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咳嗽声停止时,内里也就静悄悄,连那重浊的呼吸声也是没有了。
谢冰柔便知晓陈芳人已经没了,她听着马车里有些动静,却不好去看。
也不多时,卫玄从马车之中出来,脸上却添了一张青铜面具。
据闻陈芳从前容貌俊美,虽武技出色,却易被人看轻。后来陈芳来到青州做了这个校尉,便做了一个狰狞些的面具,总是戴在脸上。
如此剿匪平乱时,旁人也不敢轻瞧了去。
谢冰柔忽而微微有些难过。
她和陈芳不算相熟,不过为了对付祁宁,也打听了一些淄川之事。过世的老武王也不是什么好人,不但对治下百姓盘剥厉害,横征暴敛,还酷爱修建陵墓。每年老武王都征召民夫,为自己大肆修墓,百姓除了各项苛捐杂税,还要服役修墓,日子也是苦不堪言。
直到陈芳身为青州郡尉,常来巡视,老武王方才收敛一二。
据说当初以陈芳的出身和名声,也会又更好的去处,可他偏偏却来了淄川之地。想来也是年轻气盛,自有一番抱负。
未曾想不但客死异乡,死前还遭受了一番折辱。
如今这张面具却戴在了卫玄脸上,入了淄川王城,大约武王这一脉也会觉得这场噩梦经久不散。
杀人诛心,大约就是如此。
谢冰柔心里猜估着卫玄的用意,人又向马车里看了一眼。
陈芳已经死了,眼眶处却是两个血窟窿,观之触目惊心,一双眼睛竟当真让卫玄这样挖了出来。
谢冰柔不知怎的,并不觉得害怕,反而隐隐察觉到了卫玄的决心。
无论整个淄川之地有怎么样的血色迷雾,遇到卫玄这样锋锐之人,大约必定是会被清扫干净。
谢冰柔想起那个纠缠自己的噩梦,隐隐也猜出几分端倪。卫玄是有意削藩固皇权的,只看他如此布局,步步为营,就能看出卫玄的打算。
南氏是吴王的心腹,就如眼前的淄川一样,也属依附于一个藩王。
难道卫玄后来是杀红了眼,行事越来越极端?
谢冰柔心里沉甸甸,这倒并不是谢冰柔所乐见的了。
第100章 100
这时侍卫长亦小心翼翼试探:“王爷可要将小卫侯拒之城外?”
卫玄两千精锐入城, 祁宁处境便显十分被动。
祁宁面色却是变了变!
若按朝廷之制,青州郡守、郡尉是有权巡视监督藩王属地的,亦是中央对地方藩王一番掣肘。
若非如此,父王也不至于受制于陈芳, 乃至于束手束脚。
如今拒之, 旁人瞧来, 便是已生出忤逆之心。
加之如今朝廷本就有心挑剔,说不准还会趁势发落。祁宁虽万般不愿, 可终究也说不出拒之。
天空残阳似血,卫玄戴着这片狰狞面具, 宛如一尊凶神, 如此缓缓入城。
谢冰柔忽而升起一个奇异的念头, 她觉得淄川王这一脉,许是会没了。
如若祁宁不管不顾,今日非要将卫玄拒之城外, 说不准还能苟一苟。如今卫玄却仿佛一尊凶神,这般踏入了淄川心腹之地。
旁人只觉卫玄强势,可谢冰柔却隐隐觉得卫玄雷厉风行,说不准是处心积虑,早有成算。
卫玄却蓦然侧过头, 望向谢冰柔:“谢娘子, 你随我一道,我与你有些话说。”
他本戴着面具, 这么向谢冰柔一望, 谢冰柔竟好似喘不过气来。
马车车轮滚滚, 谢冰柔不是第一次跟卫玄同处一车了,却还有些紧张。
卫玄察言观色, 自是看得到,心里却想你我情分原和旁人不同,谢冰柔也不必如此。
他带了面具,露出真容,马车里似蓬荜生辉,谢冰柔倒好似能喘过气来来了。
无论如何,卫玄裸着脸蛋,也多了几分人味儿。
他望向了谢冰柔:“谢娘子,你可知晓老武王祁胡是怎么样的人?”
谢冰柔还真不怎样清楚,她关注祁宁是因为川中案子,只知晓老武王绝不似京城传闻那般软弱胆小。
有祁宁这样儿子,祁胡这个老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祁胡人在封地,亦是横征暴敛,地皮都要刮上三尺。
但谢冰柔了解也不深。
她只说道:“也算不得十分了然。”
不过卫玄言语里必有深意,谢冰柔也禁不住绞尽脑汁,琢磨小卫侯这些言语有何暗示。
卫玄缓缓说道:“当年老武王祁胡也去过京城,在胤都流连了快三年。这期间他出手大方,为人豪爽,倒有几分当年吴王世子的品格。”
谢冰柔听到此处,也忍不住抖抖。坊间传闻,吴王世子是死在卫玄手里的。如今卫玄却拿老武王跟那位被太子砸死的吴王世子做比较,那就很有点儿意思了。
卫玄这是在暗示什么?
谢冰柔不得不想多些。
“可后来,随老武王过来的二公子祁恩却犯了事,惹来官非。那时他在京城,因与人生出争执,竟生生将人给打死。被打死的人,却是一位太学学子。”
“这学子虽有些家底,家族却万万不敢得罪一位宗亲。可他却有一个同窗,四处奔走,召唤太学学子齐齐上书,闹出很大的阵仗,京城上下也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