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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琅丫,你们这是……去哪儿啊?”何桃花捡着鸡蛋就听到宁三伯的粗粝笑声,开门出来一瞧。
  闻昭非背着包又提着一袋,林琅一身靛蓝色的长裤长袖,斜跨着鼓鼓嬢嬢的花纹布包,又长又密的头发分两边被同色系的布条束在两侧肩膀,脚上是小皮鞋,俨然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我们去县城,”林琅对何桃花微微一笑就结束谈话。从此以后王家连她的邻居都不是,随便他们未来发财还是升官,都与她无关。
  “唉,你等等,别着急走啊,等着啊,”何桃花留下这话,就调头跑回房间,她直觉林琅不是去县城那么简单。
  外头的林琅不仅没等,还拉了闻昭非的手,走更快了。
  七叔公已经牵着牛车在村口等着了,七阿婆抱着个纸袋在牛车边,远远就朝林琅招手。
  “阿婆,叔公,你们怎么也这么早,我们是明儿的火车不赶时间的,”她和闻昭非还想去七叔公家里慢慢等呢。
  “出门赶早不赶晚,带着路上吃,”七阿婆把纸袋递给林琅,又伸手来摸了摸林琅的头发,殷切地叮嘱,“我们琅丫一定要好好的。”
  “您也要好好的,我会经常给你们写信的,”林琅空出一只手来回抱住七阿婆,再朝她露出灿烂笑颜,她希望七阿婆将来想起来都是她的笑模样。
  七叔公这趟算是专门送林琅和闻昭非的,也不等牛车满员,林琅和闻昭非到了,他就准备着随时出发了。
  七阿婆的叮嘱早说过几回了,这会儿她就是来给林琅送点儿吃的,不多耽搁,她就主动催林琅和闻昭非上车。
  “林琅,等等!”
  秦英兰小跑过来,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她熊抱了一下林琅,才把一个布袋递给林琅,“是好朋友就一定收下。”
  这是她大姐去年冬日送她的生日礼物,一个黑布帽,小宁村的天气远没到要戴帽子的时候,她一直没戴过,左思右想,就把它拿来送给林琅当离别礼物。
  林琅郑重地点点头,“我们是好朋友。回头我给你寄礼物。”
  林琅和闻昭非爬上牛车坐好,林琅看向秦英兰,“你帮我送阿婆回家。”
  “没问题,”秦英兰立刻挽住七阿婆的手臂,她们一同走到边儿上,不目送林琅一行走远不会提前走的。
  同牛车上,还有四人,都是知青院的人,祝之徽不在里面。
  村里也就只有知青院的人要经常去县城取包裹、买东西,其他村民一个月去两趟县城都算多。
  他们昨晚来订牛车,被七叔公告知了要赶早来,不然过时不候。
  “哞!”大牛阿九叫了一声,牛车跟着动起来往村口大道走去,渐渐地村口的那几人越来越渺小。
  林琅最后一次回头看去,王家人似乎赶到了,但却被七阿婆和秦英兰拦住,没有第一时间往即将转进小树林里的牛车跑。
  “无妨,”闻昭非语气坚定地告知,他昨天傍晚去找了大队长秦勇,原本是想在林大红和她侄儿思想品德上做文章,却不想有了意外发现。
  让林大红很是骄傲的娘家侄儿有体罚学生的恶劣习惯。
  闻昭非是医生,当着家长面,就给几个村口玩闹的孩子们开了诊断证明,林大红侄儿的体罚情节相当严重,已经不适合继续当老师了。
  没有犹豫,闻昭非就直接找秦勇告发了。
  早上秦英兰赶来村口送林琅,大队长秦勇则是骑着村里唯一自行车往生产队小学去了,林大红侄儿的教师工作铁定没了。
  村里人很快就顾不上谈论林琅离开的八卦,体罚事件和空出的教师职位够小宁村热闹一段时间了。
  闻昭非和秦勇说了林大红侄儿的严重问题后,又和秦勇郑重拜托日常多照顾些七叔公七阿婆,或有需要,可以给农场卫生所发电报。
  闻昭非担心俩老遇到事情,不愿意麻烦他和林琅。
  林琅点点头,并不知道闻昭非做了这些,她只要确定王家不会调头去找七叔公七阿婆麻烦就行。
  牛车上,知青贺永明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林琅身上,他心里无不懊悔祝之徽的碍事儿和他的犹豫,让闻昭非这“天降”娃娃亲截了胡。
  “睡一会儿,有不舒服告诉我,我是你丈夫,还是个医生,”闻昭非调整一下坐姿,挡住了几人看林琅的目光。
  林琅眨眨眼睛,没有拒绝闻昭非的好意,她脑袋一歪,靠到闻昭非手臂边,闭眼小憩,没多久还真给牛车晃睡着了。
  闻昭非全程护着林琅,总能在林琅晃到货物堆前,将她揽回来。
  贺永明等几个男知青心理不是滋味,车上唯一女同志的赵丽莎倒有些艳羡,细节之处见真心,闻昭非绝对没有男知青宿舍里传闻的那般不靠谱。
  牛车在县城小广场停下,几个知青相继离开,闻昭非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布袋,递给七叔公。
  “七叔公,这包是我配给阿婆治腰疼的药,里面有方子,阿婆如果喝得不错可以到临安县医院再配一个月,回头我会再寄药膏回来,您别和我们推辞。”
  闻昭非入住七叔公家第一晚就给七阿婆看过腰病,但到现在才把药方和药包给出来,是因为他带来的急救药种类数量都有限,宁山县的街道卫生所也凑不全。
  昨儿到临安县买票,闻昭非才把药包配齐全,够七阿婆吃一个月的量。
  回头他找师母和农场老中医讨教,会再制作些日常保养的药膏寄回来给七阿婆和七叔公用。
  闻昭非没在小宁村当面给七阿婆,是怕两个老人一起拒绝,就是现在,七叔公也在抽钱包,一定要给闻昭非付钱。
  “叔公,您听三哥的吧。”
  林琅醒来听了个大概,就帮助闻昭非一起劝七叔公,最终七叔公怕耽搁林琅和闻昭非,不情不愿地收起了钱。
  因为事先不知道闻昭非配了这么多药,他手头的钱完全不够。
  “行,叔公不耽搁你们时间,经常写信回来,”七叔公说着又单独拍了一下闻昭非的肩膀,闻昭非意会,走到远处让七叔公和林琅单独说话。
  七叔公眼眶微微发热,说过好几遍话又脱口而出,“什么都没你自己重要,照顾好自己,你姥爷姥姥的墓地有我们照看,不用挂心。”
  “丫头啊……在那边住得不开心就回来。叔公家里房间多的是,也不缺你一口饭吃,”七叔公和七阿婆也曾提议过让林琅直接到他家里长住,是林琅觉得麻烦他们拒绝了。
  但现在他依旧能给林琅承诺,他家的任何时候,都敞开着大门欢迎林琅回来。小宁村里不止有她姥爷姥姥的墓地,还有他们这些看着她长大、期盼她幸福健康的长辈。
  “我记住了,你和阿婆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经常给你们写信的!”林琅努力忍住眼泪,但眼眶和睫毛都湿了。
  “别哭别哭,是叔公不会说话,”七叔公懊恼自己惹哭林琅了,连忙对不远处的朝闻昭非摆摆手,让人回来。
  闻昭非走来快速握了一下林琅的手就放开,“不难过,将来有机会,我们一起回来看叔公阿婆。”
  七叔公又拍了拍闻昭非的肩膀,“多护着些琅丫。去吧,别耽搁了。”
  “我会的,”闻昭非郑重点头,他提上行李,林琅跟在身侧。
  走出十来米,林琅又回头看来,再对七叔公摆手,含泪的脸上漾开灿烂笑颜,不仅七叔公和闻昭非分别停步看来,广场周遭的人都看过来了。
  “快走快走!”七叔公又摆手回应。
  这丫头哭起来、笑起来都太招人了,所幸以前有她姥爷姥姥护着,现在有闻昭非护着,大抵不会被欺负。
  林琅和闻昭非去坐班车前,还要去一趟宁山县城的银行,林琅把存折里的钱全取出来,计划着到农场后再找合适的银行继续存起来。
  他们赶早第一个来银行办事儿,闻昭非昨儿拿着林琅的存折帮忙预约过大额取钱业务,今儿只十分钟不到就办好了。
  银行出来,林琅和闻昭非直奔车站。
  班车上,闻昭非放好行李,护着林琅一起在靠后的座位坐下。
  同车的男女老少全都盯着林琅和闻昭非看,这么漂亮的女人男人可真不多见。
  闻昭非取出林琅放到他背包里的黑布帽给林琅戴上,再压了压帽檐,“能睡就睡,睡不着就看看窗外风景,有不舒服告诉我。”
  “好,”林琅乖乖应声,再等车开起来,没那么多视线盯着她和闻昭非后,她主动靠在闻昭非肩膀边睡觉。
  林琅两辈子都不晕车,但这辈子的她额外容易在交通工具上睡着,牛车上睡了那么久,也不影响她一路睡到临安县去。
  临安县火车站边的招待所入住,林琅和闻昭非住相邻的两个房间,他们手上没有结婚证,不给住一个房间。
  闻昭非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他以为结婚介绍信加上特意找秦勇开的农村婚礼文字证明足够开房间了。
  时间还早,林琅暂时没感觉到害怕或不习惯。
  放下行李后,林琅就拉着闻昭非出门觅食,国营饭店碰到七叔公的大外孙,经他介绍买到十多张能久放还不用票的腊肉烧饼。
  火车站附近人员混杂,风景也普通,林琅和闻昭非没逛多久就回招待所。
  闻昭非把皮箱里的旧床单被褥翻出来给林琅铺床,在招待所服务员路过林琅房间门口第三回 时,闻昭非从林琅房间出来。
  “别害怕,你喊一声,我能听到。”
  “时间这么早……我舍不得你,”林琅不情不愿地送闻昭非出门,住两个房间就算了,居然连闻昭非多待一会儿她的房间都不行。
  闻昭非心头一软,又抬手揉了揉林琅头发,轻声哄道,“再过一个半小时,我们去国营饭店吃晚饭,我看了菜单,今晚有梅菜扣肉。”
  林琅果然就被哄好了,“梅菜扣肉?好呀好呀。”
  闻昭非在门口看林琅关了门,内锁好门,他又到两个房间周边逛了一圈,才回到他开的房间,一边看随身携带的病例笔记,一边注意隔壁林琅的情况。
  和林琅约定好的时间一到,闻昭非就到隔壁敲门,对时间格外敏.感的林琅也准备好了。
  “走吧,我觉得我能吃两碗米饭!”
  林琅一贯眼大胃口小,一碗米饭和半碟扣肉下肚,她就感觉到饱了,梅菜扣肉之外,闻昭非还点一样蔬菜,一样酿豆腐。
  林琅吃得很是满足,闻昭非吃完两碗米饭,扫光剩余的配菜。
  “我们去买两本书好不好,解解闷儿,一个人待着好无聊啊,”林琅晃晃闻昭非的手,她单独待陌生地方的一个半小时,着实难熬。
  她说舍不得闻昭非,是真心实意的感受,有闻昭非陪着,她就不觉得无聊,偶尔还会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
  “我们去废品回收站看看,”闻昭非没想过会让林琅独处,他此前的准备都是想着怎么让林琅在火车上松快些。
  闻昭非在买书找书上挺有经验,他之前去县医院买药时路过废品回收站,看到那里堆了不少破旧书籍,挺合适带林琅去找找看。
  闻昭非和林琅步行抵达时,回收站快关门了,看守的员工指了指旧书堆,让林琅和闻昭非自己找。
  “就这两本了,”林琅找了两本高中数学练习册。
  闻昭非手上是一本不涉及敏.感问题的杂文小说集,他还以为林琅更愿意看这类书。
  “我不看小说,”林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宁愿把自己埋进数学题的海洋,也不愿再看任何小说了,万一又又穿书了可怎么好。
  “你、你要看吗?”
  林琅也有点儿不放心闻昭非看,万一闻昭非穿走了怎么办。
  闻昭非看不明白林琅具体在怕什么,但林琅不想看小说是能体会到的。
  回收站关门在即,林琅和闻昭非买了两本数学练习册和三本一套的地方志,付了五毛钱一同带走。
  天色摸摸黑时,林琅和闻昭非回到招待所,接待员换了一位中年女同志值班,倒没再盯贼那样盯着林琅和闻昭非。
  闻昭非半开着门在林琅房间里陪她看了一个小时的书,就领着林琅一起去同一层的卫生间洗漱。
  回来后又一番叮嘱,闻昭非才回隔壁房间去。
  林琅开着灯看书,两本数学练习册很快在脑袋计算完成,她又看了半本地方志,才模模糊糊关了灯睡觉。
  被单枕套都是林琅熟悉的味道,她入睡很快,半夜醒了两次也很快重新睡着。
  隔壁间的闻昭非一直等周边同住的人都睡差不多了,他才和衣囫囵睡去。
  早晨六点许,闻昭非和林琅相继起来洗漱,再一同去附近的国营饭店吃早饭,回来退房后,他们带着行李直奔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