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渐渐觉得温枫良陌生了,他看着熟悉的眉眼,努力想把眼前的人和他记忆中那个温顺乖巧的温枫良对上号。
他失败了。
那汤药侍女熬了几天,逢霜就倒了几天。这日温枫良来时,逢霜正好在倒药,两人隔着窗户四目相对,逢霜率先移开视线。
瓷碗落到地上发出清脆一声。
温枫良神情冷了下来,上前一把攥住逢霜手腕。
逢霜道:“松手。”
温枫良一言不发把逢霜往外拽,逢霜跌跌撞撞跟上他,不知他要把自己带去哪里。
“不想喝药,好啊,那你去把它杀了。”
逢霜顺着温枫良手指看去,一只凶狠的魔兽正在被圈出来的地盘里焦躁打转,时不时低吼一声。
离那魔兽不远的距离,建了几座高台,每座高台里头都坐了个魔族。最高最豪华视线最好的那台子还空着,想必是温枫良的位置。
意识到温枫良想做什么,逢霜白了脸。
替逢霜戴上面具,温枫良道:“仙尊把面具戴好了,万一中途掉了,让他们认出兽戏的主角是你,那你可就真的颜面扫地了。”
逢霜垂下眼眸,温枫良交到他手上的不是盈朝,甚至连最次等的铁剑都不如,只是一把做工粗糙的木剑。
“你便这般怨我?”
温枫良朝他一笑:“仙尊如果害怕了,可以告诉本座,本座在药里多给你放些糖。放心,不会很痛,只需一盏茶时间,她就没了。”
温枫良声音更柔,说是蛊惑也不为过:“仙尊生的貌美,床上也很配合,若堕了这孽种,时日一长,本座必然会对仙尊动心。届时,仙尊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本座都会高高兴兴接受。”
逢霜面色不变,并未被温枫良蛊惑,他举起木剑,稳稳当当架在温枫良颈上,却一字也说不出。
温枫良不再与他做戏,两指夹着木剑移开,冷声道:“仙尊莫要让他们等急了。”
逢霜深吸口气,拢好衣裳,温柔摸了摸肚子,像是在安慰肚子里的孩子。不待一旁魔族催促,他便神情冷漠,提着剑大步走向入口。
当初逢霜冷眼旁观温枫良的狼狈,今朝温枫良居高临下看逢霜挺着大肚子和魔兽搏斗,心里并无多少快意。
薄薄的白沙遮挡他人视线,无人能窥探这位魔界新任魔尊的真实情绪。
他放任自己的恶念,说着伤害逢霜的话,做着折辱逢霜的事,即便偶尔有心疼不忍,那感觉也如雾里看花,朦胧且不真实。
他支着下巴,目光虽看着逢霜,思维不知跑哪儿去了,直到被魔兽吃痛的怒吼拉回。
逢霜是剑修,剑法精妙炉火纯青,温枫良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鲜少看到逢霜不动用灵力,只出剑招。
那魔兽终究死在逢霜剑下,颈间插着半截木剑,逢霜拄着另外半截半跪着,血从他胸口不停溢出,润湿一小块土地。
没工夫去管那些魔族的反应,逢霜低垂着头,呼吸沉重,空出来的手一遍遍轻柔地在小腹打转,腹部的坠痛让他连温枫良何时到他面前都不知晓。
他此刻心思全在他的孩子。
温枫良看了他片刻,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对外界漠不关心。
身体猛地腾空,逢霜下意识皱了皱眉,发现自己被温枫良抱在怀里,眉头皱的更紧了。
瞬息功夫,逢霜就被温枫良抱回小院,他刚被温枫良放到床上就爬起来去找安胎药。肚子疼的厉害,他稍稍迟疑一息,多吞了两粒。
药剩的不多了,还有两三次的量。
逢霜心中酸涩不已,又有怒气萦胸,温枫良即便再恨他再怨他,也不该拿他的孩子出气。
孩子是无辜的。
温枫良叫来侍女,说了几句。
逢霜无瑕顾及温枫良,想来也不会是好话。
血已经凝固了,和布料凝在一起,逢霜面无表情使劲一扯,伤口崩裂,重新渗出血来。
温枫良眉心一跳,看逢霜简单拭去血迹,从柜子里摸出瓶伤药,一股脑倒上去。
他上前去夺逢霜的药瓶,逢霜任由他夺走,他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味道——很劣质的伤药,是他还在空梧派当咸鱼时,都不乐意用的东西。
逢霜没想从温枫良手上抢回伤药,见温枫良把药瓶扔出窗外,只轻微一愣,随后合上眼睛。
劣质的伤药效果差,疼痛感强,伤口宛如被千百根蘸了辣椒水的针扎一般,不多时,逢霜额上就密密麻麻浮了层冷汗。
温枫良坐在逢霜跟前,拿帕子一点点将那土灰色的药粉擦去。血还在流,根本不是这药粉能止住的。
逢霜失血过多,手脚渐凉。他仰躺在床上,意识逐渐模糊,有一瞬间,他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兄长弃他,师尊厌他,心上人怨他恨他。
大不了黄泉路上他跟孩子道歉,牵紧孩子的手,一起去投胎。
他不想活了。
--------------------
第78章
温枫良擦去那些劣质的药粉,在自己乾坤袋里掏出逢霜曾经给他的伤药。
他刚处理好逢霜的伤口,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
侍女恭敬端着碗进来,温枫良扶起逢霜,要给逢霜喂药。
逢霜昏迷中闻到苦味,牙关紧咬,温枫良喂的药全都从他唇角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