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句话让她更加惊愕。
“今天是我们新婚的第一天。”
“我是你的夫君,祁桓。”
姜洄愣神了许久,看着眼前俊逸英挺的青年,她噗嗤笑出了声。
“这个谎言也太拙劣了,是苏姐姐让你这么骗我的吗?”姜洄感觉身上处处疼痛,也渐生不耐,“我要回家了。”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体力不支险些跌下床去,幸好被祁桓抱住了。
“这就是你的家,你受了伤,不要乱动。”祁桓将她按回床上,轻轻掀开衣领,看到伤处又渗出了血,不禁皱起眉头。他起身向外走去,站在门口对外面的侍女说道,“取些干净棉布来。”
很快便有人举着托盘送来了剪子和棉布,姜洄看到夙游的脸,心才放回肚子里。
自己果然是回到家了,不过这房间是怎么回事,这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她满脑子疑问还没想出个头绪,祁桓已经取了棉布回来了,抬手便去掀她的衣领。
“你做什么!”姜洄吓了一跳。
“帮你换药。”祁桓温声道。
他就坐在床沿,影子笼罩着姜洄,带给她一股压迫感,心跳也慌乱了起来。
姜洄怔怔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疼痛又漫上心头,眼底浮上了水雾。
“我的胸口怎么受了伤?”她颤声问道。
“昨夜有刺客行刺,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祁桓垂着眼睫,用两句实话拼凑出一个谎言,“昨夜也是我帮你上药的,也只有我能帮你换药。”
“让夙游来吧。”姜洄躲了躲,她伤在胸口,怎么能让一个陌生男子给她换药?
“我们已是夫妻,又有什么可避讳的?”祁桓摇了摇头,“更何况,只有我能以灵气助你疗伤。”
姜洄被祁桓那句“已是夫妻”震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们昨天晚上已经洞房了?
是在她受伤前还是受伤后?
昨晚怎么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竟一点都不记得呢?
苏姐姐那酒到底是怎么酿的,可把她害惨了……
见姜洄一脸迷惘、纠结、痛苦、懊悔,祁桓也没有多解释,趁着她心不在焉,他俯下身,以指为刀,轻轻划开了缠绕在胸前的布条。
姜洄只觉胸口一凉,紧接着便是布条掀开时拉扯道伤口的刺痛。
“嘶——”姜洄眉头一皱,倒抽了口凉气,疼得她眼前一黑。
“你伤势太重,我用灵气助你疗伤,否则三日后陛下寿宴,你这个样子必然不能赴宴。”祁桓温声解释道。
“陛下寿宴!”姜洄想起这事,又是一阵头疼,她实在不想去,“我既然都受伤了,不去不行吗?”
“刺客行刺之事,不宜声张,更不能让人知道你受伤了。”祁桓正色说道。
姜洄不解,但见祁桓如此严肃,她也只有怔怔点头。
祁桓见她不再抗拒,便掌心凝聚起一团气,轻轻覆在伤口上方,姜洄便觉得伤处的疼痛减缓了许多。伤口在左胸之上,染血的胸衣遮挡了春光,虽说他的掌心并未直接碰触到她的肌肤,但她仍是有种被他抚摸的温暖错觉。
受伤失血让她娇媚的容色憔悴了不少,全然不见了平日的锐利与傲气,只一双氤氲着雾气的乌黑眼眸如小鹿一般乖顺可怜,让人望着便心头一软,又生出几分想欺负她的心思。
破家丧父之后的姜洄,若一直是这副模样,早被人拆吃入腹了。没有了高襄王的保护,她只有自己长出尖刺与铠甲。可那些尖刺,先伤己,再伤人。
祁桓几近气竭,脸色发白,才撤了手,取过干净的棉布。布条被裁成了合适的长宽,祁桓扶着姜洄坐起,帮她包扎胸前的伤口。长臂自她腋下穿过,两人的气息交融于一处,便像是他将她拥入了怀中一般。
祁桓灵巧的十指在她背后打了个结,有意无意地,他放慢了动作。
怀中的温软严丝合缝地填满了他的怀抱,也填上了心头那一个缺口。
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给她一个怎样的答案。
忘记这三年,对她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姜洄被祁桓的双臂环住,鼻尖蹭着对方的胸膛,男人身上那似曾相识的冷冽香气让她情不自禁昨夜自己的孟浪之举。他说两人已是夫妻,可她却没有记忆,只能全凭想象去补足那一段缺失的经历。
所以当祁桓松开手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满脸通红的姜洄——她的想象力显然略微发散了一下,将酒后纵欲失态想象到了极致。
“那……昨夜之事,我虽记不清了,但我们既是夫妻,我……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姜洄耳尖都红得快滴出血来,“我会和阿父说明此事的,阿父最听我的话,他不会为难你的……”
祁桓弯了弯唇角,但听到高襄王的名字,他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姜洄……”他低低唤了一声,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这些事,都等你伤愈之后再说。”
此刻她重伤未愈,又失了记忆,若骤然告诉她高襄王已过世,恐怕情绪激动之下,伤口又会迸裂。
祁桓思虑再三,还是暂时先不提此事。
“你的伤虽重,但我每日三次为你运气疗伤,三日后便可参加寿宴。只是这几日你便多卧床休息,尽量不要下床吹风,我会让夙游进来服侍你,可好?”祁桓帮她掖了掖背角,温声问道。
有灵气滋养,她身上的疼痛消退了许多,温暖与疲倦又涌了上来,她乖顺地轻轻点头。
祁桓起身向外走去,招来了夙游,压低了声音说道:“王姬身体抱恙,这几日你小心服侍,不要说错话。”
夙游心中一惊,她听明白了祁桓的威胁,不敢违逆,立刻低头称是。
新房之内虽然有收拾过,但墙上也留下了打斗过的痕迹,她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是王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却想象不到。
她将姜洄换下的衣物取走交给其他人浣洗,自己便端了米粥服侍姜洄进食。
而关于高襄王府的秘密,却已在此时不胫而走。
“祁司卿看着冷面寡情,想不到床上竟如此生猛。”
“听说高襄王姬的喜服都被撕烂了,一整天下不了床!”
“高襄王姬虽然性情恶劣,容貌却是举世无双,不过除了祁司卿,别人可不敢享这艳福。”
后来这流言逐渐离谱
——高襄王姬耽于欢爱,三天三夜不能下床。
“大人,外面的流言要约束一下吗?”
景昭看着祁桓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公卿新婚有七日假,不过祁桓身为鉴妖司卿,没有一日得闲,不过是把公文从鉴妖司搬到了王府。
此刻他翻阅今日的密报,第一卷 便看到了关于高襄王府的流言。
景昭素来知道,祁桓对与高襄王府有关的事都格外关心,更何况如今流言还牵扯到了他本人,生怕激怒祁桓。不料祁桓随意翻看了一下,脸上未见怒色,唇角甚至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无妨,由他们说。”
景昭暗自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七人如何处置?”
“若是没死,便先囚禁,暂时不要动他们性命。”祁桓说道。
“那……太宰那边如何回报?”景昭又问道。
祁桓垂下眼眸,片刻才道:“就说,高襄王府,已在我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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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奴隶,也分个三六九等,高襄王府的奴隶,可比外头的庶民过得还要好。”
夙游仰着脖子在前头走,衣着褴褛的祁桓跟在后头,不多时便来到了给他安排好的住处。
夙游含着笑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
她满意地从祁桓脸上看到惊讶,才徐徐解释道:“别家的奴隶都是十几人甚至几十人蜷在一间,不过王府不一样。我们原是侯府的奴隶,王爷入京之后,便让我们脱了奴籍,有些本事的,都被送去烈风营了。你本事那么大,王爷看重你,郡主也喜欢你,你住在这里也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几日,便也能脱了奴籍,当个将军了。”
夙游边说着边往里走,这个房间算不上大,却一应俱全,甚至有个柜子放着干净的换洗衣服。
确实如夙游所说,比许多平民之家还要强上数倍不只。
“王爷说,你的衣衫刚才又破损了,让人给你裁了几套新衣,以后跟在郡主身边,可不能丢了郡主的脸面。”夙游絮絮叨叨说着,“你这人好像话挺少的,是不是怕说错话了挨骂挨打?其实不用害怕,郡主人极好的,从不生气打骂旁人……”
夙游说到一半,便瞥到祁桓颈侧的鞭痕,声音也戛然而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郡主忽然打了你……”夙游支支吾吾了一句,她当时也被吓到了,郡主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过郡主打你,一定是有她的理由……哦对了,她是想试探你!”夙游眼睛一亮,感觉自己找到了答案。
“试探我?”祁桓不解地皱了下眉头。
“是啊,她把你带回来,肯定是看出你有过人之处,所以才趁你不备出手袭击。”夙游自觉聪明,洋洋得意道,“没想到你竟然一点都不还手,郡主这才让王爷出手啊,果然,这下就试出你果然已经开了十窍了。”
被夙游这么一说,祁桓心中一动,不自觉抚上了颈侧痛痒之处。
——原来,她是这个心思吗?
夙游羡慕地说道:“你才到王府第一天,郡主就给你赐了姓,她还知道你是伊祁人呢,郡主对你可是真有心,唉……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若是有天得了姓,也不知道姓什么。”
武朝唯有贵族与部分平民有姓,这些人方称为百姓。而奴隶朝生暮死,如同蜉蝣蝼蚁,生无父母姓氏,死无葬身之地,唯有被看重的奴隶能被主家赐予姓氏。
夙游上下打量祁桓,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俊逸高大,眉眼英挺,甚至有种奴隶身上少见的贵气。
“难怪郡主喜欢你,却又不给你脱了奴籍……”夙游若有所思地低喃了一句。
“为什么?”祁桓也是第一次见到郡主,对她并不了解,而眼前这个侍女则一副洞若观火的了然。
“因为唯有奴隶可以贴身伺候。”夙游脸上红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玉京中有些贵女,都养着男奴当男宠。你生得俊美,郡主怕是想让你当男宠。”
祁桓惊诧地皱了下眉。
——原来,她是这个心思吗?
祁桓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感觉自己好像对姜洄又多了几分了解……
祁桓更衣过后,便来到姜洄的院子外等候差遣。
没想到姜洄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裳,她外面披着件灰紫色的斗篷,颜色看起来不那么张扬。
夙游劝道:“郡主,您风寒未愈,王爷叮嘱了您卧床休息。”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一点小风寒,无碍。”姜洄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喝过了药茶,她宿醉头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嗓子有些低哑。
走到门口,看到伫立一旁的祁桓,她眼神一暗,思忖了片刻,便对他沉声说道:“你跟我来。”
祁桓没有意外,点头领命。
后门已经备好了马车,不是高襄王府平日里用的高头大马,只是一匹不起眼的劣马拉的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