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眠鱼眯着眼睛,她活动着指关节,朝着与傀儡打斗的绛尘觑了眼,又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她在兽潮中捕捉到一位妖王,浑身澎湃汹涌的气机与那妖王的威势相对撞,顷刻间便将对方的灵力逼退。妖王见情况不妙,作势要跑。姬眠鱼眼中掠过一抹凶煞的寒光,身形一动,一拳便将飞蹿的妖王从半空打下来。她注视着惊恐万分的妖王,用只有她们听得见的声音问:“镇妖塔中出来的?怎么不去深山隐匿踪迹?为什么非要往仙城中跑?真是个蠢蛋。”
那妖王惨淡一笑,虽然畏惧姬眠鱼,可还是出声道:“逃到山林?谁能保仙盟道人不入山林?天地非人私有,我辈也是天地生灵,为什么不能入世间?”
姬眠鱼不否认妖王的话,妖族的确遭遇很多不公和委屈。但——谁让她们势单力薄、技不如人呢?
“这不是催动兽潮屠戮凡民,给我惹来无穷祸事的理由。”姬眠鱼敛起笑容,她揪着妖王的脖颈,手掌下一用劲,一股强悍的灵力内冲,将她的骨节碾为齑粉。她将逃逸的元灵拘来,随手便将妖王尸体丢到地上,吓得那群兽朝着四面奔蹿。
城墙上。
命如弦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她抱着索君怜,咳嗽声压得很低。她极为担心城外状况,一直没有动身前往康乐坊,只遣了一部分修士过去。
“那傀儡不是院正对手。”一道低哑的嗓音传入耳中,命如弦一扭头,就看到面颊苍白的燕渡川在道童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命如弦皱眉。
燕渡川道:“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她看了跟诡姬相关的卷宗,从她叛出宗门开始,行事就极为残忍阴戾,早已经踏入邪道中。“你去康乐坊慈民宅那边看看,这里我来照应。”
“你照应?你怎么照应?”命如弦连声询问,虽得了医修的救治,可也只是压制住要爆发的伤而已。此刻的她仍旧是金丹破裂的残损之身。
燕渡川沉声道:“我去慈民宅倒也可以,只是我未必能压制爆发的傀儡丝。”她指着前方,又说,“有院正在,那傀儡走不过来。”
命如弦看着燕渡川,又说:“那你也不该过来。”
燕渡川一挑眉,笑了笑道:“有什么该或者不该的?身为仙盟院使,只要我没有死,我就得立在这里。”
命如弦心中不祥的预兆更甚,正想跟燕渡川说几句,忽地,一位道人匆匆跑来,说慈民宅中出现异样。命如弦哪里还能再犹豫?她深深地望着燕渡川,说了句“保重”,便向着慈民宅方向掠去。
燕渡川朝着命如弦露出一抹浅浅的笑,轻轻一颔首。
她低头看着兽潮,跟大多数仇恨妖物的人相似,她也有着亲眷被妖兽屠戮的经历。那年的鲜血迷了她的眼,催生出无穷的、对妖物的恨意。底下的同道们都在厮杀,她倚靠在墙头,半晌后,才轻轻说:“镇山海。”随着声音的落下,一道流光从半空中显现,她抬起手握住那柄相伴多年的法剑,笑了笑,吞下涌到喉头的鲜血。
“院使——”担忧的语调在耳畔响起。
燕渡川淡声道:“无妨。”她在罡风中笔直地站立,听着四面传来的响动。在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如滚雷荡来。那尊庞大而精巧的傀儡在绛尘的剑下四分五裂 ,但是也同一时间,数不清的赤色丝线从傀儡断裂的肢体中飚射而出,有的探入兽潮,有的朝着愚蒙仙城的阵禁飙飞。
绛尘距离傀儡最近,那些丝线大部分被剑光搅得向其它方向折射出,可也有几根洞穿绛尘的肩颈,牢牢地植入她的躯体!燕渡川看到这一幕,姬眠鱼也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然间一缩,姬眠鱼周身灵机一转,折扇将奔涌来的血色丝线横扫一空。她迫不及待地朝着绛尘掠去,可她一走,原先腾出来的清静地霎时间被兽潮重新占据。
一根根赤色的丝线从绛尘的身躯穿过,在白衣上落下点点红痕。
“你疯了?”姬眠鱼皱眉看着绛尘,怒气几乎冲垮她的理智。以绛尘的功行不可能躲不开,分明是故意承受傀儡丝的!难不成龙津仙城去极乐仙城换取金乌坠火是个障眼法?专门用来骗她的?绛尘的计划依旧是自己承受傀儡丝?绛尘知道些什么东西?姬眠鱼思绪如同电转,握着折扇的指节攥地发白。
绛尘寒声道:“回去守着愚蒙仙城。”
姬眠鱼冷笑:“你让我去我就去?”
绛尘抬了抬手,低头看着掌中的血洞。她眼中泛着寒光,抬起左手掐诀推演。没再理会姬眠鱼,她蓦地朝着东边遁去。
在绛尘和愚蒙仙城中,姬眠鱼犹疑片刻,选择后者。
命如弦是个病痨,燕渡川身受重伤,她要是不依着绛尘回去守着,那愚蒙仙城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院正中了傀儡丝。”燕渡川看着沉着脸色掠回的姬眠鱼,语调沉重。
“她还很清醒,用不着关心她。”姬眠鱼凶巴巴的。
燕渡川道:“暗中使用傀儡丝的人行踪成谜,院正恐怕是故意让傀儡丝入体,反向推演傀儡丝主人的下落。姬道友,你去看着院正,愚蒙仙城我来照应。”
“你照应?你怎么照应?用你破碎的金丹吗?”姬眠鱼反问,她烦躁的时候便不压制自己的本性,话语尖锐不少。
燕渡川也没生气,她说:“我有自己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