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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权看向朱棣,笑道:“四哥打算在新的燕国打造江南?”
  朱棣认真地点了点头:“按照皇上提供的舆图,北美洲平原地带不少,适宜农耕的也多。何况此番出航,陛下准我带了几万人之众,假以时日,燕国人口会逐渐增加到十万、三十万,五十万。我虽非是愚公可移山,但我是燕王,那一片土地将永远属于燕国。”
  永远属于燕国!
  朱权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要么朱棣不惜代价守住那里,要么是建文皇帝给了朱棣许可。
  不得不承认,朱允炆下了一招妙棋。
  燕王朱棣功高盖主,举世无双,又是藩王之首,让他留在大明,无论是居金陵还是居北平,亦或是任何地方,都无法消除其对朝廷的影响。
  但去几万里之外的北美洲,朱棣再高威望也无济于事。这已经不是鞭长莫及了,而是没鞭子的问题。
  既让朱棣开垦了新的国土,又消除了朱棣对皇室的威胁,还没有寒了人心。
  一举三得,手段高明。
  面对如此厉害的建文皇帝,自己确实无法与其对抗。
  几轮酒之后,朱棣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朱权:“来之前皇上特意嘱托将这封信送来,是关于大运河及西方安排事宜。另外,船队里有三艘船满载丝绸、陶瓷、茶叶等器物,全是给你的,一是用来安抚周围诸国贵族,二是用来筹集粮食,保障运河开挖不出意外。十七弟,皇上对这运河势在必得啊……”
  朱权听出了朱棣的弦外之音。
  兴许朱棣也清楚,这运河周围全都是机会,但有野心,凭借着强大的明军,不是不能如当年的蒙古一样征讨这一片土地,打下更广袤的疆域。
  只是,明军是大明的,是朝廷的,不是朱权自己的。
  朱权打开信,仔细看去。
  内容并不多,除了简单的问候外,便是战略安排。
  其一,不择手段、不惜代价挖掘运河,沟通红海与地中海。
  其二,北面扶持威尼斯,可为威尼斯提供一定火器,支持其征讨周围国家。西面支持帖木儿国,若哈里西征,可命威尼斯与明军协助,让帖木儿国打下地中海一带。
  其三,加大非洲矿物开采。
  朱权收起书信,端起酒杯。
  看得出来,朱允炆在下一盘大棋,而这一盘棋的主场便是这运河东、北、西、南四个方向。而要在这几个方向上取得结果,自己必须打起精神来,该拉拢的拉拢,该结盟的结盟,该提供援助的援助,而该打的,也应该出出手。
  酒宴之后,朱棣与朱权一起进入房间,这一晚,两人同室而眠。
  没有人知道两个人谈论过什么。
  朱棣在红海停留三日,两人算得上形影不离,至分别时,朱棣更是恋恋不舍,感叹道:“此番离去,你我兄弟定没有再见之时。这里别过,便是永别。十七弟,你要记住了,当今皇上是不会杀功臣,更不会杀亲王的,除非如代王、齐王那般。”
  朱权听着最后的警告,肃然行礼:“四哥放心,我如今所求,是长寿之道。”
  朱棣重重点头:“长寿之道好过长生之道,保重吧,这波荡起伏的岁月里,有你我的名字彪炳史册,足矣。”
  朱权下了船,回到了自己的大福船之上,听到了汽鸣声,每一艘宝船如同送别,呼喊出最后的留恋。
  然后,不得不离别。
  朱权一直目送着朱棣的船队,这一次必然是人生最后的相遇。
  回望过去,兄弟几人确实也没怎么聚在一起过,等自己去大宁就藩的时候,朱棣已经在北平就藩十多年了。后来虽然同在金陵过一段时日,可自己心灰意冷之下投身道门,加上为了避嫌,没怎么与朱棣往来。
  在很长的时间里,朱权都认为自己对这些哥哥们没什么感情,哪怕是朱允炆将代王、齐王给扬了,也只是感叹一句好手段,不会因为他们的死掉一滴泪。
  可现在似乎情况不对劲,自己竟然掉下了眼泪。
  朱权不明白自己为何伤感,为何会落泪,但无疑,在失去了三个大哥之后,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四哥走远,如同生命里的一样东西,永远地在失去。
  一向刚强与无情,终被这平静的生离动摇。
  朱棣暗暗叹息,对身旁的朱高炽说:“你这个叔叔不简单,洪武时官员对其评价甚至高于我,是真正的文武双全,智谋在手之人。只可惜,他的心性不定,令人担忧。”
  朱高炽看着远处越来越模糊的船队,轻声回道:“父王几次提醒,加上蒸汽机船的震撼,足以让他保持清醒。何况皇上如此重视这运河,谁染指,必然遭遇水师的无情打击。”
  朱棣重重点头,眼见看不到了朱权,便转过身,沉声下令:“朝着新燕国,全速前进!”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老一代,新一代
  太平洋深处。
  海如地狱,涌动着纯墨的爪牙,试图将海面上起伏的船只拉下海底。
  郑和抬头看去,天空已被阴雨密封起来,只有时不时蔓延开来的电闪撕开缝隙,投下光亮。整个大海都在涌动,呜呜的风一直在鬼哭狼嚎。
  纵是经历过无数海域,郑和面对这一幕依旧满脸凝重。
  毛舟泰掌舵,盯着前面的天空,嘶哑着嗓音喊道:“兄弟们,这里不是地狱,抬起头看,日月旗还在,我们还在!没有什么海大明水师是跨越不了的!都打起精神来!”
  五个月时间,毛舟泰已经从一个儒生彻底蜕变,胡子拉碴不说,浑身也不见了往日的儒雅之气,转而成为了一个威严的副船长。
  郑和没有看错人。
  毛舟泰确实是一个天才型的船长,早在一个月前的夜晚,他便通过精准的判断,果断地下令,带领船队穿过了突然而来的风暴危机,让整个船队擦着风暴外缘离开。而就是在撤离的一个时辰之后,风暴席卷了那一片区域。
  若没有毛舟泰的命令,若船队再耽误一段时间,后果不堪设想。有些天才就是将他放在对的位置上,他能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展示出无与伦比的天赋与能力。
  沈伟、袁逸尘、万青林等人面对异军突起毛舟泰,仿若看到了当年的骆冠英,一样年轻富有朝力,一样果决拥有智慧,一样不畏风浪敢立潮头!
  除了毛舟泰之外,国子监航海院还涌现出了鱼兵、卓向东、呼延太平,唐镇海等一批人才,水师船队中也出现了柴大田、吕张弓、鲁律等人才。而这些人才的出现,是一场场危机锻炼出来的,是面对一场场风暴闯出来的。
  事实证明,航海院里的男人没一个孬种。大家既然上了船,就没一个退缩的。
  关键是,退缩也没地方可退。
  上了船,必然与船共存亡。船毁了,所有人都得玩完,缩个鬼去……
  鱼兵放下望远镜,对万青林喊道:“看不到出路。”
  万青林抬起头,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嘿嘿一笑:“娘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告诉兄弟们稳住,等待机会!”
  鱼兵扯着嗓子喊着。
  万青林并不慌乱,船队什么样的危险没有经历过。
  不就是大浪、暴雨,不就是看不到星空无法辨别方向。好在司南还管用,没有完全迷失方向。
  只是眼下需要等待机会。
  是绕开前面的路,还是闯进去,需要郑和号的决断。
  没有人清楚前面有什么,也没有人清楚左右有什么,但这决断却关系着船队的生死存亡!
  在这一刻,所有的人都在盯着前面的郑和号。
  毛舟泰匆匆进入舵楼,对商议航向的众人喊道:“向东北方向前进!”
  “为何,前面是风暴来源,那里最是危险!一旦闯进去,宝船也未必能扛得住风波。”
  钦天监的孙旭反问。
  孙旭是远航的老人,郑和号过洋牵星的主要之人便是他,在舵楼中负责提供气象、方向、指出正确的海路等。
  郑和看着毛舟泰:“说出你的理由。”
  毛舟泰指了指前面,正色道:“虽然我们现在感觉风浪不小,但我们实际上还处在风暴的外围。仔细观察东南的云层与东北的云层,东南云层的变化速度很快,明暗不断交替,而东北云层虽也如此,但明显相对较弱。”
  “从航海经验判断,云层变化极为有可能与风雨有关,东南方向应该是最危险的地方。而我们改变航向,不走正东,偏向东北前进,等同于切着风暴的外围前进。我相信,只要向东北半个时辰,便能脱离风暴区域!”
  孙旭连忙拿起望远镜观察,自己过于关注海况、风雨,没有观察云层的细节。
  郑和放下望远镜,看向孙旭等人:“如何?”
  众人齐声:“可以一试。”
  郑和微微点头,下令道:“按照副船长的指示,发出信号,朝东北方向前进!”
  郑和号,瞭望塔上,军士举着玻璃罩大油灯,用幕布不断遮挡发出信号,铜锣声也被敲打出来,两声急,两声慢。
  柴大田走向沈伟,喊道:“收到郑和号讯号,朝东北前进!”
  沈伟看了看东北方向,下达命令:“转舵,东北!”
  “朝东北方向转舵!”
  柴大田喊出。
  船舵转动,宝船与大福船调整了方向。
  在明暗不定的海域里,在狂风暴雨之中,船队竟出奇地保持着阵型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蒸汽机赋予了船队速度与机动。
  不到半个时辰,风力逐渐变小,终于看到了远处蓝天。半个时辰后,船队终于出了风暴区,抵达了风浪相对平静的海域。
  “检查船队!”
  郑和下达命令。
  直至十五艘宝船,十五艘大福船全部报平安的消息传回来,郑和才安心下来。不过这次风暴带来的颠簸依旧让五百余军士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趁着风和日丽,郑和召集了所有船长,商议下一步的行进计划。
  郑和拿出了海图,严肃地看着众人:“自勃固岛与朱能、骆冠英、燕王船队分别之后,我们一路向东,中途经过了一处岛屿,作了休整,之后进入这太平洋之中。在这一片大海里我们已航行了四十六日。”
  “结合航行方向、航行速度、海图、钦天监判断等,我们目前距离南美洲很可能在三千里至五千里之间。若不出意外,我们可以在十日之内看到大陆,纵有些偏差,也不会超出二十日。最后这一程路,务必要小心谨慎。”
  沈伟、袁逸尘、万青林等人兴奋不已。
  相对于第一次远航走非洲经大海至南美洲,这次航行要快得多。船队于建文十二年九月二十六日离开金陵,如今算日子,应该是建文十三年二月底,还不到三月份。这离不开蒸汽机的助力,也离不开远航经验的积累,离不开这些年来航海技术的发展。
  郑和话锋一转:“最开始,我们计划先前往北美洲,第一时间展开对武义大船队的搜寻。但这一路走来,我决定我们还需要先登陆南美洲。”
  万青林有些疑惑,连忙问:“按照朝廷推测与洋流分析,武义大船队的人手应该位于北美洲吧?为何我们还要先前往南美洲,不直接沿海岸线向北?”
  沈伟想了想,道:“武义船队的人若还在,经过如此长的时间想来也已虚弱到了极限,我们早点北上,对他们来说便是多一分希望。”
  郑和看向毛舟泰,毛舟泰走出来,认真地说:“你们讲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直接北上确实更可能找到武义船队的踪迹。只是,从第一次登陆南美洲算起,如今过去了接近五年之久。如此长的时间中,若武义船队当真还在,那他们很可能通过舆图、山川河流已经知晓自己登陆的并非南美洲而是北美洲。如果他们分兵,派人南下,那我们很可能会在南美洲找到他们的踪迹。”
  袁逸尘点了点头,赞同毛舟泰的看法:“虽说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我们不能放弃。尤其是当下航行方向直指南美洲,我们应该顺势在那里登陆,进行为期两至三个月的找寻。我们也可以借助南美洲的土著,如果他们还记得我们,让他们找寻、留意。”
  郑和看向沈伟、万青林等人:“推算当下,朱能、骆冠英与燕王的船队很可能此时刚刚从非洲西海岸出航,他们想要抵达北美洲,时间上要比我们长一些,加上后续登陆休整,我们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在南美洲这里找寻,若没有结果,便北上于北美洲登陆。”
  沈伟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南美洲里还有不少失去踪迹的军士,如果能找到他们也是一件幸事。”
  郑和目光中有些哀伤。
  对于原始丛林中少数人的失踪,往往就直接等同于死亡。武义大船队因为人手较多,若他们能团结,不过于分散与冒险,还是有希望活下来。
  “那就这样定下,南美洲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