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池少宇相识于十六年前,高中毕业的那一年他们相恋,大学毕业的那一年他们结婚。一切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一对样貌、家世、才学都旗鼓相当的男女,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于是决定共度余生。
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她很少用这个形容词来形容什么人,但她不吝于把这个词加在他身上;他身材很好,热爱运动,在学校的时候,每次他打篮球都有许多女生在场边为他加油;他也勤奋好学,成绩虽然不能说是拔尖,可是也算优秀,重要的是,他对于自己想要做好的事都十分认真,比如他说过长大后要开着飞机载心爱的人回家,后来他就真的成了民航的飞行员;他也可以说是一个相当浪漫的爱人,体贴、总是把她捧在掌心。
没错,在那时的她看来,池少宇是一个完美的人,她不可自拔地深深地爱着他,直到某一刻,世界在她面前崩塌。
一个再完美的人,如果无法保持忠诚,那么他就什么都不是——连一团空气也不如。
所以说事情总是有它的两面性,当她认为他完美的时候,也有很多其他女人认为他完美,当她为他痴迷的时候,也有很多其他女人为他痴迷,而他从来没有拒绝过那些女人——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对他来说,她就是那家原先一直光顾的水果店,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新鲜感过去了,会想要去另一家水果店看看罢了。
她试着原谅过他,很多次。但最后没有成功。
她决定要离婚的时候,妈妈哭了,她知道不是为她的解脱,而是担心她今后的路。一个26岁的、离过婚的女人,接下去该怎么走?
但她没有迟疑,也没有考虑那么多,她唯一想到的只是终于可以坚持自己的信念,做一个忠于内心的人。
他说他不愿意离婚,还爱着她,但是他也没纠缠多久。因为他知道她是个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回头的人。于是他们以一种看似和平的方式结束了这段婚姻。但结束的又何止是婚姻?
离婚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离开这座城市,她去了公司驻清迈的办事处,他去了阿德莱德的飞行员培训基地,从此再无交集。所以,当他忽又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不知所措,就像是某一种默契、某一种平衡被打破了。
他载着她去了以前他们约会时常去的餐厅,店堂早就装修一新,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服务生穿着崭新的制服,对他们微笑、点头致意。他们在靠窗的位子坐下,见飞感到自己的局促,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
“还是点原来那些菜吗?”池少宇一手拿着菜单,看着她的眼睛问。
“随便。”其实她吃不下任何东西。
“随便?”他抬了抬眉毛,像在说“这可不像你”。
但她没有在意,把难题留给他,自己看着窗外的风景。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他在叫她的名字,于是转过头看着他。
“你最近……过得好吗?”
她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悻悻地笑起来。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好或不好,似乎都不是最佳的答案。
“你找我有什么事?”所以她没有回答,反而直截了当地问他。
池少宇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苦笑,眼角似乎有了一道不太明显的皱纹,可是这一点也无损于他的魅力:“我以为过了四年,你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恨我了。”
梁见飞轻轻地叹了口气,坦然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恨你,我是那种如果曾经爱过就没办法恨的人。”
“……”一向擅于言辞的他竟说不出话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他还是微笑,“只是……想看看你,看你有没有什么改变。”
“哦,当然有,”她抿了抿嘴,颇有些自嘲意味地回答,“皮肤暗沉,黑眼圈加重,脸上多了几道纹路,身材也没有以前那么好,甚至于肠胃功能也开始退化……”
他讶然失笑:“你还是那么直接。”
“嗯,”她点头,“这点恐怕没变。”
“那么……你……”
“?”
“你有男朋友了吗……”他的风流倜傥忽然不见了,像是等待发放考试分数的男孩。
梁见飞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老实地回答:“没有。”
“哦……”他松了口气。
“……”
“你没有搬回爸妈那里住?”
他说“爸妈”两个字的时候,她忽然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还是一对夫妻,从没分离。
“嗯,”她垂下眼睛,“我已经有点……不能习惯我妈的唠叨。”
他笑起来,像是很了解她的意思,却又不愿多说什么。
她闭上嘴,一心一意等待上菜。
“你不想问我的情况吗?”他看着她,忽然说。
见飞摇摇头:“我觉得我们最好做一对‘熟悉的陌生人’。”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可是非常短暂,短到她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抓了抓头,苦笑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虽然不恨我,但是也没有原谅我?”
“……可以。”
“那么,”他又看着她的眼睛,带着一种特有的魅力,“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不原谅’就代表你还没有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