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没有着急用餐,也没有催促秦昭快些去做什么。
他甚至让秦昭先把厨房里能拿动的器物先挪到床边,告诉她每样器物的名称和大致用法。
釜是炊具,烹煮食物;簋、豆、壶是盛器,区别在于一个用来装煮熟的饭食,一个用来盛辅助性菜肴或肉酱腌菜,一个用来盛汤和酒。
至于烹煮、油煎食物和盛放肉食的鼎,筵席上用来饮酒的角和觚,普通人家是看不到也用不了的。
想起先前随手的乱用,秦昭心里对孙膑十分感激。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好奇,只是以非常自然的方式提醒她。
现代人和古人生活习性完全不同,秦昭需要快些适应,避免在孙膑以外的人面前露馅。
她一定是要走出这间院子的。虽然屋内现有余粮,两个成年人一日三餐,坐吃山空只会饿死。
况且就吃这些东西,短时间内秦昭还可以忍受,孙膑的身体不行——伤病患者比普通人更需要营养。
别的不说,院内没有水井,生活用水也需要去城中的找公共水源补充。
说到水,秦昭舂完粮食打水时看到面上的倒影才发现,她顶着一头鸡窝前前后后地跑了大半天。
怪不得孙膑会提醒她,让她关注下家里的储水是否够用。
看破不说破。孙膑拐着弯让秦昭自己发现,他真的帮她维护着摇摇欲坠的羞耻心和脸面呢。
秦昭连忙取下头绳,十指做梳拢好长发,在脑勺后面坠了个低马尾。
战国厨房大作战,开始!
……
一阵鸡飞狗跳后,秦昭终于把“早餐”搬上了桌。
使用最原始的手段舂米的后果,就是手臂累到快要抓不住吃饭的匕。
战国虽然有筷子,但只用来夹菜,吃饭和羹用的是匕,就是餐勺。
案几挪到孙膑修养的床上,方便他用餐。
按照战国的做法,床是用来坐的,进食和休息都在地上。
秦昭后知后觉,她可能错怪了阿一。
那晚他大概想先把孙膑暂时放床上,再给他打个地铺的。奈何她做了主,铺了床单就让阿一把人放床上了。
没有床垫——拖她的福,孙先生一直躺在木板上。
等会给人把垫被铺上吧。
秦昭一边想着,一边在床沿坐下。
她扒拉几口粗羹,即使是自己纯手工制作的,她果然还是不适应如此天然的口感。
秦昭连忙换筷子从豆里夹了几根腌菜,面露痛苦地快速把羹消灭完。
而后从另一只豆里取走一块没有形状的糙饼,咔嗤起嚼。
孙膑停下匕,盯着双豆面染纠结色。
“昭不与我分食?”
“先生,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迟疑着问了句,她豁达的反应让他不禁叹气。
“没什么……现在也不是讲究的时候,一起吃吧。”
孙膑笑了笑,摇头示意无事。心里却拿下主意:
等用完餐,他需要好好考察一番,秦昭的“没常识”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如就这样放她出去,秦昭大概会被外面的世界吃得骨头都不剩吧。
……
用餐完毕。
餐具被撤走后,案几被孙膑要求留在床上。
等秦昭收拾好回来,案几已被被孙膑右挪。他的身侧空出刚好容纳一人的空位。
他向她招手,示意她上床与他同坐。
秦昭犹豫着靠近,案上有只盛水的碗,还有一句这样的话:
“昭初临魏国,困惑之事,皆可问我。”
好家伙,吃饱喝好就开工。
孙先生目的性真的很强,这是要好好给她补课了。
该说孙膑是闲不下来的人,还是该说他是外冷内热?
或许根本就没有“冷”,秦昭一直在被他关照。她甚至想,如果他没有这段经历,孙先生应该就是那种热心肠的、会在太阳下大笑的人。
如果苦中作乐,把“战国求生”当作任务,孙膑就是秦昭的指引人。
生存不外乎吃穿住行。
穿和住目前不是头等大事;行可以列入待办目标稍作延后,逃离魏国是必须的;吃或许是最重要的。
保证活着不被饿死,需要稳定的食物来源。
自给自足划掉,只剩下“商品交换”一条路……
——语言和钱。
秦昭记得,在给孙膑翻找垫被时,有在柜中寻见个沉重的箱子,小箱还落着锁。
抱被子时碰动它,她听到里面有金属片碰撞的声音,极大的概率是钱币。
秦昭翻出箱子,双手搬着它挪到案上,大方地在孙膑身边坐下来。
他身上的血腥气已经很淡。一切都在好转,这点让她很欣慰。
没有找到钥匙,箱子要怎么开?
眉头渐蹙的秦昭开始思考砸烂箱子取物的可能性,孙膑朝锁伸了手。
只听咔嚓一声——
那双带伤的手摸索一番,找准位置一用力,竟把锁直接拆开了。
是暴.力开锁唉!
秦昭目瞪口呆。孙膑轻巧地取下锁,见她惊愕,又淡然地把锁塞进她手里。
“难道昭不是要开箱子?”
不用孙膑在桌上写字,秦昭直接通过他的神情和语气听懂了这话。
他轻咳一声,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也发现,某人是有点凡尔赛精神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