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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教授:“理由。”
  郁宁轻出一口气,“教授,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有点假,但不论您相信与否,它都是事实。”
  “我有先天性心脏病,身体很差,不能太累不能着急,也不能做剧烈运动。连过来找您,都提前吃过药,并在兜里装着速效救心丸。”
  “如果参加高考,我很可能在考场上发病,没办法进行后面的考试。”
  “当然,以我前几科的文化课成绩和艺术分,照样可以上理想的美院。”
  “但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他有极大的可能,会在我晕倒后放弃考试,亲自把我送到医院。他不走艺术,您应该了解,对于文化生来说,少考一科意味着什么。”
  梅教授笑笑,“你属于未雨绸缪?为了很多个不一定发生的事,千方百计找到我,只为要个保送生的名额?”
  郁宁:“是。”
  “孩子,你的想法我不予评判,但你应该知道,美院很多年不招保送生了。”
  与靠着真材实料的理科竞赛,或者先进科研技术获得保送的文化生不同,美术类的保送显得过于主观。
  同份作品在不同人眼中,会呈现出极端的反差,这也给了很多人钻空子的机会。
  有些枉为人师的教授,为了个人利益,滥用权利,招收了很多“名不副实”的保送生进来。而那些保送生,不要说有天赋和绘画水平了,有的连基本的技能都不过关。
  美院招生名额有限,粗制滥造的保送生越多,就会压榨真正有水平的学生名额。
  保送生顺利入学,在日后的课程和比赛中会暴露原型。淘汰和批评接踵而至,让以梅教授为首的教授勃然大怒。
  经调查,校方开除了四位滥用职权的老师,并由梅教授亲自公布,美院即日起不再招收保送生。这个规定,已经延续了四年。
  郁宁:“规定是您定的,也可以由您来打破。”
  “孩子,全中国那么多美院,你却找了个最难搞定的。”梅教授看着他的画,“虽然你很努力讨好我,但我觉得,远美更适合你。”
  远美是和菁美齐名的美院,是郁宁重生前所读的大学。
  虽都是顶尖的知名美院,但在画风和领域有着极大的不同。
  郁宁坚持,“远美固然好,但我只想成为您的学生。”
  梅教授不为所动,“孩子,你的理由没有说服力。”
  “教授,如果我没猜错,您最近在为六年后的画展做准备。那应该是您最后一次画展。”郁宁说:“并且,您会展出您最伟大的作品,活着。”
  梅教授瞳孔扩张,“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郁宁没有重活,他理想大学还是远美。但命运给了他重来的机会,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的作品,不过是完美的工艺流水线。
  画精致漂亮,却毫无灵魂,和他自己如出一辙。
  重生前,他性格缺陷,不会正确表达情感,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随着各种变故和季南枫的离开,他的人生冰冷黑暗。
  曾有几年的时间,他看不到光,更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是梅教授的画让他体会到了人生。
  梅教授让他懂得,艺术家要有性格,但也要知道,我们不仅是艺术工作者,也是群居的人类。
  人是个复杂生物,有好必然有坏。不能因为见过坏人,就拒绝所有好人,勇敢走出去,才能拥抱崭新的人生。
  郁宁说:“因为您是我的偶像,这大概是心灵相通吧。”
  梅教授仔细审视他,“你这孩子,比我想象中还难猜。”
  “教授,实不相瞒,我想来这里,还有私心。”
  梅教授:“什么?”
  “菁大不仅有顶尖美院,还有全国最棒的金融专业。我不仅为自己,也为我喜欢的人。”
  梅教授:“未雨绸缪真的好吗?你的选择,一定都是最对的吗?”
  “是不是最好我不清楚,但一定不会是最差。”
  梅教授郑重其事,“孩子,你应该知道,我为你破例意味着什么。”
  “你将成为菁美唯一的保送生,是全校师生关注的重点,面临无数比较和批判。你真的承受的了这些?”
  “梅教授,您经历过死亡吗?”
  “你想说什么?”
  “我从小到大,呆在医院的时间不亚于读书和画画,我做过数不清的手术,下过无数次并病危通知书。最近的这一次,我以为我真的会死,但我还是活下来了。”
  “因为历经太多,死亡都变得平淡无常。”
  “我连死都不怕,您说得那些又算什么。”
  “你这孩子,骨子里有种同龄人不可及的成熟。我承认,你在绘画方面很优秀,我也欣赏你的性格和执著。但很抱歉,我无法答应你的免试资格。”
  郁宁:“教授,我向您保证,下个月的联考,我能拿到全国前三,并在两个月后的校考拿到第一名。请您给我个机会,我会成为您最骄傲的学生,将您的思想传承下去。”
  梅教授把画塞进画筒,并递还给他,“你走吧。”
  郁宁用力呼吸,“梅教授。”
  年迈的教授脊椎稍有佝偻,逆着夕阳对他摆手,“不知道今晚学校食堂吃什么好呢。”
  背影彻底消失,郁宁才退到墙边。他吞下救心丸,按紧胸口,以缓解因焦虑带来的心悸阵痛。
  郁宁抱着画筒,咬破了嘴唇。
  果然,梅教授没有看上他的画。
  他早就该想到了,菁美和远美风格迥异,菁美注重精神,远美在意成果。特别是工作后的几年,郁宁画了太多的商业作品,它们固然完美,但只是流水线,没有灵魂的。
  可灵魂太抽象,被现实洗礼的他,逐渐丢失了初心。
  郁宁贴着墙面逐渐下滑,他掏出手机,画面停在季南枫的对话框。
  想给他打通电话,却想到了书中的提醒。
  「保持感情,就要给予对方足够的空间,长久的联系能维持亲密,但物极必反。」
  *
  好不容易考完试,本该彻底放松,季南枫却开心不起来。
  可能是最近学得太猛,把自己搞傻了,他竟然对聚会毫无兴趣,全程都在翻手机。
  只要有半点想联系郁宁的冲动,季南枫就自罚一瓶啤酒。整个晚上,他啥也没干,彻底喝蒙了。
  于天泽实在看不下去,他夺过手机,“想找他,直接打电话不就行了,扭扭捏捏的,你搞毛啊!”
  “滚蛋,给我!”季南枫不是不想打,但郁宁是背着画筒走的,看起来有急事。郁宁忙画画时很讨厌被打扰,会影响他的思路。
  其他人跟着凑热闹。
  “什么情况?南哥心里有人了?”
  “不会是上次那个狐狸精吧?”
  季南枫红了眼,扯住对方的衣领,“你他妈叫谁狐狸精呢?”
  红头发举手投降,“行行,我错了我错了,不是狐狸精,是你的心肝宝贝。”
  “南枫,没想到你真喜欢男人。”
  季南枫松了手,“放屁,谁说老子喜欢男人了?”
  “不喜欢你至于那么激动?”
  “关你屁事!”
  成胥端起红酒,晃了晃,“南枫,据我所知,学艺术的都不是一般人。他们要么无欲无求,要么就过度滥情,喜欢从爱情中获得灵感。”
  “卧槽,你别说还真是!我初恋就是学画画的,当初拼命追我说爱我,结果呢,她心里有别人,等那个人回来了,直接甩了我。”
  “我他妈的不服,问她为什么喜欢别人还追我,她说谈恋爱能保持灵感,否则她画不出画。”
  “南哥,他们学艺术的都是傻逼,真得离远点,小心被骗啊!”
  于天泽听不下去,“你们是不是有点过分?花不花心是人的事,和艺术有啥关系!”
  “我们也是为了南哥好。”
  “就是啊,小心别被骗。”
  季南枫捏紧酒瓶,“他妈的有完没完了?”
  “南哥,三思啊!”
  “趁着刚开始,赶紧收手。”
  “以你的条件,啥样的找不到。”
  “就是啊,别被他勾引两下,就上杆子当备胎和舔狗啊!”
  “他们这种人,玩腻了说甩就甩。”
  “都他妈给我闭嘴!”季南枫掀翻了桌台,“我告诉你们,老子根本不喜欢郁宁,更不会当他的备胎和舔狗!”
  *
  药物逐渐见效,郁宁缓缓起身。
  手机弹出条陌生电话提醒,号码归属地为京市。
  郁宁接通,“您好。”
  “请问是郁宁同学吗?”
  “我是,您哪位?”
  “我是菁大美院,油画研究院的向霖,我代我的硕士导师,梅教授通知你,寒假是否有时间,参加美院组织的冬季写生活动呢?”
  郁宁心口的火苗再次燃起,“有,我有时间。”
  “好的。方便的话我加你微信,记得通过,我把具体时间和注意事项发给你。”
  “好的,谢谢学长。”
  电话那边传来温柔的笑声,“先别着急叫学长,能不能成为我的学弟,还是未知数。但祝你成功。”
  “谢谢,我会努力的。”
  郁宁点开微信,他先看到条未读消息,发信人是【成胥】。
  是条十三秒的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