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林大嫂林二嫂纷纷应道。
她们先前也是看五郎两口子还能忙得过来,才没有打那许家客舍的主意,不像那新来的,不过是偶有几日忙得晚些,便想让那罗三郎把自己给雇了去干活,多大的口气,多大的谱儿。
她那娘家若是果真那般富裕,还能巴巴地往他们西坡村嫁,从相看到成婚,总共也没多少时日。这会儿嫁过来,瞅那罗家挣钱多,便不把别人的钱当钱看了,什么玩意。
罗大娘也看出来林大嫂林二嫂对那老六媳妇原本就很是不满,这时候像她们透露出许家客舍还有雇人的意愿,不用说,便是想让这两人帮她出头了。
那新来的不是不喜欢消停吗,那就甭消停了,她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有多少手段,能在林大嫂林二嫂手底下撑过几招。
若说雇人,这林大嫂林二嫂肯定也比林春秋媳妇合适。
林大嫂是个精明主意正的,有时候心眼多些,倒也看得清形势,林二嫂为人温吞些,凡事不喜出头,这俩人各有各的长短,若只是到许家客舍那边帮她洗洗菜蔬剁剁肉糜,那也尽够用的,毕竟她俩做活都很不错,都不是懒怠人。
三郎说得对,凡事就应该多想想对策,少发那些没用的愁。
不就是一个进门不久的新媳妇,纵使她有再多能耐,难不成还能把这个家给搅翻了?即便是林家果真被她给搅翻了,她罗大娘又怕什么,只要许家客舍那边的买卖做着,每日里钱财挣着,这日子总能过得。
第140章 发展
那林大嫂林二嫂都想到许家客舍做活,如果能像五郎两口子那般只把挣回来的铜钱上缴一半,那她们自己便能留下另一半,比眼下辛辛苦苦给家里干活,整日也见不着几个字儿可就要强得多了。
这事若搁后世,估计也没谁能为这个高兴,年轻人自个儿都结婚生子了,每个月挣来的钱还要给父母上交一半呢,搁谁谁愿意?尤其是在兄弟众多父母又很偏心的情况下。
但在眼下这个年代,父母在世的时候,儿女是不可以有别业私产的,这个是法律上明文规定的,在这种大背景下,每个月的工钱只需上交一半给家里,剩下一半能够留作私房,这便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当然,这原本也只是林母给五郎两口子的特殊待遇,林母之所以这么做,自然还是看在罗用的面子上。
但是接下来无论是林大嫂还是林二嫂过去许家客舍那边干活,她们肯定也是要从林母那里给自己争取一样的政策待遇的。雇人干活发工钱的人是罗三郎,他要给不一样的工钱,她们自是无法,毕竟那罗大娘可是他亲姐,可在林家这边,大伙儿可都是一样的儿媳妇,你林母总不能搞区别对待。
因为心里头都存了这样的念想,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大嫂林二嫂两人之间便暗暗较起了劲儿。
许家客舍那边,开春后即便是果真要招人,总不会一口气就要两个,她二人之间,肯定有一个是不能去的,如何能在罗大娘那里刷一把好感,把对方给刷下去,这就是她们在之后的日子里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不过就眼下来说,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难想,那老六家的不是仗着翁婆心疼老六,刚进门没几日就敢找罗大娘的不痛快,刚好她俩对这个新来的也有许多不满,这便从她身上下手吧。
这一日又轮到老六家的做饭,她从前在自己家里似也没有做过什么家务,饭菜做得很不像样。
从前遇着这事,只要家里的男人不说话,林大嫂林二嫂两人都是不吱声的,只这回,林大嫂却没有再保持沉默,吃了几口以后便当场发作了。
“弟媳进门已有月余,即便是从前在家里一点都没有做过饭,现学也该学会了,怎的今日这饭菜又做成这般,这饭又是烧焦又是夹生的,菜又这般咸,你若实在不会做饭,那以后便只管喂猪吧。”
林家也喂了三头猪,每日光是煮猪食就要费不少力气,若是能把这老六家的支去专做煮猪食的活计,她们妯娌两个倒是也能轻省不少,管她把那几头猪喂活了还是喂死了呢,老两口若是不心疼,她们肯定也不心疼,倒是平白得个话柄,谁家新媳妇啥事不干光喂猪,都能把猪给喂死了,说出去肯定也是一桩奇谈。
“阿娘……”林春秋媳妇面上虽有几分无措,心里却是很稳的,她这大嫂还真想得出来,叫她去喂猪?即便是这边翁婆答应了,她娘家人也不会同意。
“有的吃便吃吧,横竖就是填个肚子。”林春秋也是不能让他媳妇去喂猪的,心不心疼媳妇暂且不说,这事儿传出去他自己首先就没有面子。
“六郎倒是知道心疼媳妇,怎的从前嫂子们做饭的时候,你却不是这个说法?”林大嫂正愁不知怎么才能把事情给闹大呢,这林春秋便自己撞上来了。
林春秋在这个家里头何曾吃过口头上的亏,当即便回道:“大嫂今日怎的这般难说话,你自己不爱吃便不吃了吧,我还要吃呢。”
“怎么与你大嫂说话!”林大郎当即便摔了筷子。
“都吵吵什么?”林老头这时候只好出面镇压,他若再不说话,这兄弟二人怕是又要闹将起来。
“老大媳妇你也莫要多说了,老六媳妇从前在家里没做过这些活计,你们便多教着些,她现下不会,你急也急不来……”林母这时候也说话了。
结果林母那话还没说完呢,一直没说话的林二嫂这时候便小声啜泣起来:“都是一般做人媳妇,竟也有这许多不同……当初我们刚进门的时候,可是样样都要会,样样都要做,哪里又敢说一个不字……”
“眼瞅着这两年的日子是比从前好过,我还想着要养一养身子,将来再给二郎生个一儿半女的……自打五郎两口子出去做活以后,这家里头的活计愈发多了,还想着六郎娶了媳妇,家里能多个帮忙的,哪知竟是个样样都不会的……”
林二嫂这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绵里藏针,别个都不提,光是那一个样样都不会的帽子,就很够老六家的喝一壶了。
林父林母都被她说得在心中生出几分后悔来,这六郎媳妇,瞧着确实也不像是个贤惠的,早知当初他们就应该多打听打听,不应那般心急。
说到底,那时候他们老两口之所以那么急,还不是因为担心从西坡村这边传出去什么不好的话,单从家庭条件来说,林春秋是还不错,但人品方面实在经不起细究,就是不知道这新媳妇家里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态了。
那林二嫂一哭,她那个五六岁大的闺女也跟着嘤嘤哭了起来。
“你哭个甚?”她阿耶林二郎问道。
“呜……”小丫头哪里知道自己哭个甚,纯粹就是被气氛给带动的。
“可是吃不下这饭菜?”林二郎伸手给她抹了一把泪水。
“嗯……”小丫头点头,今日的饭菜着实不好吃。
“那便不吃了吧,走,耶耶带你去吃角子。”林二郎说着,一把将自家闺女抱了起来。
原本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很含蓄的,大人对待自己的子女,也不会动不动就亲亲抱抱的,林二郎这个女儿虚龄已有六岁,这两年他也是不怎么抱了,今日被他媳妇这么一哭,倒是又叫他父爱爆棚了一回。
他们两口子将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其他孩子了,说不定这一世便有得这么一个女儿。
林二郎抱着自家闺女往院子里走了两步,回头又对他媳妇喊道:“你还不跟上来,愣着做什么?”
林二嫂没有言语,伸手抹了抹自己面上的泪水,默默也出了厅堂。
“阿耶,我也要吃角子。”林大郎那个小儿子这时候也跟着嚷嚷了起来。
“吃个甚角子,你给我好好吃饭。”林大郎喝道。
“这饭难吃。”他儿子不依,二叔都带着阿姊吃角子去了,他也要吃角子。
“难吃你就别吃了。”林大郎不惯他。
林大郎不比林二郎,自打送了他那大儿子去读书以后,他们两口子手头上就紧吧,虽然主要的大头还是从老两口那里出,但他们自己也是没少花钱。
另外也要为将来考量,现在手头上就算还有几个闲钱,总不能都花了。
这饭菜实在吃不下就不吃了,晚一些让她媳妇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食没有,私底下再弄些过来填填肚子便是,实在不行,他自己去弄也是可以的。
他上头又没个姐姐,就算后来林母又生了个丫头,也跟宝贝疙瘩似得疼着,不舍得叫她多做活。这家里家外的不少活计,林母一个人又如何能够忙得过来,从前这几个媳妇都未过门的时候,家里头的这些家务,他和林二郎就没少做。
近来那六郎媳妇的表现,别说林大嫂林二嫂不满,就算是林大郎林二郎,瞅着也是很不顺眼的。
他们这些林家大老爷们都做过的家务活,她一个媳妇子竟是做不得?怎的现在不仅林六郎在这家里头地位不凡,连他那新媳妇都要越过他们这两个大伯二伯去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大嫂林二嫂齐齐称病,整日只在自己屋里躺着,不两日,林母便也说自己病了。
瞅那老两口的态度,这回是不想轻易妥协了,那两房闹来闹区去,说到底,还不就是想分家,还不就是想多攒些私房。若是每次只要她们闹一闹就要让步,那得让到什么时候去,这回就是不惯她们,把家里头那些吃食收收好,饿她们几顿,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结果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了,林大郎林二郎的不满也跟着爆发,林家彻底陷入僵局。
罗用这边倒也听说了林家的事,他瞅着罗大娘近几日又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估计她的心情也是有些复杂,毕竟林家今日能闹到这番光景,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像罗大娘这样的,自打出生到现在,都还没正经跟人玩过心眼,这头一回出招,后果竟就这般严重,心中必然也会有一些不适。
不过这一回罗用倒是没再对她说什么,这种事大约就跟罗用从前第一回 杀鸡差不多,头一回心中难免有些不适,等到了第二回第三回,渐渐也就适应了。
过分的心软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美德,而是性格上的缺陷,很多人都需要先克服这一点,然后才能慢慢成长强大起来。
罗用希望罗大娘可以强势一些,并不是想让她去收拾谁,而是希望她即使是在复杂的环境下,也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个生存空间,而不是被人逼得一步一步往后退,最后退无可退。
罗用虽也不是什么精于算计谋略超群的人物,自身也有许多局限和不足,但他还是努力地把自己有限的人生经验,一点一点地教给自家这些兄弟姐妹,希望他们将来能够少走一些弯路,少吃一点亏。
林家那点事在罗用看来还只是寻常的小打小闹,真正让他担心的,还是他们罗家人在未来的日子里,有可能会接触到的更多更复杂的人和事。
然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地超出了罗用的意料,同时也再一次提醒了他,眼下这时候是在公元七世纪,而不是他记忆中的二十一世纪。
林家那两个老人,最终也没有妥协,而是采取了强硬的态度。
他们把林春秋媳妇的娘家人给找来了,说这新媳妇不通家务,近来她那两个嫂嫂身子不好,林母年纪也大了,没人能教她,不若让她先回娘家去小住一段时日,待学会了再过来。
第141章 领导者
林父林母此举,既是给林大嫂林二嫂一个交代,也是给她们的一个下马威,谁若是不想好生在林家过日子了,那便都回娘家去吧。
林大嫂林二嫂果真也有几分害怕,在这个年代,寻常人家的女儿出嫁以后,娘家哪里还能有她们的容身之处,又不是家家都有一个罗三郎。
若她们也像六郎媳妇那帮被赶回娘家去,里子面子都丢完了不说,就连人品也会受到质疑,婆家人若是有意为难,迟迟不去接人,那更是要把她们架在火上烤。
于是就这样,林大嫂林二嫂“病好了”,家里又有人做饭做家务了,男人们便也都开始干活,做醋做豆腐,整个林家院子慢慢又开始运转了起来。
只那林春秋媳妇,却是万万也想不到,先前还对她疼爱有加的翁婆,关键时候竟然能给自己来这一招。
也怪她自视太高,在娘家那边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是耶娘的心头肉,待到嫁出门去,还不就是一个寻常媳妇子,她那娘家也只是寻常农户,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谁人还能捧着她不成?
那一日,林春秋媳妇被她父亲带出西坡村的时候,是一路哭着回去的,叫好些人看了热闹,连许家客舍这边也有不少人议论。
“你说我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瞅着空子,罗大娘便问罗用道。
“阿姊可是心软了?”罗用问她。
“她毕竟年岁小,家里又总惯着,有些不晓事也是寻常,倒不一定就是个不好的。”看那林春秋媳妇这般,罗大娘不禁也想起自己当初刚过门的光景了。
她实在也是没料到,林大嫂林二嫂发力起来,后果竟然这么严重,也没料到林父林母这回竟是下了狠心。
“阿姊不需介怀,她若果真是个好的,早早吃了这个教训,也是有益无害。”罗用说道。
在罗用看来,无论是多么年轻也好,胆敢对人张牙舞爪,就该做好被人甩耳光的心理准备。再说这林春秋媳妇也不是当面锣对面鼓地与罗大娘对峙,尽在背后耍心眼子,罗用对于这样的人尤其不喜。
时间进入二月份,天气也一天一天暖和起来,水泥作坊那边的生意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来他们水泥作坊干活的人,也比入冬前更多,很多人都是从比较远的地方过来,他们听那些挑水泥的脚夫说,罗家水泥作坊的待遇很好,每日能管两顿热的,中午还要另发一些吃食让工人垫肚子。
听说工钱也不少,有些活计是按计件,比如说摔泥坯,每个泥坯的价钱就都是定好的,你自己能摔多少泥坯就能拿多少钱,还有一些是固定工资,每日一文半到三文不等。
拿钱最多活计最轻的,就非那看火的工作莫属了,就是要时时警醒着,若是一个不注意,很可能一窑的水泥就都作废了,那可是大窑,那一窑水泥能卖许多钱呢。
听闻那罗三郎倒也不叫他们赔,就是记着,这一窑的水泥烧出来是个什么品质,是最好的还是中等的还是最差的还是根本不能用的,那边都有专人记录,最后一个月汇总下来,成绩好的还能拿奖金,成绩越好拿得越多,成绩差的倒是也不扣钱,就是差到了一定程度以后,他们就要换人了。
“你们是没看到,从离石县到西坡村那条路修得有多好,又平整又坚固,整个跟镜面一般。”
“那踩在上边还不得打滑啊?”
“哈哈哈!”
“倒是在上边划了些纹路,防滑的。”
“果真能有那般平?”
“自然,推着车子走在那上头,就跟走在天上一般。”
“你们这不是都挑担呢,哪里来的车?”
“那离石县城外边就有租车的,大车一日一文钱,小车一日半文钱。”
“那也不便宜。”
“那大车一回能运三五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