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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三娘却淡然处之,平民百姓家的女儿,莫说名字粗陋,连活下来都很艰难。
  只不过,她地扯了扯唇角,和苏耀宗苏锦心这些名字相比,确实称得上讽刺。
  忽然,堂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年轻俏丽的女子走了进来,绮罗加身,鬓簪钗环,容貌更是清丽脱俗,通身气质明艳骄矜,她正是流言的主角之一,昌国公府千娇百宠精养长大的假千金,白明珠。
  明珠,即为掌上明珠。
  白明珠一人前来,眼珠微动,缓缓落在苏三娘身上,手中锦帕已经揉成一团皱皱巴巴的样子,但她面上仍扬起一抹笑意,和善地问道:“你是?”
  苏三娘没动,淡淡瞥了眼。
  对方通身绮罗,一看便是教养的大家小姐,她摸了摸自己粗糙的手掌,对比十分惨烈。
  可她既没惶恐也没自卑,反而淡淡地想,如果不是对方占了她的身份,现在的国公府小姐,该是她才对。
  那轻描淡写的一眼让白明珠脸色骤白,不安地抿紧嘴唇,眼里已经落下泪来。
  那双盈盈水眸投向国公夫人:“母亲。”
  国公夫人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越看白明珠精心打扮,越衬得下方的苏三娘粗陋困苦。
  正因如此,让她心头刺痛,暗暗攥紧拳头,如果苏三娘真是她的女儿……
  她想起自己与三娘初见,几乎掉下泪来,又顾忌其它,强忍着泪水看向国公:“老爷,您的意思是?”
  说是询问,实际上这片刻功夫,早就派人调查得清清楚楚,当年她临盆之际路遇山匪,只有乳母拼死护着她逃往破庙,当时破庙里已经住下一对夫妻,女人与她一样同是孕妇。
  经此一劫,她提早发动,生下孩子后便昏死过去。
  哪里想到,对方生出恶念,将她的女儿调换掉成自己的女儿。
  十八年后,老天保佑,才让事情真相大白。
  苏三娘知道她的想法,肯定要笑。
  哪有什么老天保佑,明明是她聪明!运气好!
  苏家夫妻生有两女一儿,居住在京郊,以种地为生,家中算不得困苦,有良田数亩。
  苏三娘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但她既比不得大姐苏锦心看重,又比不得二哥苏耀祖受宠。
  这两人的名字都是苏家父母特地花钱请村学里的先生起名,只有她,是草率敷衍的苏三娘。
  明明家中算不得贫苦,却要她整日干活,小到做菜打扫,大到下地种田,与舒服待家的哥哥姐姐相比,她就是活脱脱的小苦力。
  邻居都看不过眼,上门劝说,父母笑笑却照旧不改,仿佛她不是她们的孩子,而是仇敌一般。
  若是旁的老实孩子,绝不会生出疑心,反而愈发努力,博取父母一两句轻飘飘的赞赏,苏三娘不同,她自小早慧聪颖,截然不同的待遇让她开始怀疑。
  自己到底是不是对方的孩子?
  如果是,他们身为亲生父母,为何如此磋磨她?如果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又在何处?
  她年纪小无法离开,便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前些日子。
  大姐苏锦心在家待嫁,未来夫婿乃是邻村举人之之,年纪轻轻便是秀才,前途一片光明,苏锦心嫁过去,定然福贵无忧。
  而她,却被定给城中某位老员外作妾。
  哪家好人会把自己年纪轻轻的女儿嫁给年逾古稀的老头子做妾!
  还说要送她过去享福!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苏三娘几乎要骂出声来,面上却默不作声,装成一副懦弱模样,这是她十几年来的伪装,苏家夫妻或许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以一直盯着她。
  不过苏三娘聪慧,做是做了,实际情况却大相径庭,包括但不限于上山砍柴,结果变成打猎烧烤,偷懒一整天,在家烧水做饭,自己边做边吃。
  但是这次,切切实实触及到她的底线。
  他们或许觉得她已经翻不了身,说话也不再顾忌,终于一天夜里,被她偷听到真相。
  她真不是他们的女儿!
  他们的亲生女儿,正在富贵人家当千金小姐!
  第195章
  彼时正是夜半, 烛火幽幽,自窗棂间透出丝缕光芒。
  苏三娘躲在窗下,夜阑人静, 只有些许虫鸣轻响。
  女声自房内响起, 她听得出, 那是苏母的声音:“老头子, 你真要这么做?”
  苏父很是干脆:“怎么了?不成?”
  “我辛辛苦苦为她扒拉了一桩好亲事, 送她去过好日子,别人家求还求不到呢, 她还敢怨我?”
  苏母犹犹豫豫地说:“可是——”
  “可是啥, 你支支吾吾个什么劲儿!”
  窗下, 苏三娘听见两人的对话, 顿时心头火气, 好亲事?
  真难为他们能眼睛不眨说地出这样的话,若不是她长了心眼,提前打听,恐怕到上花轿那天也不知道真相。
  老员外身家富裕, 可他已经年过古稀, 且名声远扬,当然, 是恶名。
  他比苏父年纪还大,酷爱折磨年轻娇嫩的女子,此次忽然纳妾, 又有苏父恶意满满的话做证据,让她十分笃定, 他们就是故意的!
  苏三娘眼珠微转,忍不住想起之前。
  随着年岁增长, 她的容貌一日盛过一日,和勉强称得上清秀的苏家人相比,好似鹤立鸡群,格外突出。
  苏三娘能感觉到,随着她的容貌变化的,还有苏家父母的时不时投来打量的目光,有时夹杂着几分惶恐,有时又颇为恐惧。
  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思及此,屋内的两人又开始说话。
  或许是因为夜阑人静,无人知晓,某些隐晦的话题逐渐显露。
  苏父警告妻子:“你刚才那啥样子,心软了?”
  苏母连连摇头:“我咋敢。”
  “我就是担心……”
  “担心啥?”苏父眼睛一睁,猛地瞪了眼老妻:“你那眼睛咋长的,就没看见三娘现在长成什么样了,越来越漂亮,盖都盖不住,咱俩都见过那人,你知道她生得有多像,万一被人发现,你就不为咱闺女想想?”
  一番话下来,苏母狠狠打了个激灵。
  窗户下的苏三娘呼吸一紧,本能感觉到,重头戏要来了。
  苏父缓缓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把那小妮子送到刘员外家做妾,既能得不少银钱,也能叫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刘家,你以为我为啥这么心狠,还不都是为了咱们女儿打算!”
  他眼帘微合,似乎在回想从前:“咱们之前还偷偷见过她,她现在已经是千金小姐,身上的料子首饰,咱俩就算干上一辈子,也买不了一件。”
  苏母忍不住点点头:“我晓得的,我就是想她。”
  苏父:“那就更不敢给她拖后腿,她现在可是国公府家的小姐!”
  苏父微微出神,心中生出些许神往,国公府,那样高的门楣,竟然也被他将女儿送了上去。
  因此,他也越发惶恐当年之事被人发现。
  以前的苏三娘还小,无人在意,可随着她越来越漂亮,那张出挑的脸越来越像之前那位夫人,不知哪一天,就会成为他们全家的催命符!
  原来这就是原因。
  苏三娘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丝毫声响,可她忍不住急促地喘息,大口大口地吞吐新鲜空气。
  所以,她根本不是苏家的女儿。
  他们真正的女儿顶替她,成了国公府的千金小姐。
  所以她以前吃的苦受的罪,都是因为两人的一念之私。
  苏三娘低下头,乌黑的瞳仁似两颗浸润的蜜丸,燃起簇簇火苗。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过于好用的脑子一遍遍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
  她从小就知道某些事情不对。
  父母偏心,对她和哥哥姐姐是截然不同的态度,苏三娘不甘、怀疑、挣扎,终于在今天确定。
  原来她真的不是他们的女儿。
  所以他们才要磋磨她,设计她,那刘员外娶过多房小妾,都在成亲不久后被其磋磨至死。
  如今轮到自己,她不想认命。
  以后的待嫁日子,苏三娘一遍遍去京城打探消息,国公府总共就没几个,府中千金又是与她年龄相仿的妙龄少女,苏三娘很快便找到了。
  但她来不及高兴,成亲的日子到了。
  因为是纳妾,只有一顶委屈的小轿子,晃晃悠悠地送她入府,起轿前,尽管她表现得安分守己,却抵不过苏家父母自己心虚,将她直接捆在轿子里。
  “三娘,你安心地去吧,娘会想你的。”轿子外,传来苏母的凄声送别。
  旁人不明真相,见她哭得涕泗横流,还以为她们母女亲近,谁又能真掀开轿帘,看见捆在轿子里的新娘呢。
  幸而她准备充足,身上带着一把刀,路上便割开了绳子。
  花轿吹吹打打,穿过长街。
  苏三娘就在轿子里往外看,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她攥紧指尖,成败在此一举。
  趁人不备,她径直跳下花轿,迎亲的队伍因变故乱成一团,还未抽出人手,苏三娘已经飞也似的跑了。
  人声鼎沸,仿佛油锅里溅入一滴冷水,百姓们瞬间沸腾起来,瞠目结舌地看向前方,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中,只有一个话题——
  新娘子逃跑了!
  喧哗与骚动惹来不少人驻足围观,拥挤的人流随着苏三娘,一路来到国公府前。
  她运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