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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室里就剩下三个人,老安将视线转向狱警,正色道:“你仔细回想一下,这几天甄金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狱警被他难得的正经吓了一跳,头摇得像拨浪鼓:“……安哥,天地良心,真的没有啊。”
  谈宁尝试将语气放温柔,轻声问:“我们不急,你再仔细想想,时间更远一点的,只要有蹊跷,也可以算上。”
  狱警愣生生地张着嘴想了一会,“如果真要说的话……那得是中秋节那会了,我们监区也搞活动,让大家阖家团聚嘛,甄金他家人也来了……嗯,对,是他儿子,带了一大包东西。其他服刑人员和家属见完面,都开开心心,就甄金回来后愁眉苦脸神情沮丧,我看他吃午饭的时候,还差点和一个桌的打了起来!”
  老安皱眉问:“有录音吗?”
  狱警摇了摇头,“又不是重刑犯……就在会见室见面的,我和我同事守门来着,不过我们一般不爱听他们聊天,左不过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缺不缺钱……”
  谈宁凝眸,“甄金留在监狱的东西,我们可以看一眼吗?”
  狱警向回到办公室的主任看了眼,主任点点头,狱警走出办公室,片刻后端了个脸盆回来。
  “他儿子没带走的就剩这些了。”
  谈宁和老安检查一番——脸盆里只有一些零碎生活物品,牙刷牙膏、卫生纸、毛巾、香烟、榨菜丝火腿肠,几本政治类书籍,以及一支被改造过的安全中性笔。
  没有任何异常。
  谈宁将脸盆还给狱警,心头往下一沉。
  主任在对面的扶手椅上翘起二郎腿:“怎么样,安哥,兄弟让你问了这么久,够意思了吧?”
  老安笑了一下,“可以可以,非常感谢,打扰您了……”
  “主任。”谈宁打断老安,朝主任挤出一个笑脸,“既然已经麻烦您了,不如麻烦到底……我们能不能见一见和甄金一个监室的服刑人员?”
  主任怪里怪气地笑了笑,“老安,你带来的这个小姑娘,还挺把这儿当自己单位的嘛。”
  老安“嗐”了一声,“检察院的新人,不懂事……”
  不过他话锋一转,“您大概不知道……现在小姑娘厉害着呢,前途不可限量,就这大半年功夫,送了几个大老板进去来着?”
  谈宁配合他演戏,一根一根地掰手指:“我想想啊,七星、点星、万宁广场、静阳县水产养殖场……”
  主任长长地“哦——”了一声。
  在体制里待久了,拜高踩低是本能,尤其是对颇有前途的年轻后生,自然高看一眼,不会随便得罪对方。
  “行吧,看小姑娘面善,我就帮你们一次,反正也是为了公事,办案子嘛。”主任朝狱警扬了下下巴,“做个登记,带他们去会客室吧。”
  谈宁和老安在会客室里坐了片刻,身后铁链咣当作响,门一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司徒鸿才笑了声:“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两个曾经的员工啊!”
  他宛如在自家客厅般惬意地坐下,“这么大晚上的,都不让老板我安生看个新闻联播。”
  老安看见司徒鸿才,立刻想起上次被他和庞开诚绑在洗手间水槽下挨打——司徒鸿才凉凉地站在一边,指挥几个保镖痛下狠手,那时此人脸上的神情,和现在如出一辙的凉薄和讨厌。
  老安脖子和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来:“司徒鸿才!”
  “怎么?”司徒鸿才十指交叉,“连个总都不喊了?”
  老安攥紧了拳头。
  司徒鸿才故作惊讶,“哎呦!这儿可是监狱,巩警官啊,你旁边还站在一位检察院的领导呢,可不能出手打人啊!”
  “犯不着跟他计较,”谈宁虚拦了一把老安,“让我来说。”
  司徒鸿才点头:“小谈宁,我真的很看好你,就怪柴莉莉眼光不行,当年toberose要是我来抓,一定捧你当c位。”
  谈宁没理他,专业地问:“甄金跟你住一间?就你们两个人?”
  司徒鸿才衔着含混的笑,点了个头。
  谈宁:“甄金死前有什么异常吗?尤其是在中秋节见过家人之后?”
  司徒鸿才说:“不知道,没注意。”
  谈宁眯起眸光:“心源性猝死,一般得有个刺激源,你确定什么都没发现吗?如果你可以给我们提供帮助,我会向有关单位帮你申请减刑。”
  司徒鸿才垂着眸子,不为所动。
  看来从他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谈宁深吸口气,企图诈他:“司徒总,他写举报材料了吧?”
  司徒鸿才听见那三个字,先是一惊,然后笑意更深了点。
  “谈小姐,你真是个聪明人啊!只不过呢,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跟你们多说一句了,表现好减刑,可我不配合,你们也没有加刑的权力吧?”
  老安一拳捶在桌上:“……你!”
  司徒鸿才挑挑眉头,好整以暇地向后一靠。
  谈宁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和门口的狱警说:“带他回去吧。”
  从监区出来,老安带着满腔怒火钻进警车。
  谈宁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走吧。”她很淡定地说,“晚上这边不好打车,麻烦安哥送我到地铁站。”
  老安一边点火一边问:“你怎么知道甄金写举报材料了?”
  谈宁说:“有安全笔,但是没有纸。”
  老安调转方向盘,“所以举报材料失踪了,你一点都不急?”
  “急有什么用?要销毁早就销毁了。”谈宁手指搭在膝盖上,徐徐敲着,“司徒鸿才今天这个表现,连减刑都不要,反倒让我确定了,甄金的死肯定和他有关系。”
  “啊?”老安恨不得立刻回去,“那咱还不去审他?”
  “安哥,你也是警察,审人要讲事实摆证据,他人都在号子里了,咱们还是慢慢来吧。”谈宁手往前一指,对着前面的地铁站说,“把我丢在那个口就行。”
  她嘴上这么说,回到家就打开小房间,在白板上刷刷写下几笔——
  甄金死了,又一条线索断了,司徒鸿才身上的疑点越来越重,发散一下思维,甄金的儿子指不定也有问题。
  谈宁盘腿坐在白板对面的地上,盯着最上方“谈同光”三个字,均匀缓慢地吐气吸气。
  新账旧账一起算,她要看准时机,要抓就抓个大的!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周一一到,谈宁上政治部戴宽那里去报道。
  “回来啦?”戴宽看见她,亲切地笑了笑,“在静阳县怎么样?”
  “挺好的。”谈宁捧起戴主任递过来的茶杯,“很有意义。”
  戴宽哈哈笑,“陶主任给我打电话了,听说你办了好几件大事啊!”
  谈宁笑笑:“陶主任谬赞。”
  “行,回来就好,还回第五检察部吧,”戴宽大手一挥,“你们杨主任可没少跟我抱怨,少你一个人,整个部门就像少了主心骨似的……小刘虽然是男生,办事磨磨唧唧,文书写得也不行,杨主任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
  谈宁赶紧低头,“那都是杨主任信任我,平时点拨得多。”
  她从戴宽办公室出来,给张欣路文惠带了点甜儿奶奶做的竹编小玩意,约好改天三人一块约饭,才走进第五检察部的办公室。
  彭圆圆看见她差点哭出来,“宁姐!我亲爱的宁姐!我好想你啊!”
  坐在斜对面的小刘对着电脑翻了个白眼。
  谈宁只是淡声笑笑,彭圆圆拉着她去走廊茶水间。
  “你不在的时候,刘哥没少使唤我!”彭圆圆委屈地撅嘴,“以前咱俩搭档,从来没加过没意义的班,小刘干活效率低,成天磨洋工不说,一个简单的建议书就能写一整天,还动不动就在单位留宿睡行军床,搞得全院人都以为他有多辛苦似的!”
  谈宁安慰地握了握彭圆圆的爪子。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穿书后,体制内还是娱乐圈,这种茶里茶气但能力平平的同事都不算罕见。
  彭圆圆低声说:“他还在背后说你坏话,我听过一次,他和副检察长的助理抱怨,说你心思都不在咱们院里,脏活苦活累活都丢给他……呸!男人也这么小心眼!”
  平心而论,谈宁这一年录节目跑专案下基层,很多工作都被丢到小刘手上。
  小刘有几分埋怨,实属正常。
  你说他真有什么坏心眼子吧,倒也没有,只是单纯想在领导和同事面前搏个好名声罢了。
  不过领导又不是瞎子,真到了用人的时候,他们自然心里有数。
  经过基层的三个月锻炼,谈宁工作效率比以前又高了许多,办起案子来也更讲究方式方法。
  只要和谈宁打交道的,从律师法官公安犯人到办公室文印大姐门口的保安大叔,都对谈宁同志赞不绝口。
  杨主任心情舒坦了,每天都乐滋滋的坐在办公室里研究手冲咖啡和拉花,手头大部分有价值的卷宗都一键转发给谈宁,分给小刘的案子变成原先的三分之一。
  这回活儿变轻了,小刘心里又不平衡起来。
  他不甘示弱,好歹也是五院四系正儿八经的研究生,根本看不上谈宁的野鸡大学普本出身,凭什么比他更受领导器重?
  上级院举办论文竞赛,他卯足了劲儿要跟谈宁一决高下,在单位睡了整整一周,鼓捣出一篇大作,兴致昂扬地交了上去——
  一个月后下发获奖名单,谈宁的论文《以法治文化建设廓清文娱领域风气》拔得头筹,而小刘的大作却只堪堪得了二等奖。
  谈宁拿了奖金,请整个部门的同事吃下午茶。
  小刘很不服气,难得没蹭吃蹭喝,而是带着一肚子气,钻进杨主任的小办公室。
  “我想看谈宁的论文。”他掐着嗓子说。
  杨主任正在淘宝上挑咖啡机,见状放下手机,徐徐叹了口气,“小刘啊,人有时候要学会认清自己的能力……”
  “别的就算了。”小刘打断他,“她去过基层,办案我比不过她,我认了,可我是正经做过学术研究的,她一个本科生,能写出什么像样的论文?”
  杨主任斜眼瞥了他一眼,“你这是对评委的水平有疑惑?这次论文评选是匿名的,全部从线上进行,三轮打分,就连我也收到了几篇……”
  小刘摇头,“我听说她和公安的那个专家……乔聿白走得很近,我怀疑她找人代写。”
  杨主任觉得好笑,“人乔老师研究的是犯罪心理,谈宁写的是文娱法治……这能是一回事?”
  小刘从鼻孔里出了口气,没说话。
  杨主任想了想,“这样吧。”
  他掏出手机给谈宁打电话,“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两分钟后,谈宁敲响办公室的门,“杨主任?”
  她看了眼缩在角落的小刘,便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缘由。
  杨主任倒也没提小刘的名字,“这个……你得了论文特等奖嘛,这很好,就是个别同志呢觉得你可能存在……呃……”
  “学术不端?”谈宁平静地挑了下眉梢,“杨主任,这帽子扣得有点大啊。”
  就像当父母的一碗水难端平一样,领导也有最偏爱的下属,谈宁工作认真效率高不会惹是生非,杨主任确实有意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