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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这个天下一开始、根本连“周”都不姓!
  第56章 帝后56
  卢皎月在看画, 是郑淳送来的。
  他这些年在外辗转就任,每到一个地方都会送些字画之类的东西回来,不是那种贵重的名家大作, 只是一些乡野意趣的闲笔, 有时候还夹带着一两幅他自己画的。
  不过这次卢皎月从头到尾把画轴都看了一遍,竟没找到郑淳的。
  大概是新任一州刺史, 忙得没时间作画?
  周行训在旁边看了卢皎月找画全过程。
  周行训:“……”
  没关系,只是画而已。
  他不介意。
  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在卢皎月以防万一, 准备再翻着检查第二遍的时候,另一边,桌腿擦过地面、发出一声非常刺耳的声响。
  卢皎月抬头看过去,就见周行训笑得特别僵硬。
  “郑谧回今年年初议了亲,另一方是太原王氏的小娘子, 六礼走过了一半, 现在已经在挑日子了。最迟翻过年去, 他就要成婚了。”
  像是强调什么一样,他把最后那句话咬得特别重。
  卢皎月:“……?”
  郑淳议亲的事她当然知道,但周行训那是什么表情?
  她有点狐疑、又不太确定地问:“你看上那位王娘子了?”
  周行训:???
  !!!
  他大声:“我没有!什么王娘子、李娘子的?!我都没见过!!”
  卢皎月:那你干什么一副“老婆被抢了”的表情?
  而且周行训会留意臣子的婚事、甚至具体到了六礼的那一步, 这事本身就很奇……好吧,放周行训身上也没那么奇怪, 这人很诡异地做到了傲慢的同时又很接地气。
  他一方面对于看不上(他显然有一套极其个人且主观的衡量标准)的人展现了极度漠然的态度, 另一方面又有非常旺盛的好奇心、连各种有的没的八卦都很感兴趣。卢皎月都不知道他每天从哪听来的那么多“小道消息”!
  郑淳大约还不够上周行训那“看得上”的标准,所以只能是“八卦”了。
  卢皎月:“……”
  你一个皇帝,天天关注这些东西不掉价吗?!
  卢皎月有点无语,她“嗯嗯嗯”地敷衍了几声, 决定先不搭理他。
  放在那晾一会儿,他自己就消停了。
  看着卢皎月把那些画一卷卷收起来, 周行训果然没再说什么。
  只是过了一阵儿,他还是忍不住。
  他打量着卢皎月的脸色,试探着问:“阿嫦,你伤心吗?”
  卢皎月被问得很懵:“我伤什么心?”
  周行训哼哼:“郑谧回要娶妻了。”
  卢皎月:???
  她是什么哥哥要娶嫂子、哭着不让的小姑子吗?幼不幼稚啊!周行训以为她跟他一个心理年龄吗?
  卢皎月深吸口气,心平气和地,“兄长既已立业,总该成家的。”
  事实上,郑淳的亲事已经拖得过于迟了,迟到卢皎月就算设身处地地讨厌“家长催婚”这事,都不得不在姨母的恳求下,在给郑淳去的信里提了几次。
  周行训一时居然没法从卢皎月这语气中判断出什么情绪。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阿嫦的心情更重要。
  于是提议,“阿嫦你要是不高兴,我可以让这桩婚事成不了。”
  卢皎月:???
  她猛地抬头,对上周行训那居然显出些认真的神情。
  卢皎月:?!
  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能得出的行动方式?
  卢皎月简直是磨着牙警告:“……你给我老实点!!”
  能不能做点人干的事?!
  周行训蔫了:“哦。”
  阿嫦凶他qaq~
  卢皎月不放心,又加重语气:“你不许做什么!什么都不许做。”
  周行训怏怏点头:“嗯嗯。”
  那人都要娶妻了,阿嫦还那么护着他(撇嘴)。
  ……
  周行训蔫吧了小半天,还要时不时地被卢皎月怀疑的眼神打量:他简直都要委屈死了!
  他真的就是想哄阿嫦开心嘛。
  又不会做出打断郑淳两条腿、让他成不了婚这种事。
  虽然他确实挺想这么干的……
  周行训其实不怎么介意郑淳这次婚事成不成。
  因为就算这次没了还有下次,郑淳是一定会娶妻的:为了联姻。
  联姻永远是最方便最快速也最牢固的合作方式。外部威胁越严重,世家越是会抱团求生,郑淳顶不住那种压力的。不是孝道也无关亲情,而是单纯的“压力”。
  世族就像是一株参天巨木。一切平顺时,深埋地下的根系滋养枝干上的每一根枝叶,供他们肆意生长;但是当威胁到来,这些枝叶无论愿不愿意,都得为整棵树的存活做出牺牲。因为一旦没有了这棵巨木,他们也只是地上被随处扫掉的枯枝落叶……和兵卒、和百姓、甚至和路边的乞儿都没什么区别。
  郑淳如此,世家的女儿也是如此。
  妃嫔这些年各谋出路走得七七八八,主子少了,卢皎月连伺候的宫人都放出去好几轮。周行训年初封王之后,宫里更是一下子空荡了起来。
  而现在,剩下的世家女也要请离。
  是“一起”请离。
  这显然并不是什么个人意愿造就的结果。
  周行训直接扯明了这举动背后的含义:“他们在向朕示威。”
  为了新立的太子,为了朝中渐渐握住实权的寒门。
  “阿嫦,我说过我不插手后宫,但是这次不行。”周行训定定地看过来,语气非常坚决地,“答应她们!让她们走。”
  他不会罢手,也不会低头。
  卢皎月却略略沉默了一下。
  周行训意识到什么,声音放得缓了一点,“阿嫦,我知道你怜惜她们身不由己,可你已经给过她们机会了,给过很多次!她们可以离开,可以入少府,也可以做别的选择,这是她们自己选的。她们选择站在世家那一边。”
  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你永远没有办法去救一个不伸手的人。
  又凭什么去救呢?那并非他的亲兵,也不是他的将士,既无破阵掠敌之能,又没有治国经世之才,凭什么让他花费心思?
  想要被费心,就要有值得被费心的价值。
  她们怕是也不想被“费心”。
  周行训眨了下眼,将那一瞬的漠然之色敛下。
  他注视着眼前的人,神情一点点放得柔和,他轻轻捏了捏对方柔软的指尖,温声唤:“阿嫦?”
  卢皎月这才回神。
  她注视着那些清丽漂亮的字迹,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只是觉得悲哀。
  为所处的这个时代悲哀。
  好像所有人都是牺牲品,个人的意愿显得分外微渺。
  世家女离宫的那一日,卢皎月倒是意外收到了不少礼物。
  不少人都做了入宫时的打扮,天气并不算好,但微风和煦又无落雨,勉强算一句“宜人”。
  似乎脱去了宫城中那层不自觉让人压抑的外衣,不少人的情绪都鲜活起来。
  谢甘棠送了一幅画。
  她笑:“这宫中无趣,这些年我连提笔作画都懒怠了,技艺生疏,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卢皎月摸了摸画轴,倒也真有点惊喜:“怎敢嫌弃依川居士大作?”
  依川是谢甘棠的号。
  旁边的崔蕙笑,“我就是说殿下喜欢画,咱们的依川居士还非要弄对绣屏,白白浪费这么多年的功底。她那点刺绣手艺,也就殿下不嫌弃了。”
  谢甘棠被半夸半嘲的,不由嗔了人一眼。
  刺绣更烂、字画水平仅限欣赏的卢皎月:“……”
  她只能笑笑不说话。
  那边崔蕙又接着,“我没谢妹妹这技艺,也就送了盆花让殿下解解闷。这宫里的花房里确是珍品,但太珍了反倒添了匠气。我在南边有个专门养花院子,若是殿下不嫌弃,明年到了赏花的时候,我递帖子入宫。殿下果真赏脸,也让我那院子沾沾仙气儿。”
  卢皎月还没待回答,后面却传来一道细声细气地接话,“妾入宫前在家里树下埋了几坛酒,若是殿下明年去花宴,我便挖出一坛来带着去。”
  卢皎月有点儿错愕地看着这个分外乖巧内敛,在周行训后宫简直是一股清流的李婉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