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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街的拐角处,吹锣打鼓的作乐声逐渐响起,两列引路人提着灯笼在前面开道, 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了过来。
  仪仗队的后面, 在一众信徒的簇拥下,传闻中的神女缓缓出现在楚州百姓的眼前。
  江楚月穿着华冠神服, 妆容庄严, 此刻正叠着双手端坐在轿辇之上,脸上明明没有多余的表情, 可却莫名地让人看出了几分悲悯,
  尽管楚州每年都会举办酬神会, 但像江楚月这般与神女相似的,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
  百姓们抚掌惊叹,更觉得江楚月就是真神的化身, 这下连往年来看热闹的人都不由得对她生出了敬意。
  大家拍了拍胸口, 满脸兴奋, 面对着江楚月双手合十, 祈求父母安康, 万事顺遂。
  感受着周围百姓投过来的虔诚目光,江楚月眨了眨眼, 唇边带起一丝笑意,更衬得她面容慈悲,肖似神明。
  小孩被大人举过头顶,却做不出祈愿的动作,只是看着江楚月止不住地拍手,喜感十足地表情引得旁边的人哄声笑起来。
  薛寒迟向这边看了一眼,眉眼微弯,随后便仰起头,继续望着神轿上的女子。
  这样的江楚月和她从前见过的都不一样,不知为何,看着她的笑容,薛寒迟的心竟意外地静了下来。
  明明前几日还在那种不适中挣扎,今日却又好像得到解脱一般,心思恬然。
  “这位公子,你不祈愿吗?”
  旁边的路人见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不由得好心提醒了一句。
  薛寒迟噙着笑,没有移开目光看他,清冽的嗓音里却带着一丝柔。
  “我没有什么要求的东西。”
  “人生在世,哪里会没有祈求,机会难得,公子不如好好想想。”
  路人笑了笑,了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带着家人往前面凑了过去。
  薛寒迟是不信神佛的,但在听了这番话后,忽然想起来小二方才说与他听的那些话术。
  祈求神女,首先须得心意真诚,心诚则灵,其次,便是将姓名住处奉告于上,最后才是说明所求之事。
  那人说的其实不错,人生在世,都是有所祈求的。
  这一点,薛寒迟是清楚的。
  但他此时心中确实没有什么渴求的,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薛寒迟思索着这个问题,重新仰头望向了江楚月。
  在喧天的舞狮作乐声中,她坐在轿中,如降世神女,聆听百姓心愿,为他们布下福泽。
  或许是看到了人群中的一抹黑,薛寒迟抬头间,忽然望见她对着自己笑了一下。
  如翩飞落花,悄然无声地扑落在心上。
  他的眼尾映上街边的流光,就像点在那里的一抹红,给他如玉的面容染上了几分旖丽。
  看着她弯如新月的眼眸,薛寒迟怔愣了片刻,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默了良久。
  随后,他像是得到解脱般,蓦地笑了出来。
  耳边的喧闹声依旧没有停歇,轿夫抬着江楚月继续向前游行。
  周围人还在不停地祈福求愿,薛寒迟却也只是笑着跟在轿辇的后面。
  他抬头望向轿中的江楚月,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没有再移开过目光。
  比起所求之物,所念之愿,此时此刻,他想要的,大约就只是静静地看着江楚月罢了。
  这一刻的念想,无关其他。
  *
  楚州街上欢腾之声连绵不绝,神女庙中此时却只有寥寥几人蹲守看护。
  月亮上勾,渐渐攀上梢头。
  顾情和萧煜此时正蹲在树上,神情严肃地看着庙中的院落格局。
  在来之前,两人已经将江楚月所给的布局图熟记于心,方才趁着守卫松懈换班之际,便偷偷潜入了此处。
  萧煜和顾情对上眼神,率先翻身下来落到了地上。
  确认周遭没有守卫后,他回头对着顾情比了个手势,二人便一起走到了江楚月说有异常的那间房屋门口。
  站在门前,二人还未进入便已感受到一股不自然的气息,非妖非魔,但就是无端地让人感到不安。
  顾情摸了摸门锁,皱眉对着萧煜摇了摇头。
  这个银锁虽看着平平无奇,但上面结有封印,不能简单地用蛮力强行破开。
  萧煜抿唇思索片刻,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张行火符,捏诀布法后将其贴在了木门上。
  挂在门上的银锁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地剧烈晃动了片刻,随后伴着咔哒一声脆响,银锁瞬间断成了两半。
  两人推开木门,悄声踏进了这间空无一物的禅房。
  这间禅房不小,长宽大约五十尺,和李宅中的厢房相差无几,但诡异的是,两边的窗户全被钉死,没有透进一丝光亮。
  关上门后,萧煜施法将房中四角上立着的蜡烛燃了起来,昏黄黯淡的火光在房中缓缓升起。
  顾情在院中转了一圈,敏锐地察觉出来这里的不同寻常。
  “脚下有阵法。”
  她拍了拍萧煜,示意他往后走一些,然后便拔出长剑割破掌心,挥手将其散了出去。
  以血为饵,泛着红光的符文逐渐现形,和在东林坟地的那一晚如出一辙。
  顾情看了眼萧煜,两人心照不宣,更认定此处必有古怪,便加大了输出的灵气。
  随着符文的刻印愈来愈深,脚下的地板似乎陷进去了一点,一团团白色的魂气在阵法中间逐渐现形。
  “是魂魄。”
  顾情正欲上前,却忽然被萧煜拦在了身前。
  “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
  萧煜运剑在这些魂魄间穿行一圈,再回来时剑身上没有留下一点灵气。
  无论是生魂还是死魂,终归都是有灵之物,绝不会像现在这样。
  “竟然是幻术。”
  他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了顾情,让她先把伤口包扎好,然后立在原地,将这房子大量了片刻。
  记得江楚月曾说过,神女庙后院布局奇特,藏有不少新奇的术法。
  若是此人笃定来者是修仙之人,用这样的障眼法蒙蔽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顾情似乎也是想起了这一点,随意处理了下伤口后便提步走到了旁边,想要再查探一番。
  忽然,像是触碰到了层禁制一般,灵剑轻微颤了颤。
  萧煜得到了她的眼神,过来和她一起摸索这无形中的阻碍。
  “我似乎记得在苍南山的时候,师尊曾说过一种法术,名叫隔空藏物,只要施用此法便可隐去一切气息,就算所寻之物就在眼前,也无法发觉。”
  顾情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数年前,我父亲带人在冀州那边捉拿邪魔时曾经遇到过。”
  当时她父亲胜得好险,回来后心有余悸,便设法将这门法术参破了。
  回忆着父亲当年的教诲,顾情将长剑收回鞘中,张开五指默念法咒,灵力蕴于掌心。
  一小波气流涌动后,被法术隐藏在后面的东西逐渐在二人面前显现出来。
  在禅房的西南角,几架红漆木制的棺材正安静地放置在那里,棺盖并没有合上。
  从他们这个视角看过去,隐约可以看见每架棺材中都放置着什么东西,但房内的光线太暗,他们离得又有些远,实在是看不清楚。
  萧煜下意识握住了顾情的手腕,注意着周围的异动,两人并肩走到了这些棺材面前。
  棺材中并没有什么尸体,只有数十个有序安放的漆制小木盒。
  这些木盒四四方方,上面描着精致的花纹,上面还贴着一张画纹罕见的符箓。
  “这种符箓我貌似没有在符经上见过。”
  萧煜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专门用来压制恶魂的符箓,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这是恶魂?可我似乎从上面察觉出了一些生魂的气息。”
  等等,生魂!
  顾情眉头一松,忽然转头看向萧煜,两人惊异的视线正好撞到了一起。
  两人都是经过数十年修炼的世家弟子,从小上学堂第一日便被告知过一个道理。
  生魂和死魂不同,是由人体滋养而成,一旦离体便会躁动四起,若久久不能回归本身,那么温和之气便会转为暴虐,渐渐变成恶魂。
  符箓压制恶魂,很有可能不是在压制已成型的魂念,而是在防患于未然。
  “看来,这些木盒中装着的,很有可能就是近几个月楚州城中极阴之人丢失的魂魄。”
  顾情一锤定音,得出了结论。
  虽然不清楚相思坊为何要掠来这些恶魂,但现在只要将这些魂魄送还本体,那些失魂之人也便能回归清醒了。
  就在两人念头达成一致,准备将这些魂魄收进灵囊带出去时,一道声响忽然从房梁上传下来。
  “不愧是苍南山和江州顾府的人,一下便找到了这里,我的那些幻术都没能派上用场。”
  闻言,萧煜和顾情俱是一惊,立刻转身拔剑对着房梁上坐着的那道黑影。
  他用了隐藏身形的法术,是以方才两人都没有发现他周身的气息。
  现在一瞧,这人周身的灵气和那晚在东林坟地遇见的蒙面人一般无二。
  男子翻身下梁,摇曳的烛光映着他被遮去的容颜,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原来阁下绕了这么大一圈,都是为了引我们过来。”
  男子腰间并没有佩剑,见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恐怕今晚应该就是专程在这里等着他们的。
  萧煜上前一步挡在顾情面前,剑刃对着他。
  这次江楚月会被选为神女,多半也是此人在背后操盘,能同时牵涉到神女庙与相思坊。
  那么这人的身份只可能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