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学校里出名,要么有着成绩压倒外貌的年级排名,要么有着令人过目不忘的行事作风。
宛桾、钟应森是前者,一个顺可数,一个吊车尾;齐霜翰、纪明姝是后者,恣意昂扬和冷若冰霜。
然而提起徐持砚,却是兰城一中唯一一个难以用这两项标准分类的人。
数不清第几次在周一晨会上听高二年级第一的学习分享报告,齐霜翰负手站在班级末尾,百无聊赖地抬头看天。
耳边是快要起茧子的车轱辘话,齐霜翰戳戳前面人的背:“你试过他的方法么?真的有用么?”
宛桾清甜的声音传来:“没有用。”
“我就知道......”
齐霜翰咧嘴嗤笑一声,心内鄙夷这群人为了保住高位怎么可能真心诚意贡献学习方法,只听宛桾补充一句。
“他从来没有学习方法,全凭天赋。”
纪明姝冷笑,臊地齐霜翰偷偷瞪她:“笑屁,大家都考不过他,你不应该和我一个阵营么?”
“什么时候你能不用在食堂统考了,我就真的和你一个阵营了。”
兰城一中每次重要考试都按照年级排名分考场,而齐霜翰、钟应森之流只能沦落到教学楼以外的食堂里考试。
上面的发言终于结束,教导主任发布散场指令,纪明姝拦住齐霜翰:“食堂离校门口近,我的信你别忘了。”
寒风吹过,一想到一会儿就要去参加期末考,齐霜翰揣了揣手,嘟嘟囔囔几句就和班里同考场的男生并肩离去。
宋乐怡眼里迸射出八卦的眼神:“他也太听你的话了,不会是暗恋你吧......”
一个学期相处下来,齐霜翰此人的风评在班里班外男生嘴里,任性妄为,眼高于顶是她听到过最多的评价。
至于为什么没有女生,宋乐怡几乎没见过他和除了她们叁个以外的女同学说过什么话。
“他也很听宛桾的话啊,怎么不说他暗恋宛桾?”纪明姝掀起眼帘,冷淡反问。
突然被点名的宛桾一愣,不等她回答只听宋乐怡扬高声音:“别逗了,他和宛桾?根本不搭啊......”
楼梯口人流涌动,宋乐怡突然示意两人抬头看:“如果齐霜翰是恨不得上天入地的窜天猴,那宛桾就是扎根进土里的绿柳,坚守着脚下的大树和坚硬顽固的玉石才匹配。”
二楼台阶处正是也被堵住的徐持砚,垂眸颔首的端方君子姿态。
又一个木石姻缘的拥趸者。
纪明姝想起语文课上《红楼梦》的相关讨论时,金玉良缘和木石姻缘吵得不可开交。
身边的少年被宋乐怡无意识对宛桾和徐持砚名字的调侃气得趴在课桌上假寐,她尽职地做着语文老师因为说到忘我处飙出的兰城话的翻译工作,结束后她忍不住问他支持哪一派。
只见齐霜翰依旧靠在手臂上扭过脸,乌黑发丝凌乱,可是眼神澄澈而坚定。
“我是木雁之盟派。”
君子应处木雁之间,当有龙蛇之变
把宛桾比作无才的木,把自己比作有材的雁,纪明姝怀疑齐霜翰根本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贾宝玉和黛玉都要叁吵叁和才算互通心意、真正定情,你一次都不说可不就是呆雁。”
这是她第一次直白点破他的情思。
潜龙勿用,亢龙有悔。
纪明姝看着阶梯上温润到泛着寒意的少年,好像理解了那个喜怒形于色的呆雁厌恶和喜欢的缘由。
玉石坚固,树根扎实,两厢对望,自守界限。
只有那直冲天际的雪雁,飞累了停靠在树干上,让无法随意愿而动的绿柳生出了每年盼望大雁南飞的期待来。
转念一想,这是别人的因果,她掺和岂不造孽,也不再多言。
期末考结束迎来寒假。
假期短暂,齐益民携妻来到兰城与齐霜翰过年。
齐霜翰吃完饭回屋换上外套来到钟园小门处。
门口站着一个人和一辆锃亮的机车。
“你要的车帮你提到了。”钟应森递上一个头盔,嘴角挂着揶揄的笑,“你现在可是又有新把柄在我手里,敢惹老子我就把这两机车捅到你爹眼皮子底下去。”
得到新礼物的齐霜翰懒得生气计较,兴奋地调试一些设施,检查机动。
“阿森,大伯问你准备烟花准备到哪儿去了......咦,阿齐也在啊。”
宛桾来寻人,隐约听到小门处油门轰鸣,循声赶来。
“我多贴心,香车给你备好,美人也来了......怎么着,带我们钟园第一美女去兜个风?”
宛桾被搡着走到齐腰高的机车旁,无奈接过头盔带上。
看齐霜翰在一旁伸着手要护不护的样子,钟应森无情披露:“再告诉你一个钟园秘闻,爬树掏鸟窝的事情咱们知书达理的钟大姑娘当年干的可不比我少。”
哪就这么娇贵了?儿时烧蚂蚁窝、互丢毛毛虫就属某人拍手笑地最欢!
夜晚的钟园人迹罕至,齐霜翰就带着她在平日里游客徒步行走的大道上驰骋。
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宛桾长发随风飘动,双手抓着他口袋缝隙。
很快,齐霜翰不满足于这个速度,突然机车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声,他扭头对宛桾喊道:“抱紧了!”
话音未落,机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街道两旁的灯光飞速后退,齐霜翰熟练地操控着机车,在树影中穿梭。
风在耳边呼啸,宛桾的心跳也随之加速。
她把脸贴在少年宽阔的背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和机车的震动。
在这无尽的夜色中,宛桾听到自己的心脏敲打着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条神经。
等到齐霜翰冲上这片湿地最高坡上,熄火停车,摘下头盔翻身下车,脸上是未消褪的兴奋:“好不好玩?”
宛桾缓着过快的心率,声音却有些虚弱:“好,好玩的。”
齐霜翰终于察觉到了宛桾的异样,急切地为她取下头盔,一张小脸毫无血色:“小枣,你怎么了?”
宛桾捂着胸口,微微一笑想要安抚他紧张的神经:“只是一下子有点难受,我缓一缓......”
她侧坐在机车后座,两条腿缓缓垂下,齐霜翰顿时慌了神,自责不已。
见到她脸的那一刻,苍白到透明,像是随时要随风而去。
就像那一个个梦。
“都怪我,我忘记你心脏不太好.....”
少年手足无措地原地打转,想要为她顺气又不得要领,掌下一片绵软,随着他的轻轻拍打回弹。
齐霜翰登时愣在原地,手掌就这么停在少女胸口。
宛桾早在他加速前关闭了助听器,风声、心跳声还有脑海里各种不合时宜的呐喊宣言,每一个都在试图冲破她的耳膜。
她还有些晕眩,根本没注意到胸前景象,迷迷糊糊地把自己手覆盖上左胸轻轻抚摸。
冬衣厚实,但她夜晚出来只单单批了一件罩衫,他能感觉到她没有穿胸衣,那不是海绵的触感,虎口处偶尔能感受到凸起。
齐霜翰不敢相信在睡梦中上演过无数回的春色,在这个冬夜真实呈现在他的手掌下。
“阿齐,我有些疼......”
听到宛桾细如蚊蚋的话语,齐霜翰下意识以为她的心脏还在疼痛,加大了按揉力道,乳头顶着他的手心,又色情又可爱。
他不用看都能感觉到它的大小,应该是圆润白嫩的半圆形。
宛桾缓过神,后知后觉那股疼痛应该是胸前作乱的手带来的乳痛,可对上少年焦急关切的眼眸,质疑声滑到喉咙口又被咽下。
远处钟园燃放起绚丽烟火,宣告着新一年的到来。
轻轻拿下那只手掌放在自己腿上,宛桾移开视线:“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烟花不断升空,绽放,落下,齐霜翰偏过头看着宛桾扬起的侧脸,俯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宛桾停顿几秒,抬手回抱他。
“我好喜欢你,小枣。”
感觉到唇角轻轻贴住她的耳廓,烟火绽放远在天边,但她潜意识又有一个声音在提示她又不止爆竹声。
宛桾退出他的怀抱,按亮助听器,盯着他紧抿的嘴唇,可是再没有动作。
“阿齐,新年快乐,你刚刚,是对我说了什么?”
齐霜翰游移着目光,看着黑发下重新恢复闪烁指示光的助听器,这一刻,他感觉时间都停止。
但凡是花朵都会枯萎,遑论稍纵即逝的烟花。
璀璨绚丽的代价就是它难以持久,而他也失去了烟火绽放时的勇气。
“我说,新年快乐,小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