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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菲菲知道这种地方主要是人情社会,红头文件未必比宗族势力有用。
  要是不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这事怕是做不成。
  村支书对此非常自信:“肯定没有问题。”
  路菲菲劝他们还是调查清楚再说。
  村里人习惯口头约定,谁放了谁的鸽子,也就这么回事。
  毕竟他们互相之间借钱都不打借条,谁家发达了借出去几十万,一直收不回来都是正常事。
  路菲菲不打算惯着人情社会这个毛病,她连自家亲戚的借款都会按时按点催账,哭穷卖惨对她不好使。
  “最好还是问问吧,要是你们毁我的约,以后不会再有人来跟你们有合作,同时你以后的仕途,也会有影响。”
  林东芳第一次看见路菲菲的时候,觉得路菲菲特别开朗外向,说了没三五句话,就感觉已经跟她熟得像朋友。
  现在见她这么严肃认真地说,林东芳也觉得这事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她看了一眼村支书:“要不,咱们还是先问问……万一有人真的不同意……”
  这个“有人”,指的就是老村长。
  虽然他卸任了,虽然他在职的时候也没完胜村支书……但是毕竟也是在这个村子颇有影响力的人物。
  要是他存心搞点事……
  林东芳也忽然想起:“我记得隔壁县之前出过一个事,就是那个养猪的老许……”
  村支书的脸色一僵,眉头皱起来:“他敢!”
  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大,铿锵有力。
  说完过了没两秒,人就蔫下来了,大概是想到除了放狠话之外,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处理方案。
  路菲菲问道:“养猪的怎么了?”
  没什么。
  也就是养猪赚了点钱,刚开始村里人没感觉,以为就是普通赚个买进卖出的辛苦钱,一年不过赚个几千块。
  后来家里小孩不懂事,跟同学说他们家养猪、开加工厂,一年赚了四十多万,然后猪被人药死了,通向加工厂的电线也时不时出问题,大夏天的冷库断电,里面的肉都坏掉了。
  又是报警又是摇人,最后发现是村里好几个动不得的人干的。
  这户人家亏就亏在,男主人不是本村人,他是隔壁村的,老婆是本村的,家里舍不得她外嫁去别人家受苦,男主人寻思着两村又不远,又不算他入赘,生孩子还是跟他姓,他便到女方的村子来住着。
  但到底还是外姓人,就是受欺负。
  连警察都跟村里沾着亲,没法把人一波带走。
  最后处理方式是请族长、开宗祠、几人对喷,族长主持正义。
  下毒拉电的人被判赔钱,但是赔得不是很多。
  然后,这个男人的本家村子的族长听说这件事,带着一百多个许姓男丁,浩浩荡荡开过来,组织了一个“两村友好联谊会”。
  煞有介事拉了个横幅,双方t村长、村支书讲话,双方吃吃喝喝完了,再聊猪的事情,就好办了。
  彻底、完全的人情社会。
  如果老村长有心干点什么,就算被当场逮着,以他在村里的影响力,村里的人肯定会帮他说话。
  林东芳都已经能想到他们会怎么说了:
  “都是一个村的,干嘛要赶尽杀绝呢”;
  “他也就是一时胡涂,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一把年纪了,你干嘛跟他计较”;
  “以后还要相处,别把事做得这么绝”
  ……
  林东芳轻轻叹了一口气,苦笑着对路菲菲说:“没想到你一个城里人,想得比我多。”
  这事跟城不城里人没关系,只要踩得坑多了,就能快速成为“本地人”。
  路菲菲问她:“你们这里,对钱的感情深,还是对维持传统的感情深?”
  “呃……”林东芳茫然地看着路菲菲,她想了半天,不知道,她看着村支书。
  到底村支书年纪大些,见识广博,他说:“那得看有多少钱。几百几千块,可能还是乡里乡亲的感情比较重要。要是几万就不好说了。为了几间大瓦房一头牛,亲兄弟打起来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路菲菲点点头:“懂了,所以,你们村得搞联产承包制,人人有份,不然安全性得不到保障是吧。”
  虽然说出来确实很不好意思,但……就是这个道理。
  只有影响了所有人的实际利益,才不用听那些道德绑架的废话。
  路菲菲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尽量帮你看看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又说:“你们说的那个老村长,对面子是不是特别看重,宁可不要钱,也要面子的那种?”
  林东芳:“……这……也不好说,他这辈子也没见过多少钱。不过,他儿子在外地打工,过一段时间,就会寄钱回来,他应该是知道钱是一种可以让生活过得更好的东西。”
  路菲菲点点头:“没问题,只要知道钱是好东西就行了。”
  怕就怕那种把面子看得比天大,宁可穷死,也不愿意听年轻小姑娘的,生怕自己被压了一头,丢了长辈的身份。
  路菲菲又叮嘱:“你这边这段时间的主要工作方向,是整理一下你们这边草药的信息,最好做成文件形式,照片和描述都要有,我好拿给别人看。”
  村里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到现在都不能上网。
  路菲菲就先回到县城,先催着县城的人交一些能拿来做为宣传的东西,以示她有在认真工作。
  县文化局和县志办公室的人整理出来了一部分,路菲菲把它们都转交给了郑义。
  在路菲菲辞职之前,郑义就已经从环影辞职出来单干了,照他的说法是:“想要一个有充分自由发挥空间的工作。”
  在环影那种等级森严的地方,接什么单子,写什么方向,都是由不得自己的。
  哪怕写出来,直属上司说没问题了,再上头的领导也会有不同的想法。
  哪怕他的想法未必跟客户想要的一样,但就因为他是领导,他说的就是圣旨。
  在一次郑义与新来领导的写作理念冲突之后,郑义认为他根本就不懂客户,全凭经验做事,愤而辞职,原来跟郑义的几个人也跟着郑义出来了。
  郑义辞职后第一个找的就是路菲菲,对她说:“求多多派活,我一定把你的活放在最优先。”
  省铁路的目标是让“坐火车旅游”成为来本省旅游者的认知。
  考核方式是旅游季的火车客运量与往年同期相比要多。
  对接人挺体贴地,还告诉路菲菲:“如果绝对数字实在拿不出手,你自己想想别的办法。”
  这个办法,不是指提高客流量的办法,而是在统计手段上动手脚。
  比如某个区间段的人多了,那个区间段是旅游景点。
  比如某个站的人多了。
  比如某个站每天的客流量不多,但是频率高了。
  ……
  对接人能这么体贴,已经是很难得的好事了。
  不过路菲菲还用不上这些手段。
  这些都是实在搞不定了以后,硬着头皮向上汇报的时候用的。
  现在什么都还没开始,不至于,不至于。
  坐火车旅游要最先解决的问题不是“让游客坐火车”,而是“游客为什么要来”,然后才是“要怎么样,才能让游客选择火车而不是汽车”。
  目的地毫无魅力的话,汽车都没人坐好吗!
  路菲菲这几天挑出了看起来有些噱头的地方,全部扔给郑义,让他尽量把这几个地方抬上去。
  有一个地方在清末出过好几个进士,还有一个地方出过几个经商发财的,有些地方有特色小吃,这些地方好写,往玄学上蹭,就能搞定。
  还有些地方多少有点硬凑之嫌了,比如“特色项目”一栏,填的是:可以泡在清澈的山溪里避暑。
  这种宣传实在没有意思,去游泳池也能避暑。
  游客千里迢迢跑过来,能看见什么吃什么,综合性的体验才是重点。
  都不用路菲菲说,郑义都觉得他们提交过来的素材不行。
  郑义对路菲菲说:“有没有更多的实质性的东西可以提了?总不能全靠编造神话吧。”
  “嗯,你先编着,我跟他们再提一提。”
  路菲菲跟对接人提出得多请一些“旅行达人”,他们有名气,开价也不算高,有些人拍照特别好,有人写旅行体验特别好。
  就是得花点钱。
  “啊……又得花钱啊。”对接人发愁。
  这个项目当时要立项的时候,其实省铁路局内部争议挺大的。
  一派人想要变革,想要立功出头。
  另一派人想要稳定,生怕花了钱,又没办成事,一动不如一静,宁可不做,也不可犯错。
  最后是一腔热血的少壮派得到了大佬支持,才能推行这个项目。
  从去年到今年,钱花了不少,却只见花钱,不见什么实际性的推进,现在“保守派”的干扰力量越来越强,一直在劝少壮派差不多就得了,早日收手,早日止损,不然越亏越多,影响升职。
  其中的派系斗争问题,对接人也没法跟路菲菲这个外人说。
  路菲菲虽然没考过公务员,不过还是看过几本官场小说,也听家里人说过中间那些门道的,她猜到了大概。
  她跟对接人说:“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再说,这不还有省文旅吗,拉他们一起啊。还有这个合作的化妆品厂家,来都来了,他们应该也想再多多宣传吧?”
  对接人面露难色,自古以来,从别人手里掏钱,都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他真不想揽这事,但是业绩考核压力也压在他的头上,当初在单位里选边站队的时候,他站了少壮派,要是这事不成,以后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他的脑子里转了几个圈,寻思了半天,化妆品公司是外省的大厂,他完全没有办法用行政手段强压他们掏钱出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处可以许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