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还算干净,应当是原主住着的时候时时整理擦拭的功劳。
但重重堆放的杂物仍旧让整个屋子看起来混乱不已。
常年不用的桌椅板凳重叠在屋子一边,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剩下的一小块地方,勉强摆下了一张简陋的床铺,其上的被子甚至打着补丁。
院落朝向不好,明明是白天,屋子里依旧昏暗。常年不见天日,满屋子散发着驱散不尽的霉臭味。
贺炤站在门口,实在难以踏入半步。
他看也没看乔老爷,冷冷质问道:“乔盛,你便是这样疼爱自己的儿子的吗?”
乔老爷冷汗连连,匍匐在地:“陛下,臣有罪,怠慢圣驾。但臣之作为,并非故意苛待孩儿。晖儿是臣独子,臣不可能不疼爱。不过是家风如此。陛下博古通今,应当知晓自古以来,寒门多贵子,寒门之子动心忍性,因此能奋发而上,科举入仕。为官一方,亦能两袖清风,勤勤恳恳。反观钟鸣鼎食之家,子孙多纨绔,再大的家业也将败坏殆尽。”
说到这儿,乔老爷顿了顿,再叩首:“臣是为锻炼孩儿心性,期盼他成为国之栋梁,将来为君效力。请陛下明察啊!”
乔老爷一番肺腑之言滔滔不绝,当真像极了一位为国为家殚精竭虑的忠良男儿。
乔曦都不禁多看他两眼。
该说不愧是能生养出主角的人吗,乔老爷不像他看上去那么平庸。
“原来如此。”贺炤表情看不出喜怒,“看来是朕错怪乔侍郎了。”
乔老爷忙辞:“臣惶恐。”
总而言之,乔老爷这番话成功让自家免去了皇帝的惩罚。毕竟人家对皇帝是耿耿忠心,若还要处罚,皇帝成什么了。
方才偷偷离开的小厮进到主屋里来,在乔夫人面前回了话。
乔夫人睁大了眼:“陛下当真去看了那小杂种的院子?”
小厮猛猛点头。
乔夫人咬牙:“该死的贱人,定是他故意撺掇,好叫陛下瞧他可怜,开罪我们家。”
“快,去找几个人,想办法把陛下支走。”乔夫人手忙脚乱吩咐到。
房中下人闻言面面相觑,主母怕不是急昏了头,那可是陛下,谁敢去跟他说:陛下不好意思,这儿还是别看了,咱们挪个地儿吧?
坐在一旁平静喝茶的乔晖见状无可奈何,终于出声:“母亲,您当陛下是往日里来家中打秋风的亲戚吗,说支走就支走?”
“那怎么办?”乔夫人眉头紧皱,“就让那小杂种得逞吗?”
“前头有父亲支应着,不会出事。”乔晖安抚道,“母亲别着急。”
乔夫人揉乱了手中的丝帕:“我怎能不着急,那小杂种前几日还是法场上等着砍头的犯人,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陛下最宠爱的人。”
说到此,乔夫人切切看向乔晖:“要知道原本他这个位置该是你的才对!”
乔晖放下手中的茶盏,嗤之以鼻:“哼,母亲怕是太着急而乱了神吧。他一朝入宫,再荣华富贵、圣眷优容,说破天也不过是个男宠,此生无法建功立业,无法娶妻生子,与深宫妇人无异。儿子志不在此,自不羡慕。”
听了乔晖的话,乔夫人也反应过来。
是了。她是太惊讶于天子临幸,连事情的轻重都不分了。
“不愧是我儿,见事比母亲强太多了。”乔夫人捂着心口,欣慰极了。
乔晖整了整衣襟,语气平常说出格外冷情的话:“与其着急,不如想办法对他加以笼络,趁他还得宠,也好为家中谋求一些好处。”
乔夫人眼珠转了一圈,迟疑道:“可我们之前对那小子实在不好,现在去笼络,能成吗?”
乔晖嘴角勾起:“母亲,他是个傻的。”
乔夫人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和儿子一同笑了起来。
午间乔家备了宴席。请来玉樽楼的好几个大厨入府,做了一桌十八个拿手好菜,团团圆圆摆了整桌。
可将要入席的前两刻钟,大太监晏清带着十几个小太监把后厨备好的所有菜都换成了从宫中带出来的御膳。
乔老爷知晓此事后罕见地踏入后厨,询问晏清是不是陛下不喜自家准备的席面。
晏清笑着没正面回答,只道:“今日是御赐膳食,上等荣宠,乔老爷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乔老爷放下心来,退出后厨。
到了午饭时,贺炤没叫人伺候布菜,要诸位自便。
能面见圣上的机会极为难得,乔家旁系子弟争先恐后想要送自家孩子来宴席上坐一坐露个面。
乔老爷无奈在外间安排了两桌给旁系的小辈们。至于真正的乔晖,为避免事情败露,只能避于内室,不可见人。
贺炤所在的主桌清清静静隔在屏风之后。只坐了贺炤、乔曦、乔老爷和乔夫人四人。
能和当今天子同桌吃饭,乔老爷就是在梦中也不敢幻想今日的场景,着实诚惶诚恐。
乔夫人也是紧张极了,面前筷子歪了都不敢妄动,生怕惹了陛下的眼。
只有乔曦这个骨子里不敬畏君王的家伙没有太强的感觉,还饶有兴味地扫视着桌面上的菜。
主桌的菜色都被晏清换成了御膳,色香味俱全,非民间大厨可媲美的。
贺炤见乔曦眼睛溜圆,望着食物双眼发直的样子忍俊不禁,对他道:“定然是饿了吧,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