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活不见人
“南瑗……”
沈南瑗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眼睛里仍有一闪一闪的莹亮光彩。
匡珍珠原本想问的话哽在了喉咙里,“牛扒你要几分熟?”
“全熟。”沈南瑗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 生怕回答不上匡珍珠的问题, 又或者, 需要应付她不想答的。
匡珍珠咕哝, 假意没看到沈南瑗摄人的眼眸, “大家都赶时髦吃五分熟的。”
“我要七分。”吴娉婷也选了。
“那我也七分。”匡珍珠跟着道。
等用完了午餐,沈南瑗先告辞回家。
匡珍珠和吴娉婷留着又喝了会儿茶。
“没那么深接触还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看,南瑗要是嫁进督军府, 是有损灵性的。”已经拿沈南瑗当朋友的匡珍珠替她的命运抱不平。
吴娉婷轻啜了一口茶, 良久才道, “个人有个人命数。”
匡珍珠看向她,“真的, 你再支个摊, 可像给人算命的了。”
吴娉婷无语:“……”
她抬头看向沈南瑗背影消失的方向, “你怎么知道她看不透?”她淡然反问,“说不准, 人家心里比你还清楚,比你主意正呢。”
从咖啡馆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走的沈南瑗, 心底还真盘算着主意。
因为铺面这茬, 她攒的大小黄鱼其实不算少了。
而杜聿霖的态度更让她心思惴惴,她思来想去,只想快点离开泷城。
也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 沈南瑗没有留心街边景象,拉黄包车的师傅压低帽檐,朝着一条不知名的小弄堂飞快奔去。
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咯吱声回荡。
沈南瑗一手牢牢抓住旁边扶手,一手从手包里拿了勃朗宁,对准了他的后脑,“井岸胡同可不走这里,说,你是给谁办事的?”
那车夫举起了双手,慢慢放下了车把,“沈三小姐!”
沈南瑗微微蹙起眉,这声音她好像在哪儿听过。
那车夫慢慢地转身,她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冷不丁,一把□□抵住了自己的后脑。
这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南瑗的枪被人给卸了。
一条麻绳从前到后,将她绑了个紧紧。
还有一条散发着不怎么好闻味道的黑布,罩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沈三小姐,我叫裴天成。”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边低低响起时,一把还没有手掌宽的短刀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临近黄昏的时候,码头上的工人陆续下工,白日里最是嘈杂的地儿,此刻也安静了下来。
夕阳的余晖照在波波荡漾的江面上,熠熠发光,黄包车压过路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划破了这宁静。
匡珊瑚按照和齐衡约好的时间,抱着一盒子的小黄鱼,从黄包车上下来。
才将在码头六号仓库前站定,就见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马褂的男人朝她招了招手。
那人看起来贼眉鼠眼,想一想若不是为着自己的大仇,她怎么也不会落到和这些人为伍的田地。
匡珊瑚的心里别扭了一阵儿,抱着盒子,踩着细碎的步伐过去。
那人领着她拐了几道弯,绕过码头堆积的货仓,到了六号仓库的后面。
齐衡一看见匡珊瑚如约而至,瞬间灭了手中的烟头。
匡珊瑚问道:“人呢?”
齐衡立马指了指仓库里。
匡珊瑚抱着盒子,警惕地说:“齐三,你可不要诓骗我!”
齐衡咧了咧嘴,原是想笑,可现在他对着谁都没有笑的心情,于是扯动的嘴角,露出了极其难看的表情。
“匡小姐,我白虎帮在泷城立足了百年,靠的可是信誉。”
匡珊瑚自然是相信白虎帮的信誉,可对着齐衡就没有太多的信任了,她依旧警惕地道:“我要看人。”
盒子里装的可是她娘留给她的全部家当了,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她娘若是还在世,她断不会比那个匡珍珠差到哪里去。
如今,要不是她阿爸还念着她娘是生弟弟时没的,对她多有照拂,她早就被匡珍珠母女给欺负死了。
这儿除了齐衡和黑马褂,肯定还有白虎帮的其他人没有露面,身怀钱财,她不得不防。
齐衡朝着一旁的黑马褂努了努嘴。
黑马褂拿了脚边的箱子,扔到了窗户边,又一手拨开了仓库的窗户,这才让开了路。
匡珊瑚穿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蹬上了木箱,探头看向了窗户里面。
里面的黑洞洞的,这白虎帮的人果然不止外面的这两个,里头还有好几个男人,其中一人背对着她而坐,就在那人的对面,只见一身青色棉旗袍的沈南瑗被绑在那里,双眼紧缚。
匡珊瑚的心顿时落到了肚子里,她眼里的怨恨和面上的得意,让她看起来很是瘆人。
黑马褂接过她手里的箱子,不由自主多看了她一眼,这才将箱子递给了齐衡。
齐衡按照事先说好的,取出了五根小黄鱼,递给了黑马褂:“分给兄弟们!大家伙等会儿散了喝酒去。”
黑马褂咧嘴笑:“好的,三爷!”
“你带着她进去。”齐衡又吩咐。
眼看着两个人进了仓库,齐衡这才掀开了他身旁的一个大木箱。
沈芸芝从箱子里站了起来。
齐衡开心地说:“好了,芝芝,这些钱,够咱们用上好一阵子了。”
他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从箱子里架了出来,又说:“走吧,船我已经联系好了。”
虽然离开泷城,齐衡的心里也很忐忑,但一想到离开了这里才好和沈芸芝正大光明地双宿双飞,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激动。
沈芸芝从沈家逃出来的这些日子里,都是和他住在一起。这销魂蚀骨的滋味,他尝过了一次,便再也丢不开了。
沈芸芝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他那里,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仓库,悄声问:“齐衡,你说匡珊瑚抓了沈南瑗,是想要她的命吗?”
齐衡皱眉:“咱们是收钱办事,至于她两人的恩怨,和咱们没有关系。”
他想到了那日在匡珊瑚生日宴席后听到的隐秘传闻,原本不确定的,这会儿看匡珊瑚这么豁出去想要沈南瑗的命,不禁开始怀疑那件事是真的了。
沈芸芝摇了摇头,暗沉了许久的眸子,忽然闪过了流星似的,亮了一瞬的功夫,她道:“齐衡,我想亲眼看着沈南瑗怎么死!”
齐衡愤怒地跺脚,“芝芝,咱们说好了的……”
沈芸芝打断了她的话,“沈南瑗已经被缚住了,匡珊瑚想处理她很快的,我就看一眼……”
齐衡到底是拗不过她的,牵了她的手,叩响了仓库的大门。
黑马褂就在仓库门边,看到他两人过来开了门放人进去。
这时,匡珊瑚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沈南瑗的对面半天了,她想好好欣赏欣赏沈南瑗的窘迫。
哪知,那个小贱人都到了这时候,还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闷哼了一声,终于暴露了自己。
沈南瑗的五感还是很灵敏的,她的眼睛虽然不能视物,但耳朵早就分辨出来了,有一个女人站在她的面前,气息很不稳。
她起初以为是苏氏母女中的其中一个,可想来想去,又总觉得不对劲。
等对面的人一出声,沈南瑗便听出来了。
匡珊瑚的声音尖细,而且总爱拿着嗓子说话。
沈南瑗一思索,便想明白了前后原因,道:“匡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不同于她的镇定自若,匡珊瑚咬牙切齿地说:“你说呢,沈三小姐!”
沈南瑗被气笑了,这些人还真是蛮不讲理,只许自己打人,不许别人还手。
匡家那个不雅事情,是累了匡珊瑚的名声不错。可匡珊瑚若不想着陷害她,自己也断然不会中招。
“你笑什么?”匡珊瑚被她的笑刺伤了眼睛。
都落到现在这种田地了,难道不是该哭着向她求饶吗?
沈南瑗道:“我笑你愚蠢!自己害了自己!”
匡珊瑚没能从沈南瑗这儿找到一丝的快感,心里比先前还要扭曲。
她左右看看,原本是想找一件趁手的东西,来好好给沈南瑗一点教训。
就是这时,沈芸芝善解人意地从包袱中掏出了一个匕首。
匡珊瑚吓了一跳,她与齐衡的交易,始终都不曾见过沈芸芝的人影,虽然她老早就怀疑,这场交易,沈芸芝才是始作俑者。
匡珊瑚不解地看着她问:“你……”
沈芸芝用阴毒的口吻说:“不是让你杀了她,她要是死了就是便宜她了。你去划破了她的脸,再把她运到南洋……”
将沈南瑗运到南洋去做什么?
匡珊瑚早就打听清楚了,白虎帮暗地里做着买卖人口的生意,每年的这个时节,都会往南洋运一大批人,男的就被买到黑窑里做苦力,女人的活计倒是轻省不少,只需躺倒,卖身卖到死。
那样的结局,对于沈南瑗来说,再好不过了。
也不枉费她花了这么一大笔。
匡珊瑚一听这个,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
她接过了匕首道:“你比你姐姐可厉害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