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文化传播
水泥作坊那边的运营也还顺利,近来春耕刚过,周边不少农人赶着这个农闲时间,到他们这个官办的水泥作坊做工挣钱。
这个水泥作坊的人工组成有点复杂,有农户出身,有牧民出身,还有一些贱籍甚至是黑户,其间还掺杂不少胡人。
因为只是一些比较简单的体力劳动,所以他们在雇工的时候,也没有进行太过仔细的甄选,本来常乐县当地就有些人口不足,再挑三拣四的,还能招够人手干活才怪,只要有一把力气,能干体力活,他们就都肯要。
当然在干活的过程中如果有人惹事的话,赶出去那都是轻的,情节严重的,肯定就给逮了,到时候该怎么处理,全按《唐律》。
这边民风颇为彪悍,阿普现在还是有点压不住,为了以防万一,乔俊林他们不时就要过来这边看看。
罗用有时候也会过来看看,主要就是关心关心这些人的工作和生活,然后再叫人给加个餐什么的,这俩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很是默契。
罗用自从忙完了春耕之后,手头上也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县衙里头人手也足了,又有谭县令帮忙,他也乐得清闲。
那谭老县令还挺爱管这城里头的事情,先前那是实在被人压得没办法了,太憋屈了,这才申请的提前退休。
现如今那些人都跑路了,县衙里头的氛围也很清明,他有事没事就又喜欢往这边跑了,说实话这人的年纪大了,确实也是需要一些情感上的寄托,他也不是个闲得住的,罗用又能信得过他,于是这一新一旧两个县令一拍即合,各得其所,相处得很是愉快。
这段时间罗用原本打算到外面去看看,规划一下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提上日程的水利工程建设,结果却被乔俊林给拦了下来。
原因是乔俊林自己走不开,不能跟着一起去,他还得看着常乐县城这边,近来往来于他们常乐县的胡商越来越多,治安问题不容忽视。
乔俊林自己走不开,也不放心罗用自己去,趟老县令以及新来的县丞等人也都跟着劝。
罗用想了想,便也听了他们的,就在县衙里头找了几个相关方面的人才,组成一个勘探队,给他们配了骆驼罗马,拨了粮食钱款,叫他们出去勘察地形。
这是一个苦差事,但也是一个立功的机会。
县衙里头那许多吏员,很多人都希望自己能得了这新来的罗县令的青眼,但若是没有机会好好表现的话,罗用又怎么会注意到并且认可他们的能力呢?
在他们这片地方上,水源一直都是一个大问题,每年春暖花开,山上的积雪融化,清澈的雪水沿着那些沟沟坎坎潺潺流下,滋养着山下的万物生灵。
清澈的雪山水在这片干涸的大地上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河滩,这些河滩通常很浅,河水清澈甘甜,人们沿着这些河滩聚集生活,形成一个又一个的绿洲城池。
这些河流也有一个非常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经常改道,每当河流改道,就会有很多绿洲悄无声息的消失,然后在别的地方,又会有新的绿洲形成。
这虽然也是一种自然规律,但是对于人们的生活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一个绿洲的荒废,往往就代表着这里的人先前的努力全都作废,化为乌有,他们又要重新去寻找一个新的地方,一切从头开始,所以这个水利工程建设是很有必要的。
这个勘探队只是一个先头部队,罗用后续还打算再安排其他人出去,做具体的确认和规划,务必要在真正动工之前,拿出一个比较完整周详的计划。
不过在这之前,最重要的还是挣钱。
水利工程是很烧钱的,这么一个小小的常乐县,如何才能拿得出那么多钱帛,这件事对罗用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相对于乔俊林和阿普他们,罗用近来是比较清闲,他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跟那些往来于常乐县的胡人们打好关系,多给他们县里做做广告,尽可能地与这些胡人们建立友谊。
整天跟这些胡人们待在一起,罗用也从他们口中听闻了不少西域那边的风土人情。
听闻从西域到敦煌的商道上,坐落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绿洲,商贾们往往只要走上一天的路程,就能遇到一个绿洲,这些绿洲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安定有的混乱。
每个胡人的经商之路,都像是一个跌宕起伏的冒险故事,那里面有紧张刺激,也有漫长辛苦,其中还穿插着不少奇闻异事。
“……你们说粟特人?”
“粟特人的小儿刚出生的时候,就要在他们嘴里抹蜜,手上抹胶,所以他们那些人都很会说甜言蜜语,钱帛到了他们手上,就像被胶粘住了一样。”
“这也不算稀奇,听闻曲支国的人,还用木板夹幼儿脑袋,所以他们那些人的脑袋都长得又窄又长。”
“啧,曲支国的人长得太丑。”
“曲支国的人不丑,沛悍国的人才丑。”
“三郎,你说?”店中几人争执不下,然后便有人问罗用的看法。
“不丑不丑,都不丑。”罗用无事说别人丑作甚,平白得罪人的事情他才不干,于是他道:“说这个做什么,来来来,我与你们讲个笑话。”
“好好好!三郎你快说!”一听罗用要讲笑话,这些人就都很高兴。
“话说,某地有三个老寿星,某日,有一富户将这三人请到一处,询问他们长寿的秘诀。”罗用这便说开了。
“……”店里头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连店家也都不干活了,手里头提着一块抹布,站在旁边一边擦手一边听着。
“这头一个老寿星就说了:‘饭少吃一口。’而后第二个老寿星又道:‘饭后百步走。’”罗用说到这里顿了顿,端起粗陶碗喝了一口浊酒,然后又接着说道:
“那第三个老寿星看了看前边那俩人,面色赧然道:‘老婆长得丑。’”
他这笑话说完,店里头先是安静了几秒,然后很快就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
这年头的人笑点颇低,这么一个笑话就让他们笑得都要停不下来,汉子们中气十足的笑声简直都要把屋顶掀翻了一般,这让讲笑话的罗某人感到很是满足。
这些胡人整日与他说这个讲那个,罗用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可以对他们说的,后来他想了想,就决定给这些汉子们讲几个黄段子,没想到反响出人意料的好。
现如今罗用跟这些胡人们的关系可好了,这些人没事就爱找他吃酒,什么话也都肯对他说,就连某些轻易不肯告诉别人的小道消息,也会偷偷跟罗用讲,不得不说,男人的友谊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不就是几个黄段子嘛,这还不好办,罗用的空间里头一抓一大把,某毕业生卖给他的手机里头满满一个收件箱都是这个。
罗用与这些胡人说,待再过些时日,他们县里就会推出一款很特别的酒水,让他们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来尝尝,这些胡人听闻了,也都是满口应允,有些人还很热心地说会帮他出去做宣传,罗用听闻了,也是挺感动的。
一个多月以后,长安城中。
几个大佬在一家胡人开的酒肆中饮酒,席间点了胡姬跳舞,结果今日他们中意的那名胡姬身子有些不舒服,没在铺子里,于是这些人便都觉有些无趣。
那个酒肆老板一看客人扫兴了,这不行啊,这长安城中的生意多难做,竞争多激烈,光是他们胡人开的酒肆,这条街都不知道有多少家,这回叫他们扫了兴致,下回这几人说不定就不来他们家了,这可是大客户啊。
于是他就说了:“几位郎君,今日狸姬不在,扫了诸位的兴致,不若某便与几位说个笑话来听如何,近日从西面流传过来几个笑话,颇有几分兴味。”
“哦?说来听听。”其中有个大佬就说了。
“某地有三个老寿星……”这个胡商于是就说开了。
几个笑话说下来,大佬们也都觉得挺有一点意思,毕竟都是男人嘛,又是在这样一个精神娱乐相当匮乏的年代。
“倒是颇有几分巧思,不知是从何处传来?”当即便有人问道。
“离石罗三郎啊。”那店家张口便道。
罗用:……
第277章 醉酒
在常乐县城东面四十多里开外有一个小村,村民多以养羊种粟为营生。
最近这两三年羊价颇佳,只粟米的产量依旧不高,因为土地贫瘠,灌溉困难。
村中有一农户,早春那时候进城卖羊,听城里一个远房亲戚跟他说起,新来的县令很是重视城中酒肆客舍的买卖经营,今年他若是种些菜蔬担到城里来卖,应是能挣些钱财。
这汉子回家以后,思来想去,便决定要种胡瓜,因为他们村子离城远,若是前一日把菜摘好,第二日再走恁远的路,菜叶都要蔫了,还是种胡瓜好,更经得住放,胡瓜吃起来清甜爽口,大伙儿也都比较喜欢。
这两三亩地的胡瓜种下去,也很是要花费一些力气去侍弄,浇水施肥捉虫搭架子,等到第一批胡瓜可以采摘的时候,时间已是入夏。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的时候,他们两口子便摸黑起来了,简单吃过一些饭食填饱了肚子,这汉子便挑上担子打算进城去了。
“路上当心些。”
“哎。”
“早些回来。”
“哎。”
穷人家没有牛马骆驼,家里唯一一头母驴,前些时候配上种了,也得悠着些使唤,于是这一担子胡瓜,百来斤重,他便只好用肩膀担到城里去卖。
天色渐渐亮透了,戈壁滩上空旷又荒芜,很少人烟,这汉子担着一担子胡瓜行走在碎石路上,脚掌踩在路面,发出沙沙声响,他一面走着,一面心里提防着,万一遇着狼,他得及时把担子放下来,抽出扁担,一扁担当着那些畜生的门面抽过去……
越往常乐县城的方向走,就越多人气,不时能遇到放羊的孩童,耕地的农人,还有一些像他一样挑着担子进城的。
“你这胡瓜种得好啊。”
“嗨。”
“听闻敦煌那边,冬日里头最贵那会儿,一斤胡瓜都能卖到两三文。”
“那都是早两年的事情了。”
“去年也不便宜,两三根胡瓜,还没巴掌那么长,就要一文钱。”
“我听说他们那边的人都快把荒滩上的野草给挠没了,都拔回去烧火去了,没点火星子,冬里如何能种得出胡瓜?”
“你们可知常乐县里头,现如今这胡瓜是个什么价?”
“价钱颇佳。”
“今年城里头的胡人比往年多,菜价也比往年高些。”
“你这一担子胡瓜品相好,若是担去官办的菜铺子,应是能卖到十三四文。”
“我等还是快些走吧,他们那里当日的菜蔬若是收满了,便不再收了。”
“快些走快些走。”
“……”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常乐县城,进了城门以后,几人一路就往那官办的菜铺子去了,进去一问,果然还是来得晚了,好些菜今日都已收够了,这也无法,要怪也只能怪他们住得实在太远。
官办的铺子不要,便只得挑到街上去兜售,常乐县那些酒肆食铺,虽说主要都从那官办的铺子里买菜,但他们自己若是遇着合适的,有时候也会买些,即便是客人不点,自家人也得吃饭不是。
只这卖菜一事,说来着实也是不易,眼下这时节天气暖和了,城里头这些百姓家家户户也都有菜园子,节俭些的人家,便也不肯花钱买菜,要说日子富裕些的,这城里头总共也没几户。
这农户挑着一担胡瓜走在大街上,中午日头正晒,他又走了这么大半天的路,腹中饥饿,又觉十分口渴。
于是他便把担子停在一家铺子外头的屋檐下,与铺子里的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郎讨了一碗清水来喝,那少年郎倒是个和善的,不仅与他端了一碗清水出来,还与他搬了一张胡凳,言是这会儿日头大,叫他多歇会儿再走。
这人在铺子外头坐着,喝了几口清水,又从怀中掏出干粮来啃。
这时候铺子里头也有几桌客人,大中午的,一群人还在那里吃酒说笑,说的大致都是各自行商路上的遭遇和见闻,那农户坐在外头听着,也觉得颇有意思。
这些人说着说着,其中便有人提议说:“嗨,这些个我都听腻了,还是叫三郎与我们说个笑话来听。”
“对对,还是叫三郎与我们说个笑话!”马上又有其他人起哄。
然后那个被唤作三郎的年轻人,便与他们讲了一个笑话,这个笑话直把铺子外头那个老实巴交的农户给臊得涨红了脸,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差点没从鼻子里喷出来。
探头往那铺子里头瞅了瞅,见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穿得齐齐整整,长得斯斯文文,怎的说起话来好似那街面上的游侠儿(俗称小混混)一般。
讲完了一个笑话,那人便推说自己下午还有事,叫那些人继续喝着,他要先行一步。
走到店铺外头,看见农户担来的一担胡瓜,便停下来问了一句:“你这胡瓜怎卖?”
“一文钱十个。”那农户言道。
“……”那人皱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在想甚,许是有些醉了,过了一会儿,农户又听他说道:“你这胡瓜不错,都要了,这些钱可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