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余生绝望的是,她在秦淮房间里看到了戒指,很好看的盒子,心形的盒子,里面放的有风干完整的玫瑰花片,和粉色的硬纸屑。
最中央放的是戒指的盒子,充满了粉粉的少女心,看的出来是用心准备的。
不由自主的,余生哒的一声打开戒指盒,鬼使神差的戴在手指上,大了。
除了大拇指之外的四个指头都试了,都不合适。
她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手忙脚乱的把戒指放回去,恢复原样。也就没有看到。戒指内圈上,手工刻着qly。
非常俗气,秦淮爱余生。俗气又真挚。
眼前朦胧,害怕眼泪掉下来,余生匆匆要出去。秦淮在后面叫她,慌乱的把眼泪抹掉,余生才回头,笑着说:我要出去啦,跟同学约了逛街。
余生走后,秦淮又打开戒指盒看一遍,他没事就喜欢拿出来欣赏,想象余生收到戒指的样子。
关于戒指的尺寸,是秦淮量了余生手指的周长,给了个大致的数据。
打死他也想不到,特意定制的戒指因为数据的原因,比余生实际的手指大了。要是知道了,真他妈是一口老血噎死自己。
余生从秦淮房间出去,回到自己房间,把门紧紧的闭住。
快走到床边的时候,突然蹲在地上,实在抑制不住了。脑袋埋在膝盖上,肩膀颤抖,一抽一抽的耸着。却没有声音。
房间还是她小时候那样的摆设,只是毛绒玩具换成了限量的bjd娃娃。其余的什么都没变,窗台上还是放着绿植,阳台上还是有那个球形的秋千。
“你要是敢给我找个嫂子,我就敢死给你看!”
余生在心里反复咆哮这句话,最终还是没有胆量真的说出来。
她没有死给秦淮看,而是决定眼不见心不念。
她留了三封信,给秦爸爸秦妈妈各一封,给秦淮的,是一张白纸。
上面没有任何痕迹,平平整整。只留下一个看不见的吻,是她闭着眼睛,用心亲下去的。
那一年,余生十八岁,小学跳级的原因,刚好大学毕业,秦淮是二十四岁。
三十岁之前,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必接手家里公司。他跟司徒丰逸他们的游戏软件开发的小公司,做的风生水起。
在生日的前一天,余生走了,没拿什么行李。就简简单单的背个包,带上机票身份证和护照,简单的就像出去逛个街等会就回来。
余生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行尸走肉般的到了机场。她一路上没有回一次头,一回头,她一定是走不成的。这里有秦淮,她舍不得。
从出租车上下来,到了机场,才有一种真的要离开的感觉。之前一直很恍惚,很不真实,她竟然真的要离开了。
到了候机大厅,余生总是往后面的方向看。仿佛在期待着,有人会送她或挽留她一样,虽然明知是不存在的。
喉咙处像卡住一颗剥了皮的生柠檬,汁液顺着食管,染的哪里都是酸涩。
这边许淮歆第一个发现余生留的信,然后连忙通知秦淮和秦晟铭。秦淮给余生打电话,没人接。他们尝试用不同的手机打,都是没人接。
秦淮跑到余生的房间,看着什么都没少,衣服什么都没带。他不知道余生离开的动机,也无从得知她的去向。
她给秦家夫妇留的信,只说是跟朋友出去玩。如果是真的出去玩,一定会跟他们当面打声招呼的,不会这样不告而别。
秦淮登上余生的支付宝,顺便让人帮忙查余生信用卡的最近资金动向。在她的账单详情里,看到了一张辗转去德国的机票,下午两点五十五起飞。
还有不到四十分钟了。
秦淮迅速收拾东西,找齐证件,拿着戒指。定了同一班机票,他要异国他乡,在余生刚下飞机的时候表白。
飞机快要开了,余生还在不停回头张望,她希望有人喊她一声,这样她就不会走了。排的队伍一点点变短,余生心里涌起了一阵极其不愿意往前踏一步的想法。
一点不想坐上这个航班,一点不想走。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愈演愈烈,余生不想跟着队伍往前,哪怕一步都不想。
不管了,哪怕他要结婚,她也要看着他幸福。余生说服了自己,把机票和证件塞包里,如释重负的转身离开机场。
她刚离开一会,秦淮就面带急色出现在这里。他害怕赶不上余生坐的这次航班。
回到家才知道秦淮去找她了,余生心里一阵暖流扑面而来,至少现在秦淮是在意她的。
然而时候,让她悔断肠子的,恰恰是这份在意。
余生给秦淮打电话,没有接通。她只想着等他下飞机再打,然后跟他说以后不会闹别扭乱跑。
电话却再都没有打通。
余生是在头条上看到秦淮的消息。铺天盖地的新闻,侵占了各个社交和新闻平台。
秦淮乘坐的航班失事,失事原因不明,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电视,电脑,手机,全是报道这件事,逃避不了,这是真的。无一生还,是真的。
第六感这件事,玄乎又神奇。余生在检票的时候,心里很抵触要坐上这次航班,没来由的心慌。但是当时不舍和难受的心情,盖过了这份预感。
秦淮尸首不明,因为她的任性离家出走。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余生过的浑浑噩噩。
一年对她来说,不是三百六十五天,而是一天,重复了三百六十四遍。
追她的人很多,不论是谁示好,她都是冷漠的看着人家,眼神无波无澜,像个方外之人。
秦家夫妇悲痛欲绝,没有告诉余生,秦淮是要跟她表白的,即使在余生在秦淮葬礼上问,那个女人是不是秦淮女朋友的时候。
他们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在余生看来,是默认了。他们想由着余生误会,总好过带着遗憾和悔恨。
后来,秦家夫妇都是早逝,丧子之痛太过锥心。余生不止一次的想求死,但是她要尽为人子女的责任,连同秦淮的那份。
把秦家夫妇分别送走之后,终于,余生得偿所愿,死了。
她忍着自杀,忍了太多年,所以她死前很匆忙。
匆匆的打扮一下,化了精致的妆,穿上以前秦淮给她买的裙子,配上绑带的高跟凉鞋。优雅又惊艳,在大雪纷飞的十二月底。
天太冷,皮肤血液流通不畅,有些泛青,打着寒战。她果然死在了冬天,小时候她就想死在冬天,那样没人收尸,也不会臭。
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仓促的最后一顿饭都没来得及吃,像怀春少女急着去见在楼下等着的白衣少年一样。
然后,她回到了他正风华正茂的少年时代,声音还是一样的温柔清朗。
---你叫什么名字呀
---余生
---嗯,很好听的名字
---姓余的女人生的,余生,多余的余
---不是多余,是余生请多指教
……
这一世,换她说,余生请多指教。
好在,日落马远,归来仍是少年。
“事情就是这样”,余生说完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果然,无论什么时候,想到秦淮的死亡,都是同样的窒息一样的,心口疼的难受。
所有的情绪,都埋在最深处,在与灵魂相连的地方。
林从刚看到的,是她平静的娓娓道来,像是在低声的讲着本人的故事,故事里有欢喜,有哀愁。和世间成千上万的故事一样。
所有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终将发生的,都是一段故事罢了。人生如逆旅,所有的足迹,都是文字,汇成一段百感交集的故事。
亲历者撕心裂肺,诉说者感同身受,倾听者五味杂陈。
气氛再一次沉寂下来,林从刚叹口气,“应该可以避开吧”。语气很凝重,透着不确定。
如果不是巧合,是宿命呢。她都能重生,谁能说的好命运呢,余生想的很悲观。
“但愿吧”,余生无力的回应。
林从刚把余生送回秦家,余生进房子之前,林从刚站在台阶下说:“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找我,我会帮忙”。余生现在毕竟是小孩的样子,做很多事情都会受限制。
余生回头,“嗯,谢谢”,准备抬脚走的时候,补充道,“您不用担心,等到时机合适,我会跟爸爸他们坦白”。
林从刚点头,转身离开。心里想说,我的意思是,这些事情,你一个小姑娘不要自己背负,我会尽力分担,跟你并肩作战,所以不要害怕。
记忆藏起来不看还好,一打开的话,就如洪水猛兽,呼啸着全冲出来,再难控制。
余生现在很想见秦淮,很想很想。
“怎么不进去,站在门口干什么,冷不冷”,秦晟铭下班回来,穿着长大衣,脖子上围的许淮歆织的围巾。
“爸爸!”余生听到秦晟铭的声音,把她从上一世的回忆中叫出来。
许是上一世的回忆太让她难受,今天余生格外黏人。余生叫着爸爸,顺便仰头伸胳膊。
秦晟铭弯腰把她抱起来,“哟,沉了”,他笑着说,“想爸爸啦”。
余生用力点头,“嗯,想爸爸和秦妈妈,也想哥哥”。
“这么会儿没见就想啦,真乖,不要想哥哥,想我们就好了”。秦晟铭说着抱着余生进门,许淮歆从厨房出来,看到他们父女俩。
对于你们来说,是一会儿,对我来说,是记忆又带着我经历了一遍绝望。
许淮歆把余生抱过来,拖鞋踢到秦晟铭脚边,“玩的开心吗,看小脸蛋都冻红了”,脸颊亲昵的蹭蹭。
“怎么又进厨房,有油烟,我来做”,秦晟铭换好鞋,脱了大衣,挽起袖子去厨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