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沈南瑗没想好要怎么称呼。
“吴队长!”吴茂拍了拍胸口道。
自行车换成了大汽车,二毛子这个小队长自觉又升了官,谁要是再敢叫他的诨号,且得小心他砂锅一样大的拳头。
他满脸堆着笑,觉得自己这官升的容易,全凭眼前这位沈小姐了。
反正许副官说了,只要保护好了沈小姐,万事好说。
沈南瑗想了想,“吴队长在我家门外保护我这么久,有没有遇到也总是在我家门口徘徊的奇怪的人?”
吴茂信誓旦旦地说:“沈小姐放心,但凡有这种人,我一定会将他赶走。”
沈南瑗想说的不是赶走,可瞧他郑重的眼神儿,还是闭了口。
这事儿吧,和他说不清,也不好从头到尾跟他交代了。
沈南瑗临上车的时候想,还是她回头再给许副官打个电话,交代交代。
沈南瑗是不知道,吴茂把赶人这事贯彻的有多彻底。
她前脚回家,吴茂后脚就赶走了一个疑似在沈公馆外面打转的“乞丐”。
“滚开,你个不长眼睛的,也不看看这里是你能乞讨的地方吗?”
那“乞丐”被吴茂飞踢了一脚,抬眼看了看他腰间别的木仓,不敢惹事,七拐八拐,拐进了一条暗巷,去掉了头上破烂的帽子,晦气地敲门。
“谁?”屋子里传来了问话声音,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手木仓上栓的嘎吱声。
“我,老七。”
“怎么样了?”
门一打开,刀疤脸苏大山便急切地问。
“靠不近!”老七唾了一口,不快地说:“遇见了督军府的暗哨,妈的,那小子还踹了我一脚……二哥,你说是不是咱们上回闹的动静太大,督军府就给保护起来了?”
苏大山拧了拧眉,思索了很久才道:“算了,这事不能再找茉莉了。老七,以后都别再往沈公馆那儿去。”
老七知道苏大山的忧虑,那苏茉莉毕竟是一介女流,干点小事还行,真让她干大事的话,她又一肚子的顾虑。
他点了点头,只紧皱着眉头问:“那二哥,咱们这趟本来就没打算到泷城,趁手的木仓,就只有几把,还有炸|药,咱们去哪儿搞去?”
苏大山沉思了片刻,一咬牙道:“也不是完全没有路子。”
“二哥是说……”老七想到了前天进城打听来的传言,说青帮和白虎帮现在势不两立。而杜家明显是站了青帮,偏帮了一头儿。
苏大山点了点头,阴笑:“不试怎么知道呢!”
老七咬了咬牙,同意了,“这事儿我去牵头,二哥,你不到关键时刻,不要露面。”
想他好好的一个黑河寨,被杜聿霖剿的只剩下他和二哥两个人,他二哥是杜聿霖想要抓活口,留了一线生机,而他若不是懂些闭气的本事,一早就混在死人堆里装了死,恐怕是早就没了命。这笔账,无论如何也要报。
老七又戴上了那顶破帽子,临走前,又同苏大山悄悄耳语:“二哥,你自己小心那几个……人。”说着,眼睛朝院子里横扫了一圈。
院子里坐着七八个无所事事的壮汉,分成了两波,正没事赌钱。屋子里还躺着好几个,懒洋洋的犯了大|烟瘾。
那个蔺督军说的是派人供他们兄弟调遣,可这几日他也看出来了,那哥儿几个,用处不大,拖后腿的本事倒有一绝。
若不是因为他们,那个李肃也就不会死了,到手的信息也不会丢,更不会让那个小哑巴钻进了泷城里。
这次成大事,绝不能再被这些人给拖后腿了。
苏大山的脸上闪过了狠绝的表情,点了点头道:“你放心。”
老七出了巷子,没有直接去白虎帮的码头,而是真的沿街乞讨。
讨了好几家,也就讨来了半个馒头。
他一手拿着打狗的木棍,一手捏着这半个馒头,这才朝着白虎帮的码头,慢慢挪去。
他们这些山匪,做的虽说是山路上的买卖,跟城里的帮派没有多大关系,但走的都是黑|道,难免会有那么一丁点的交集。
老七来到码头转了一圈儿,也没见着白虎帮原先的码头管事。
还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年轻挤兑到了一边,差点赶了出去。
他赶紧使了钱寻人一打听,那人给他指了指新来的管事。
被几个壮汉围在中间的是个年轻人,穿马褂,别钢笔,斯斯文文,看起来颇像个账房的管事。
老七见他面生,不敢一下子透底,凑了上前,试探性地道:“裴管事,久仰大名!”
裴天成接管白虎帮的码头满打满算也才三天的时间。
这三天里,来了不下十波拜新码头的人。
他只当眼前的这位也是。
只不过看这人的穿着和打扮,明摆着就是墙根底下蹲着的乞丐。
恰好,裴天成没入白虎帮前,混过城里的乞丐窝。
其实乞丐窝也是个帮派,城里的乞丐们还分了两派,一派拜的是土地公公,另一派拜的是狐狸大仙。
裴天成没混几天,属于土地公公派的编外人员。
可有一回,两边的打了场架,那次他也在。
裴天成仔仔细细一打量,确定先前没在乞丐窝里见过这个人。
一时间拿不准他要做什么,倒也能客客气气。
“这位先生好!”裴天成说。
“先生可不敢当!”老七咧开了嘴笑:“不瞒裴管事,我这儿有一笔很大很大的生意,想跟你们家龙头谈,这里还请管事代为传话。”
说着,老七从腰里摸出了一根小黄鱼。
裴天成瞅见那一抹黄的时候,眼皮子一跳,心里顿时知道了这人绝对不是乞丐窝里混的。
就泷城的那几个乞丐头子,全身的家当都搜一搜,也凑不出一根小黄鱼。
裴天成没有出手接,“所谓无功不受禄!恕我不能要。先生要找我家龙头也不是不成,只不过道上的规矩……可不是这样的。”
道上是什么规矩?
但凡是这种找上门的,多半是求人办事。
原就低了人一头,哪有不自报家门,就急匆匆想要见话事人的!
裴天成很有涵养的淡淡一笑,转身就指着那边的码头工人,吩咐:“你们几个,把这艘船上下来的货,全部都运到九号仓库。”
老七的心里一咯噔,这人办事谨慎,且不为钱所动,这事不太好办。
他转了眼睛,忽然来了主意:“那我要说我有替贵帮的三公子…报仇的办法呢!”
裴天成的眼皮一挑,那齐衡是怎么死的,他且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齐衡的死,明面上是江家,暗地里沈南瑗和他都撇不开关系!
这人嘴里的报仇,恐怕和他没有关系,要不然也不会找到他这儿了,那大约就是要整垮了青帮!
而想要整垮青帮,势必得先弄倒了青帮身后的杜家。
顷刻间的功夫,裴天成在心里将这些人事关系捋了一遍。
这人面相生得很,肯定不是在泷城有头面的人物,八成是将进城没有几天。
再一联想到那日,他明明亲自去渡口送了沈南瑗。
那丫头却没命似的跑回了城……这些事儿处处都是蹊跷。
没准儿……还真有关联呢!
裴天成的心思转了几转,笑着道:“先生别急,这个事儿,我且是做不了主的,我还得回去问一问!”
老七一听,话里有话又道:“那裴管事可要快了,要不然时机可不等人。”
——
圣约翰学校的感恩会年年都是泷城的一件盛事,也是赶时髦的。
不仅仅是政府的官员要参加,就连博桥顿也会选拔一些优秀的学生同校董一道前来,共同庆祝感恩节。
听说今年,连督军都要参加。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学校都忙乱了起来。
沈南瑗被抓了壮丁,提前一天布置会场。
当然被抓的也不止她一个人,几乎所有圣约翰的学生都得参加,划分了班级区域,各自负责一边。
从舞会现场的布置,到校园各个角落的打扫,总之是干得热火朝天。
沈南瑗她们班分到的卫生区域,刚好是学校门口喷泉这一块儿的林荫道。
这个季节,到处都是枯黄的落叶,前头扫完,后面刮一阵风,又要再重新开始。
杜文玲烦的直跺脚,扫帚一扔,“我不扫了,扫了也白扫。”
她那儿一扔了扫帚,陈嘉丽干脆也不扫了,凑上前,叽里咕噜地聊了起来。
“文玲,你去过总府路的那个ny没有?听人说那家的羊毛大衣特别好看。”
杜文玲扳着脸道:“我们家的衣服都是请有手艺的绣娘给专门定做的,钱绣娘你知道嘛!那以前可是宫里给皇帝太后们做衣裳的,她的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
陈嘉丽一听,艳羡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杜文玲今日穿的是件刺绣花纹很复杂的夹棉旗袍。
陈嘉丽捧在手中看了又看,咂嘴:“文玲,什么时候介绍你家的绣娘给我认识认识呗?”
杜文玲说:“她可不接其他人的活!”
陈嘉丽的表情僵了一瞬,一抬眼睛看见了前头正低头扫地的沈南瑗。
她的装扮比不上杜大小姐也就算了,可连那个沈南瑗都比不上的话,她就有些不服气了。
就沈南瑗那一头利落俏皮的短发,格子背带裤,腰线窈窕修长,再搭配一双黑色的短马靴……那靴子看起来可真好看。
陈嘉丽碰了碰杜文玲,不服气地说:“她那靴子看起来不便宜啊!我前几天去逛百货商店都没见着这么新式的款呢!”
杜文玲闷哼了一声,道:“还不是用我家的彩礼买的。”
沈南瑗也不是故意听她俩讲话,这地方开阔,谁讲话都能听到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