们考上大学就好了。”
何方芝只能点头,嗯了一声。
很快到了初三,这天是招待出嫁闺女的日子。
张向民一大早就被张大队长指使过来,“三弟,咱爹让你去请二妹一家人过来。”
何方芝昨天可是特地跟表姐打听过。张向阳上面有个二姐,跟他一母同胞,受母亲的影响,跟张向民的关系很不好。
张向阳连老丈人家都找不到,出嫁的亲姐家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非要拉着张向民一起去,并且还抛出一个非常诱人的诱饵,“大哥,你不想再骑骑自行车吗?我见你上回骑得不是很熟练。如果有一天带红根去县城,我担心你会把红根摔下来。”
张向民“……”
他骑得不熟练那是因为爹根本舍不得让他碰。
想想他之所以能学会骑自行车,还是因为三弟好几次骗他爹借自行车骑,被他发现,三弟为了让他保密才把自行车让他骑一会儿的。骑是会骑的,可惜技术确实不怎么好。
张向阳见他面上有些犹豫,他又补充一句,“也就是我这皮糙肉厚的,不怕被你摔着。”这话说得多么大义凛然。
张向民拍拍这自行车,咬着嘴唇,有些尴尬地道,“我媳妇还让我帮着挑水呢。”
张向阳一听是这事儿,立刻道,“不就挑水嘛。咱俩一人提两桶,把那水缸添满就成了。”
张向民还在犹豫,张向阳拿话激他,“大哥,你还是不是个老爷们。家里也没啥事,你别再找烂借口了。要不是天冷,我怕骑到一半手冻僵了,我能让你跟我一起去吗?”
张向民挠了挠头,“如果二妹见到我,又说些难听的话,你……”
他面色十分犹豫。张向阳这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原来他是怕二姐。
张向阳忙拍着胸口保证,“大哥,你放心,我肯定帮着兜着。”
既然他和二姐是一母同胞,那关系肯定很好的。帮着劝劝,应该没问题。
张向民松了一口气,“那行!我陪你一起去!”
张向阳跟何方芝打声招呼,然后推着自行车往外走。刚出院子,张向民就主动把自行车接过去。
瞅着他这猴急样,张向阳嘴角直抽抽。
到了老房这边,杨素兰听说他男人要去二妹家,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还从来没听过有人愿意找上门挨骂的?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脸皮厚,经得住她骂啊。”
张向民脸庞涨成猪肝色。张母在一旁,听到杨素兰这话,气得把葫芦瓢往水缸里狠狠一扔,掐着腰就开始骂杨素兰,“老大媳妇,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素兰语笑嫣然,“要不我跟您老打个赌,如果你女儿回来,不跟我俩吵架,我把杨字倒过来写。”
张母气得说不出话来。打这样的赌,不是把她装进去了吗?她傻啊!
“好了!老大想去就去。你俩大过年的,吵什么吵。想今年一整年都吵个不停嘛。”张大队长不知何时从堂屋里出来。
杨素兰瞪了张向民一眼,紧接着又使了个眼色,嘴里无声命令“不许去!”
张向民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张向阳没看到两人的眉眼官司,担心他爹待会儿又训他,他忙拽着大哥的袖子就往外走,“爹,我们快去快回。不在二姐家吃了。”
张向民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杨素兰追出去的时候,两人已经骑出老远了。
杨素兰看到自家男人骑着自行车,头昂得高高的样子,气得直跺脚,“瞧这没出息的样子。为了骑自行车,居然把脸送上去让人打。这什么人呐!”
张母在旁边幸灾乐祸,“看吧,腿长在他身上,是他自己乐意去的,可不是我们小三非逼着他去的。”
杨素兰气得牙疼,“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完,一扭头进院子去了。张母在她身后露出得意的笑容。
张大队长扫了她一眼,“都是一家人,等小梅回来,你好好劝着点,别让她跟老大两口子吵。”
张母没答话。
张大队长斜睨了她一眼,“小三那房子……”
张母一个咯噔,脸上堆着笑,“我会说的。你放心好了。”
张大队满意了。拿着烟袋锅子,找人唠嗑去了。
张母有些委屈地揉了揉脸,“好像小三子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似的。你明明就是偏心,还不许小梅说。”
第 54 章
这几天, 温度又冷了几分, 寒风呼呼地吹着,沿途经过几个生产队, 大多数人都穿上打着补丁的厚衣服, 左手插进右衣袖, 右手插进左衣袖, 缩着脖子站在门口跟人聊天,但可能是身上的衣服不够暖, 冻得瑟瑟发抖,时不时就跺一下脚。
张向阳缩了缩脖子, 看了眼前面骑得火热的大哥,他戴着雷锋帽, 耳朵倒是没冻着。但手上没有手套, 冻得通红,时不时就放到嘴边哈一下。
张向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便故作抱怨着,“大哥, 照你这速度咱们啥时候才能到啊?”
张向民虽然身上冷, 可心里却暖和。平时他几乎没有机会能碰到这自行车。今天却能可着劲儿地骑。他脚上蹬得特别起劲儿。
听到三弟的话,张向民以为他是太冷了, 忙道,“没事儿,我骑快些,咱们一会儿就能到。”
这个一会儿, 还真是一会儿。连五分钟都不用。拐了弯,就到了村口。
老远就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褂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大姐迎了上来,“三弟,你可来了。家里饭菜都做好了,就等你来呢。”
她上来就拽住张向阳的胳膊,热情地他都快招架不住了。
他还从来跟人这么亲密接触过,面上颇有些不自在。
他试探着把自己的胳膊往外抽,“二姐,我爹让我和大哥来请你。我俩已经吃过饭了。你们吃吧。”
张二梅嗔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到了你二姐家就跟到了自己家,哪能这么客气。”
说着,一把抱住张向阳已经抽出半截的胳膊,不让他动。
张向阳无奈地笑笑,侧头提醒她,“大哥也来了。一路上都是他骑车带我的。”
张二梅脸色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在张向阳笑迎迎的目光中,才不情不愿地朝张向民叫了声,“大哥”
张向民有些惊讶,搓着手,有些生疏地叫了声,“二妹”
“走吧!”张二梅拽着张向阳往家走。
张向阳没法子只能被她拽着。
张二梅扭头往后瞅了一眼,又小声趴到他耳边小声问,“你咋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张向阳笑笑,“他是咱大哥啊。亲兄弟。”
张二梅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三弟,你傻了啊。”她压低声音,“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爹最疼他。你还跟他走得这么近,当心他给你使拌子。”
张向阳呵呵笑,张向民给他使拌子,不说智商问题,就说他大哥这性子,他也干不出这事儿啊。
张向阳一脸懊悔,“二姐,你别这么说大哥。大哥其实对我挺好的。八月份,我花了三百块钱弄到了一份工作,他还帮我跟爹说好话呢。”
张二梅有些不信,“真的?他能这么好?”
张向阳很肯定地点头,“真的。”
张二梅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他媳妇就没说什么?”
张向阳摇头,“他没说什么。她也帮我说好话了。”虽然大嫂最后让他把钱交给他媳妇,但确实帮他说过好话。
张二梅这下子眉头已经拧成麻花了,“这两人该不会憋着什么话吧?”
哈?这从哪得出这么多阴谋论?张向阳有心想替大哥大嫂说两句好话。却听二姐又道,“说不定咱爹私下里拿钱补贴他们了。你不知道而已。”
这?张向阳哭笑不得,“可过年时候分家,咱爹连账目都拿出来给我们看的。你知道的,我识字的。上面记得很清楚。”
这年代几乎没有什么外快。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年底的分红。张大队长每一年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几年除了盖房子也没有别的开销,所以张大队长还真没有偏袒谁。
虽然张大队长更偏疼大儿子,常常骂他,训他,可那也是因为原身太混账,张大队已经骂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