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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昌德问:“你想跟着去蓉城吗?”
  凤宁说:“他们打造历史文化名城, 装饰老建筑的灯笼当然不能太普通,造型当然是越漂亮越好。我觉得戴师傅的花灯就很好,去谈业务的时候, 最好是能带上灯笼去给对方看。”
  吴昌德朝院子里挂着的灯笼看了一圈:“可以啊, 到时候就从这里挑几盏去吧。”
  凤宁摇头:“从这里到蓉城,坐车需要好几个小时, 路上又颠簸, 怕是不好带。最好是到了后现扎。”
  “但是戴师傅还在住院,他就算出了院,也不可能坐那么久的车去蓉城。”吴昌德说。
  “所以我才要跟着去。”凤宁说。
  吴昌德看着她:“戴师傅的花灯最大特色是剪纸装饰,你会剪纸吗?秦师傅跟着他学了好些年,简单的还行,复杂的还是应付不来。”
  凤宁说:“我可以试试。”
  “你还会剪纸?”吴昌德问, “对,我想起来了,你卖的灯笼上也有剪纸装饰。复杂的你会吗?”
  “我得试试,如果不行,我还可以去请教戴师傅。”凤宁说。
  她当然是会的, 毕竟她可是戴师傅的亲传弟子, 但她不能表现得什么都会, 不然就成怪物了。
  “也行,我跟他们商量一下出差的事。”吴昌德说。
  凤宁放好自行车,也不急着回工作岗位,而是在屋檐下仔细观察那些花灯。她看得出来, 这些花灯都是戴师傅亲手做的, 戴师傅的花灯做工很精细,有些也很复杂。有不少已经有些年头了, 挂在外面日晒雨淋,已经褪了色。
  灯会上卖的那些花灯,有些就是照着其中的一些款式做的。挑的都是造型比较简单的,剪纸花色也比较简单,这是综合物料成本和
  人力成本的结果,毕竟是要量产的,工人水平参差不齐,不可能太复杂。
  灯会上卖的花灯,最多的还是最常见的红色圆灯笼,因为大家都没料到会开灯会。
  凤宁一边观察,一边琢磨着,去蓉城谈业务的时候,应该用什么样的灯笼更为合适。
  看完之后,她心里大概有了底。便回到工位上,拿出纸笔来绘图。这次她绘的还不止一款,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为的是客户有更多的选择。
  凤宁正绘着图,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凤宁,厂长让你来一趟办公室。”
  她猛地抬头,看见厂子的侄子吴建军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凤宁点点头:“好,就来。”她放下笔,起身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正在开会,讨论的是去蓉城历史文化街区推销灯笼的事。
  吴昌德看见凤宁,说:“小凤进来坐。我们在讨论你说的去蓉城卖灯笼的事,这事大家都认为不靠谱。这样的工程应该算个大项目,而且是政府项目,通常来说,没有招标消息,就意味着没有需求。不如就算了。”
  办公室主任的小舅子刘敏才说:“我还是那个观点,就是去蓉城出个差,确定他们是否有需求。”
  吴昌德看向凤宁:“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怎么想?”
  凤宁说:“厂长,主任,我是这么想的:蓉城做这种历史文化大项目也是头一回,他们经验也不多,可能根本就没意识到需要灯笼来装饰,未必是真不需要。我觉得吧,要是可能,就直接去找到项目负责人,向他们提这个建议,他们没准就采纳了呢。如果等到他们意识到需要灯笼,再面向社会招商,这事可能就轮不到咱们头上了。所以我觉得要主动出击。”
  凤宁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确实是这样,要不是凤宁提起,他们也意识不到这个新闻会跟他们厂子有直接的关联。
  凤宁接着又说:“我是这么想的,现在这个项目才见报,也就是刚立项,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落实。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打探消息,也可以先确定灯笼款式,做几个样品,把款式定下来之后再去蓉城谈业务。”
  吴昌德听完连连点头:“有点道理。老胡,你觉得呢?”
  办公室主任胡进附议:“可以。咱们把这些任务都分配一下。”
  吴昌德对凤宁说:“灯笼款式的事交给你了,小凤,你绘好图后拿去给戴师傅定夺,再来打样。建军和小刘,你们两个谁去一下蓉城了解情况。最好是能通过内部打听一下消息,谁有跟蓉城市政府比较熟的亲戚朋友?可以帮忙打听一下。”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沉默,一直没说话的吴建军说:“我有个同学的哥哥原来在蓉城的一个区任职,现在调到别的市去了。他肯定有认识的人,不过就是绕了好几圈,有点麻烦人家。”
  坐在一旁的财务说:“我姐夫在蓉城公交公司当科长,不知道他有没有市政府的人脉。”
  凤宁想了想,说:“厂长,你是不是和肖主任关系还挺熟的?”
  “还行。”吴昌德说。
  凤宁说:“我们不妨找他帮忙打听一下,蓉城搞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街区,肯定归□□门管,这跟肖主任是一个系统的。省里搞这么大的项目,我们地方难道不得借鉴学习一下?肖主任肯定会留意的。”
  吴昌德茅塞顿开,一拍大腿:“你说得对啊!说不定咱们市里也要搞什么文化项目呢,我马上就去跟肖主任打听打听。小凤,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脑瓜子够灵活的。”关键是考虑问题面面俱到,完全不像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
  凤宁笑了笑,没做声,自己可不是年纪不大,而是经验丰富。
  “那我回去画图去了。”凤宁说。
  “去吧,画好了给我看看。”吴昌德说。
  凤宁出了办公室,松了口气,虽然大家都很懒散,效率低下,但也还是听劝的,希望这个项目真能拿下来吧。
  这边还没散会的众人还在议论这事,有人说:“这凤宁年纪不大,但行事风格老练,不像是农村出身的。厂长,你说她是商业局的盛局长介绍来的?他们不会是亲戚吧?”
  吴昌德想了想:“盛局跟她应该不是亲戚,盛局帮她,是她救了盛局的儿子。她应该跟肖主任是亲戚,她来参加灯展,是肖主任推荐来的。”
  吴建军说:“那她怎么不直接去问肖主任,还让我们去问。”
  胡进说:“这你就不懂了。这就是小姑娘的高明之处,要什么事都她代劳了,让我们这些当领导的脸还往哪里搁。而且这是公事,又不是私事,她肯定不会为我们大家去浪费这个人情。”
  吴建军说:“那就是她跟肖主任是亲戚,但也不是特别近的亲戚?”
  胡进点头:“我猜应该是这样。”
  凤宁并不知道,自己在同事眼中,已经成了肖达的亲戚。
  回到工位,其他同事都好奇地问:“厂长找你说什么?”
  凤宁笑笑:“说做灯笼的事。又要做几个新灯笼。”
  “是你之前那个能够收起来的灯笼吗?”
  “不是那个,那个还在询价,估计还得等一段时间再确定做不做。”凤宁说。
  “那又是什么灯笼?用在什么地方的?”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按要求先做着。”凤宁没有解释,这事现在就是个企划案,能不能成还不知道,所以还是不要让大家知道的好,免得白期待一场。
  凤宁去过蓉城的平行巷子不止一次,自然是知道是什么风格的建筑,所以她根据自己的印象,结合戴师傅的灯笼风格,绘制了几款花灯的样式。
  有简单的椭圆形灯笼,有精致复杂的宫灯,还有大气的圆形灯笼。挂在建筑上的灯笼,与把玩的提灯不一样,灯笼要大,造型不能太过奇巧,色彩也不能太过繁复艳丽,否则跟古朴的建筑气质不符。但又不能太简单,起码得让人眼前一亮。
  凤宁也不着急,知道这项目真的落实下去,起码也得好长一段时间。这还是建立在这些古建筑本来就有的基础上。
  要把这些街区弄成历史文化保护街区,以后这里就是旅游景点,一些破败的房屋要修葺,违章的建筑要拆除,里面还有些住户也要搬出来。平行巷子的很多房子都是公家的,之前被当做一些单位的宿舍,如今要开发成旅游景点,这些住户就要迁到别处去。
  房子要招商,还要装修,布置起来都需要时间。
  星期五,采购老瞿终于带回来塑料圈的报价消息,塑料厂报的开模价格是800元,生产数量在10000以上,单个塑料圈的价格是7分,数量不足10000,价格是9分。
  也就是说,如果做一万个,均摊到每个灯笼的塑料圈成本就到了3角,这还不算灯笼的其他物料成本。而他们厂的灯笼出厂价一般是4角左右。这么一算,是要亏本啊。
  所以报价一出来,厂办公室全都沉默了。
  片刻后,刘敏才嗤笑了一声:“亏本给人赚吆喝,那还做个屁啊!”
  凤宁拿出纸笔,在本子上算了算,说:“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我算了一下,假设我们工人师傅一人一天做10只灯笼,16个人一年就能做45000多只灯笼,开模的成本均摊到每只灯笼不到两分,一只灯笼两个塑胶圈的成本是1角4分,就算加上其他物料的成本,4角的批发价依旧是有赚的。”
  刘敏才说:“就算是赚的,一只灯笼赚1角,哪得卖多少才能够厂里的开支?”
  采购老瞿说:“怎么才赚1角?毛利润起码有1角5。要是我们的灯笼年销量能多几万只,均摊下来,成本就很低了。所以这要看业务员的水平。”
  刘敏才不高兴了:“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们水平低呗。你别忘了我们厂的产能,照你说的,1角5的利润,就算我们把所有产能都卖
  光,一年卖50000只灯笼,7500块钱够咱们厂干什么?二十几个人等着吃喝!”
  凤宁说:“首先,咱们厂如果提高效率,绝对不止50000只灯笼。其次,咱们肯定不能光指着卖灯笼赚钱,肖主任说了,以后南安每年都会办灯会。而且我们不能把灯会只局限于南安,还可以去别处办灯会。”
  “你想得太简单了,灯会一般都是过年前后准备吧,咱们厂子也就只这么些人,能布置出一个灯会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去别的城市办灯会?”刘敏才反驳她。
  凤宁说:“有些城市八月十五会办灯会。元宵灯会的时候,可以拆把所有人分成两个或者三个团队,人手不足,就招临时工,老手带新手,肯定能完成任务。”
  凤宁这话音一落,屋里的人好几个都笑了起来,他们觉得凤宁说的太轻松了,动动嘴皮子谁不会呢。
  吴昌德说:“灯会那些都很遥远,以后再说。做能收起来的灯笼是有必要的,只是这个价钱有点高,老瞿你再跟塑料厂谈谈,把价格压下来。”
  老瞿说:“我都尽量往下压了,7分一个不能再低。人家怎么跟我说的,塑料这东西全都是从石油中提炼出来的,咱们国家是贫油国,石油需要从国外进口。可咱们国家穷,外汇不足,石油进口量也少,所以塑料产量也低,产量低,价格能便宜吗?”
  凤宁听到这番话也很意外,不过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塑料是石油的副产品,八十年代中期中国经济还未腾飞,石油需求量确实不大,石油副产品价格高也属正常。
  凤宁说:“可以收拢的灯笼以后会是市场趋势,这不光是方便运输,也方便我们存储,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做。既然成本增加了,我们的价格也可以相应稍微提高一些,一个灯笼贵上五分一角,对终端客户来说,其实也并非那么不能接受。”
  吴昌德点头:“我认为小凤说的有道理。以前我们的灯笼受限于体积无法长途运输,如今运输问题解决了,全省甚至全国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市场,建军和敏才你们不妨大胆些,多往外跑跑。把销量提起来,我们的收入也就跟着提起来了。”
  最终,开模做塑料圈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虽然成本确实不低,但长远来看,还是很有必要的。
  其实凤宁也感觉到了,不管是厂长还是主任,都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对她的意见都很看重,采购和业务之间有些不对付,但他们都不会针对自己。
  按理说,她一个小姑娘,又是新人,她的意见不会受人重视。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大概还是跟她的来历有关,大约他们把盛重远当成自己的靠山了。这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不过她觉得这样也好,正愁怕这些人不听自己的建议,愿意听就行。
  凤宁不知道的是,在同事眼中,她的靠山不仅仅是盛重远,还有肖达。
  第37章
  清明节前一天, 厂里发工资。凤宁刚好上班一个月,领到了一个月的工资,三十二元, 不多不少。
  清明节是星期六, 凤宁跟厂里请了一天假,这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 她要回去为母亲扫墓。
  吴昌德准了她的假, 说:“星期一务必准时上班。肖主任要去蓉城开会,他让我和你跟他一起去蓉城,说不定能见到那个项目的负责人。”
  凤宁喜出望外:“好,我星期天下午就过来。”这肖主任未免也太好了,竟然愿意为他们牵线搭桥。
  “行,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就好。”吴昌德说。
  当天下午, 凤宁便回了家,第一次领工资,肯定要给家里人买点礼物。
  凤来也回来了,他们学校放了两天假,正好就是这个周末。
  凤松和凤柏下午没什么要紧的课, 凤宁给他们请了假, 姐弟四个一起上山去给母亲扫墓。
  跪在母亲坟前, 凤宁百感交集,自己能够重活一世,母亲会不会在另一个时空里也重活了呢?她希望能够这样,在另一个时空里, 母亲能够平安快乐地活着, 再也不要嫁给父亲。
  凤宁有时候在想,为什么没有重生到母亲出事之前呢, 她已经变强大了,一定能够帮助母亲摆脱马老太的,可这个遗憾终究还是没能弥补。
  虽然有遗憾,但她还是感激有机会能够重来一次,可以改变自己和弟弟妹妹们的命运。
  星期天,凤宁吃过午饭就回南安去了。
  她着急回来,是要准备一些东西。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去见项目负责人,否则会提前找个相机给戴师傅的灯笼拍些彩照带过去。如今没有照片,就只能带实物过去了。
  可从南安带灯笼去蓉城,哪怕是再小心,都极有可能会弄破,所以她决定把灯笼拆解后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