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将过的时候,只听产房里传出一声洪亮的啼哭声,步覃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的缓了下来。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产房的纱帘终于被掀开,一个稳婆出来给主家报喜:
“恭喜老少爷们,夫人为咱家生了个七斤八两的小少爷。”
步覃紧接着问:“夫人怎么样?”
稳婆又答:“夫人好着呢,这时已经给小少爷吃上奶了。”
步覃这才放心松了口气:“我现在能进去看看我夫人吗?”
稳婆见过心急见孩子的,却没见过这么心急见产妇的,笑着回道:“请爷再等等,里头还有血气,夫人和小少爷都还没清洗,见不得风,一会儿弄好了,小人来叫您。”
听了稳婆的话,步覃这才止住了想往里冲的冲动。
***
清理过的产房中静悄悄的,席云芝累极睡了过去,旁边放着一只小摇篮,他们的儿子此刻吃饱喝足,正安稳的谁在里面,步覃走进去生怕吵着他们,轻手轻脚的连自己都觉得滑稽。
俯身在席云芝被汗水浸透的额角前亲了一下,这才走到摇篮边,抱起了他婴孩。
红红的脸皮揪在一起,根本分不清长相,但他不住吐泡泡玩儿的小嘴却是依稀能看出他母亲的轮廓,这便是他的儿子了,凑近他,小心翼翼的亲了一口后,才将他软软小小的身子放入了摇篮中。
坐到床沿,席云芝像是听见了响动,眼睛睁开了,看见步覃,先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但她的喉咙先前喊得声嘶力竭,此刻却就不出声音了,步覃俯□子与她躺在同一个软枕上,两两相望。
将席云芝轻柔的拥入怀中,在她头顶亲了又亲,说道:“辛苦夫人了。”
席云芝轻轻的摇头,伸出疲累的手,勾住步覃的蜂腰,让自己和他靠的更近,拥的更紧,悬在她心头好几个月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她想跟夫君说,她挺争气给步家生了个小子,想着想着,又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
步承宗得了一个重孙子,每天都高兴的像是打了胜仗一般,逢人就说,一说就笑。
他给孩子取名为步一鸣,寓意一鸣惊人,寄予厚望,但席云芝却觉得这个名字太大,不好,她不希望孩子有多大本事,也不需要他一鸣惊人,她只要他日日平安,步覃也赞成她的意见,便去跟步承宗商量,说让孩子叫步日安。
步承宗虽然有点遗憾孩子不叫一鸣,却也愿意尊重小两口的意思。
小安子吃饱了就睡,除非肚子饿了,或是尿床了才会哭闹一会儿,其他时候都乖的不得了。
席云芝抱着他,怎么也看不够般,总是被刘妈念叨,说如今坐久了,今后可是会腰疼的。
步覃也觉得席云芝日夜照料这个小家伙不利于她恢复身体,便就又从外头找来了两个乳母,白日里帮着席云芝打下手,晚上则陪伴小安子入睡。
席云芝每天都让自己吃的饱饱的,这样小安子也就能吃的饱饱的,月子里的时光,很快便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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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席云芝生孩子,坐月子的这段时间,席云筝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自从两个月前,她凭借蛛丝马迹,找到了相公在外金屋藏娇的地点,她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将那个胆敢勾引她相公的胡姬打得满地找牙。
本以为她的这一举动会令丈夫有所收敛,没想到,丈夫不仅为此恼了她,还干脆从府里搬到了那胡姬的住所,不再回来。她心有不甘,上门去闹,也是心慌,越慌越闹,可是,丈夫却依旧没有回府。
她相公的意思分明的很,就是你不该打我的女人,既然知道我和她在一起,并且我也尊重你这个正房夫人,并没有把人往府里带,而你却仍旧不依不饶,追到府外来打她,这就是你的不对。
席云筝悟了多日,才明白她家相公是这个意思,如今她远在洛阳的依傍已然没有,她不敢与他闹得太过分,便就只好软□子与他求饶,没想到她的相公竟然趁机提出了要把胡姬纳做小妾。
席云筝心寒的同时,却也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便就只得忍气吞声,给这个刚被她打过的胡姬,安排了一场纳妾宴之后,她的相公才稍稍满意了些。
胡姬进门后,将男主人的心拉拢的死死的,经常让她这个女主人下不来台,席云筝觉得自己是正室,为何要受一个小妾的气呢,便就又没忍住出手教训了她,她家相公回来之后,胡姬就哭着去告状,席云筝就彻底被相公嫌弃了,觉得她仗着自己正妻的身份,欺凌弱小,着实可恼,从那之后,但凡小妾在她那儿受了点委屈,她家相公便要她受同样的委屈,甚至更多委屈。
席云筝觉得自己的生活从未像如今这般难过,她觉得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比不上一个番邦的小胡姬,终日混混度日,郁郁难安。
***
席云芝终于出了月子,可以正常出门行走了。
九月的天气炎热的不得了,她喜欢在院子晒太阳这个爱好是不行了,她便叫人在院子的一角搭了一个葡萄架出来,又在架子下重了十几株葡萄苗苗,不过十几天的功夫,苗苗的藤蔓便爬上了架子,正好遮挡住了阳光,席云芝便将躺椅搬入了葡萄架,又在旁边摆放了一张圆桌,这样她就可以和孩子在炎热的夏季,坐在葡萄架下玩耍了。
小安子刚吃了奶,回去睡下了,席云芝让刘妈把隔壁的小黑叫过来,她简单问了问外面的情况,在听到小黑说起席云筝如今的处境时,不禁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在生孩子之前,便就叫小黑查了个分明,那个买她的宅子安置胡姬的都察院大人,果不其然就是席云筝的夫君尹子健,这个尹大人曾经有过宠妾灭妻的行为,在席云筝之前,他还有个正妻,便是活生生的被小妾给逼得跳了井,这才有了席云筝和他扬州邂逅的事。
席云芝心想着,一个男人之所以会宠妾灭妻,除了那个小妾是真爱,正妻太过分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本身就对‘正妻’这个职位很反感。
她让小黑去调查了一番尹大人亡故妻子的事情,便就全都知晓了,尹大人之前的正妻是某家族的大小姐,尹大人能够坐上左督御史的位置,也是多亏了那位夫人的娘家帮衬,所以,尹大人平日里对她的妻子很是敬畏,而她的妻子,也习惯了尹大人对她的敬畏,便就忘记了一个女人作为妻子的本分,处处将尹大人压得死死的。
尹大人常年压抑,正巧有件事发生,令他有了足够拜托前妻娘家控制的资本,于是他就将平时的不满,成倍的发泄在前妻身上,他拼了命的宠爱一个妾侍,做尽一切事情,让前妻丢脸失面子,终于,一步步逼死了前妻。
因为,尹大人有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所以席云芝在对他的性格分析之后,便就做了这个决定。
她让小黑对席云筝放出尹大人出轨的风,然后让席云筝自己一步一步找到她安排好的蛛丝马迹,然后找上了门,痛打胡姬的行为,让尹大人似乎看到了前妻的阴影,顿时对席云筝就充满了敌意。
想必席云筝这段时间,日子很不好过吧,不过,她相信,这一切还都只是个开始。
***
济王萧络和王妃甄氏前来探望,萧络一来便和步覃钻入了书房,商讨事宜,甄氏和席云芝坐在葡萄架下唠家常。
“真可爱,你说过,让我做他干娘的,你可别忘了。”甄氏对小安子是真的爱不释手,抱在手里便就舍不得放下,席云芝便也随她,点头道:
“那是自然,可你这个干娘也得有些表示吧。”
原本席云芝只是说的俏皮话,没想到甄氏还当真了,从脖子里解下一根细细的金链,就要套在小安身上,席云芝拦住了她:
“唉,我说说而已,别当真,平日见王妃对这条链子的喜爱,定是珍贵之物,怎可就这样给了这小子呢。”
甄氏却执意如此,将链子藏入小安的襁褓之后,她才说道:“这是我娘留下的,我原想留给我闺女戴,便就给小安子了吧,我乐意。”
“……”
席云芝见她这般,也不好再做推辞。便就替小安子谢过了她这个干娘,把甄氏逗得笑开了花。
☆、第58章 传唤
有了小安子的生活,变得充实美好。
步覃说,只要席云芝抱到了小安,她的嘴角就永远合不上,不是在逗他说话,就是在看他睡觉,怎么样都看不够。
席云芝觉得自己也没有步覃说的那样夸张,只是觉得生命好神奇,之前还孕育在自己腹中的宝宝,一眨眼就出来了。
小安也早就褪掉了初生几日的红皱脸皮,变得白嫩起来,两只胖乎乎的小手露在外面,可爱的叫人忍不住想捏,却又舍不得下手。
步覃每日也会尽量早点回来,在小安的摇篮前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
炎热的夏季就快过去,席云芝给他们父子俩各做了两套衣服,用的便是之前在布料铺子里买的南国丝,席云芝的做工在兰表婶她们的教导之下,手艺突飞猛进,从裁剪到缝边,再到拼接补绣,每一样都做的得心应手,就连对吃穿没什么要求的步覃都开口夸奖了她。
晚上夫妻二人靠坐在软榻之上,席云芝枕在步覃的腿上看绣本,步覃则靠坐在一旁,按压她的肚子玩,玩了一会儿后,才对席云芝开声说道:
“我,可能要出征了。”
短短的几个字,敲响了席云芝的耳膜和心房,她放下绣本,坐起了身子,呆呆的看着他,口中不禁重复着那两个陌生的字眼:
“出……征……”
步覃见她如此,便安慰般的笑了笑,说道:“是啊,回来这么久了,总要做点事了。”
看着席云芝担忧的神色,步覃虽于心不忍,却还是打算据实相告:
“皇上前几日召我入宫,命我出征西北,征讨犯境犬戎,时间不会很长。”
席云芝看着他:“要多久?”
步覃见她一副不开心的神情,便将她搂入了怀中,一边亲吻她的头顶,一边说道:
“最多三个月。我从前与犬戎的军队交过手,对他们行军布阵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三个月后,一定归来。”
步覃说完,便对席云芝捏起拳头,翘起大拇指,这是从前她教他的盖章手法,原是闹着玩的手势,如今却被他用来做这么重大的承诺,席云芝有些哭笑不得。
不情不愿,伸出手在他的指尖碰了碰,便就收回。
步覃不想气氛变得凝重,便干脆一个翻身,将席云芝压到了身下,将她反抗挣扎的手按到头顶,佯作要解开她的衣襟,说道:
“你的恶露,都排干净了吗?”
席云芝骤听他这般直白的话,不禁红了脸颊,扭捏着想要起身,却被步覃压得死死的,见他一副无赖霸王硬上弓的模样,席云芝干脆重重的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步覃吃痛,便就佯作生气,在席云芝腰间哈痒痒,逗得席云芝不住扭动,若不是顾及她的身子还未完全干净,步覃当场就想要了她,好叫她好好看清自己男人长什么模样。
席云芝感觉到步覃身体的变化,不禁红了脸,将手腕从他的手掌中抽回,在先前她咬的地方摸了摸,嘟嘴说道:
“起来……奶都溢出来了。”
“……”
***
步覃出征的那一日,听说城里的百姓都去看了。
席云芝没有去。而是喂完奶之后,将小安交给两名奶娘照料,自己则去了济王府。
她在王府等了整整一天,萧络才从外头回来,看见席云芝,觉得有些意外,心头也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正这么想着,席云芝便毫不寒暄,直接对他问道:
“夫君这回有多少兵?”
萧络见她神色凛然,知道她定是察觉了什么,他若再欺骗也没有意义,直接答道:
“两万。”
席云芝不动声色:“对方兵力呢?”
萧络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女人精明起来的目光这般可怕,稍稍犹豫了一下后,也如实答道:“十万。”
席云芝闭上双眼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事情不会如夫君说的那样简单,两万对十万……他竟然还敢承诺她三个月内必归。
“皇上为何只给两万兵马?”
席云芝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却叫萧络更加难以回答,踌躇了好久之后,才简略的说道:
“左相李尤连同镇国公赫连成谏言,说步家世代军威,步将军以一挡百,是军中战神,两万兵马足以对付蛮族。”
“……”
席云芝这才明白夫君从前所说不愿回来是什么意思,有这样的君臣,大战在即仍不忘勾心斗角,铲除异己,难怪她家夫君世代忠勇,都有了改投明主之心。
萧络看着席云芝低垂的脑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就故作轻松的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