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有些拘谨地谢过他。
东方谕将小鞋子放在了孩子的摇篮中,迟疑片刻,提出:“我……可以看看孩子吗?”
“当然。”宋书打算把孩子递给东方谕。
然而东方谕赶紧拒绝道:“还是你抱着我瞧吧,我怕摔了他。”
宋书便抱住孩子,朝东方谕微微倾斜。
孩子才出生几天,除了是小小一团之外,其实看不出可爱在哪里。不过小苗苗长得已经算是好看了,起码眼睛很大,和葡萄似的。
但东方谕看得很认真,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了戳他柔软的脸蛋。
“我记得,陛下小时候也是这样。”
说这话时,东方谕眼中流露出怀念。
听东方谕提起贺炤小时候,乔曦顿时来了兴趣,赶紧问:“陛下小时候长什么样?”
东方谕垂眸,敛去黯然的神色:“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了。陛下出生之后,我……只看了他一眼。”
对东方谕来说,贺炤的存在就是那段暗无天日而屈辱的时光活生生的证明。
先帝把他关在宽敞华丽的宫殿中,派二十余名宫人,美其名曰侍候,实则是监管他。
他无名无分,居于后宫之中,不得与旁人接触,宫人们随时盯着他不许他寻短见,每日都有太医前来,确保他腹中的皇子平安无事。
腹中孩子越长越大,东方谕自身却日益消瘦下去。
到最后,连那名姓康的太医都看不下去,生出怜悯之心,愿意与东方谕多说一些京城趣事,开解他的胸怀。
等到皇子出生,东方谕内心的绝望与厌弃到达了顶点,他只看了孩子一眼,就赶紧让嬷嬷们抱走。
后来,先帝碍于朝臣们的压力,又思及皇家颜面,觉得放个男宠在后宫中实在不好看,何况皇子“生母”怎么能是男人,玉牒上边儿怎么写?
东方谕抓住这个机会,和先帝自请离宫。先帝到底念及他刚刚生产,终于放了他自由。
因而,那一眼之后,东方谕便再也不曾见过还是孩子的贺炤。
乔曦察觉到东方谕面色不好,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他赶紧转移大家的注意力,笑着说:“瞧,小苗苗在冲你笑呢,东方先生。”
见到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东方谕终于从沉重的往事中暂且抽离,用玩具逗了他一会儿。
到了小苗苗该睡觉的时候,乔曦和东方谕便告辞,退了出去。
乔曦走在东方谕身边,感觉到他的情绪依旧不算高,便默默陪他在院子里漫步。
忽然,东方谕开口:“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今日看见宋书抱着苗苗的样子,我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从来没有抱过自己的孩子。”
乔曦上前揽住东方谕的肩膀,柔声说:“先生,或许你与陛下已错过了许多,但过去的事已然无法挽回,不如就将其埋藏在心底,只要珍惜现在就好。”
东方谕盯着乔曦瞧了一会儿,感叹道:“你是个好孩子,陛下能遇见你是他的幸运。他配不上你。”
“先生别打趣我了。”乔曦赧然。
东方谕展颜,露出一点笑意:“我会尝试着,忘记过去,珍惜现在的。”
·
前线战场。
大军行至半程,驻扎休整。王帐之中,贺炤正与手下的将领们商议接下来的行进的方向。
北琢疆域可以大致分为南北两块,以龙玉山脉为界,南方地势一马平川,北方则陡然上升,变为山地与高原。
王都坐落在河谷之间,周边地势严峻。
现在摆在大衍军队面前有两条路。
一条是随着山脉登上高地。
走这条路,需要绕远,面前还有高山阻挡。不过上了高地后,地势便回归平坦,便于大军前进。且走此路去往王都,视线开阔,不用担心遭遇敌军。
另一条是直穿髓龙峡谷。
髓龙峡谷乃北琢王都之前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只要穿过峡谷,就能直取王都,比前一条路要节省十多日,而且不需要登山,对将士们来说也更加轻松。
当然,这条路也并非全无缺点。峡谷幽深,一旦遭遇敌军,很可能形成被包围之势,定会陷入苦战。
将领们分成了两派,有支持走高地的,还有支持穿越峡谷的。
因而贺炤组织将领们到王帐之中,商讨决定。
贺炤坐在正位之上,他不发一言,只默默听着,任由底下的将领激烈争论。
“臣认为应当穿过峡谷。”
段远性子直爽干脆,领兵作战也善于突击与速战速决。
“峡谷乃捷径,能够最大限度保存兵士们的力气。若是走高地,那弟兄们光是登山就已精疲力竭,到时候拿什么来攻城?”
郑若澜与他意见不同:“大衍从未如此深入过北琢腹地,连现在的堪舆图都是民间所用,不能保证准确,万一髓龙峡谷比图上标注得更为凶险可怎么办?为稳妥起见,不得不选远路,起码高地视野开拓,更为安全。”
然而郑若澜手下一名偏将却和他意见相左。
偏将出声:“末将虽是郑将军的副手,不过这回我赞同段将军的看法。大军深入敌方已久,兵贵神速,要想取得胜利,必得速战。”
郑若澜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他并不介意手底下的人在用兵方面与自己持不同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