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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复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当骨髓里的瘙痒不断传出,整个身体又被捆绑挣扎不得时,史复终于忍不住,喊道:“我说,我全都说。”
  冯谨、邓友、祈宁退至一旁。
  霍邻盯着史复,严肃地说:“说吧,朱高煦背后是谁?”
  史复面露挣扎之色,可身体的痛苦不断折磨着灵魂:“是朱高炽,朱高炽是主谋!”
  “不可能!”
  霍邻不相信这个结果。
  史复苦涩地说:“你们都小看了那个胖子,他才是最有城府,最有心计之人!是他安排朱高煦拉拢人手,是他借助朱棣的腰牌,从京军中调拨了一批甲胄兵械!是他送到宫里一批大鱼,策划了宝庆公主落水案!是他安排的铁塔仓爆炸……”
  霍邻震惊不已。
  朱高炽是一个老实人,这是众人共识。
  可史复的交代掀翻了霍邻对朱高炽的认识,原本老好人的朱高炽,突然成为了一个恶魔,他臃肿的身材是一种人畜无害的掩护,他瘸着腿走路,可他的眼却看着远方,他在国子监结交了一批人,是为了图谋大事……
  史复看着霍邻,咬牙说:“你是安全局的人,想来应该知道严光祖此人吧?他是朱高炽与朱高煦之间的联络人,他们之间的书信,都是通过此人传递的。若是你不信,大可将此人抓来审讯!”
  严光祖!
  霍邻知道这个名字,这是户部之人,是朱高炽从国子监带至户部的人,可以说是朱高炽的心腹,目前已是户部主事。
  事情变得棘手了。
  霍邻拿着审讯文书,紧急求见。
  朱允炆宿留武英殿,此时并没有休息,当看到霍邻送来的文书时,脸色变得极是难看:“抓严光祖,让其也史复对质!”
  霍邻等了下,见朱允炆没有提朱高炽,也不敢多问,便匆匆离去。
  空荡荡的大殿里,传出了摔碎茶碗的声音。
  殿外的宦官与宫女不敢靠近,瑟瑟发抖,不知是什么事惹怒了皇帝。
  朱允炆翻看着审讯文书,史复的供词让朱允炆不得不怀疑朱高炽,尤其是宝庆公主落水一事,如同一根刺扎在朱允炆心口。
  史复是如何知道这些隐秘之事的?
  朱高炽!
  朱允炆不想动此人,一旦动了,那燕王妃很可能会知会朱棣,继而让前线作战的朱棣失了分寸,很可能会导致一个下场:
  临阵换将!
  而这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是一件极打压气势,极不利军心的事。何况徐辉祖、平安两人,就军事谋略与决断力而言,相对朱棣还差了不少。
  可眼下调查到了这一步,要不要抓朱高炽?
  朱允炆沉思良久,将审讯文书丢在桌案上,吹灭了灯火,只留下黑暗。
  适应了黑暗,看清了黑暗之中的世界。
  朱允炆走出武英殿,抬头看向漫天繁星,深深吸了一口秋的气息,下令道:“宣朱高炽入殿。”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你是一条鱼
  繁星,各安其序。
  陡然,一点亮光在夜幕之中划动,光拖出了尾巴,成了一条光线。
  璀璨的流星。
  死亡的炫彩。
  朱允炆看着流星划向北方,然后在某个瞬间消失,只留下闪烁的群星,似是挥舞告别的手。
  “大星落,干臣死。”
  这是钦天监的话。
  只不过,对于看过流星雨的朱允炆来说,着实不太信这一套。
  朱高炽匆匆入宫,因为腿脚不便,沿途还摔了一跤,导致手和脸有些擦伤,待至武英殿外时,已是满头大汗。
  朱允炆抬手,拦下了要行礼的朱高炽,背负双手:“随朕走走。”
  朱高炽擦了擦额头的汗,跟在放缓脚步的朱允炆身后,宦官和侍女远远跟着。
  至奉天殿广场处,朱允炆抬头看着迎风飘动的日月旗,沉声说:“朕若是哪一日驾崩了,希望有日月旗覆身。”
  朱高炽悚然:“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万万不可说如此不吉利之话。”
  “不吉利吗?”
  朱允炆仰着头,叹了一口气:“朕就怕最信任的人背叛,朱高炽,你会背叛朕吗?”
  朱高炽惶恐不安地看着朱允炆,连忙跪了下来:“皇上,微臣宁死也不行背叛之事!”
  朱允炆深深看着朱高炽,面无表情地说:“安全局扣押了高阳郡王,他身边有个谋士名为史复,你知晓此人吧?”
  朱高炽点头:“微臣知晓,此人是国子监监生,只不过后来不知何故,转投至二弟门下。”
  朱允炆看着朱高炽,目光微冷,从袖子中拿出审讯文书,递了过去:“此人是高阳郡王的心腹,交代了不少内容,你且看看。”
  朱高炽不安地接过文书,凭着星光看去。
  越看内容,脸色越是苍白,脸颊上的肉开始抖动起来,到后面,双手也止不住颤抖。
  朱高炽搁下文书,看向朱允炆,痛苦地说:“皇上,这是冤枉,微臣绝没有做大逆不道之事,这些事与臣没有半点干系!”
  冷汗直下。
  朱高炽没有想到,史复竟乱咬一通,将所有罪责都扣在了自己头上!
  主谋?
  我为何不知!
  朱高炽浑身发冷,这若是被人坑了,那自己可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朱允炆听着朱高炽不断说冤枉、诬陷,转过身看向北面:“这奉天殿,被一把大火烧没了,象征着至高无上的龙椅宝座,朕命人送去了北平新都。哪怕是有人想要在这金陵闹事,想取朕而代之,呵呵,他又能在哪里召见群臣?在这废墟之前,在这广场之上吗?”
  朱高炽听着朱允炆的话,双手冒出冷水。
  朱允炆背对着朱高炽,手掌动了动:“起来吧,朕清楚,史复撒了谎。”
  朱高炽错愕地看着朱允炆。
  只有单薄的后背,看不到他的神情,更看不透他的心思。
  朱允炆走向已是废墟的奉天殿,坐在了石台之上,对朱高炽说:“史复说了很多,说你以燕王腰牌调走兵械,朕相信你能办到。说你指示高阳郡王召集人手,朕已是怀疑。你们兄弟之间什么情况,朕还是知道一些。可史复千不该,万不该说宝庆公主落水的事。”
  朱高炽松了一口气。
  确实,将宝庆公主落水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这是史复最狠毒的杀招,但也是最白痴的说辞。
  朱高炽与宝庆公主的感情之深,不是史复等人可以想象的,别说害她落水,就是害她吹一阵冷风,朱高炽都会心疼。
  她是大明皇宫里面最宝贵的长公主,是太祖爷的血脉,皇室宗亲里,谁不宠溺纯善的她?朱高炽将宝庆公主当做至亲,每次入宫都会去探望。
  伤害,无稽之谈!
  朱允炆深深看了看朱高炽,历史记载了他的仁慈,记载了他的谦和,并没有记载他善用人为棋子。
  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一个懂得珍惜身边之人的人。
  “史复冤枉你,一定有他的道理。”
  朱允炆缓缓地说。
  朱高炽点了点头。
  很显然,这是针对自己的阴谋,可自己根本没有对任何人构成威胁,却有人非要拉自己下水,这才是诡异的地方。
  “所以,你会被抓到安全局。”
  朱允炆轻声说。
  朱高炽震惊地看着朱允炆,刚想说话,旋即明白过来,压低声音问:“皇上的意思是,我当诱饵?”
  朱允炆呵呵笑了笑:“不,你是一条鱼,人家用史复做诱饵,你不得不挂在鱼钩之上。朕想看看,你这一条鱼上了鱼钩之后,他们接下来会如何做。朕有一种直觉,事情越来越近了。”
  朱高炽明白过来。
  史复不是针对自己的,而是针对朱允炆,针对大明皇帝的!
  回到武英殿,朱高炽写下一封信,然后安全局的人抓走了朱高炽,甚至还闹出了点动静,毕竟朱高炽有点胖,走路慢,安全局也没准备马车,就这么一路赶,被不少人看到。
  索靖从暗处走了出来,拿出一份文书,递给朱允炆:“皇上,据安全局安插进去的密探,加之刘长阁在外侦察,代王已经下达了命令,行动时间在明日晚间。”
  朱允炆接过文书看了看,笑了笑说:“如此说来,代王叔是想直接从承天门打进来了?大都督府,水师都督府,吏部等衙署,可都在这里,若真由着他控制了,倒是个麻烦。”
  索靖面带杀气:“代王如此作为,可真是令人愤恨!皇上,现在是否调动军队,先一步出手?若此时查抄代王府,定有所获。”
  “然后呢?”
  朱允炆问。
  索靖语塞。
  朱允炆叹了一口气:“朕何尝不知道先下手为强,可阴兵、白莲、洪武遗臣、古今,这些人在朕眼皮子底下阴谋了十一年了!不能再这样持续下去了。上一代人的恩怨,就由朕亲手终结吧。”
  索靖低下头。
  若此时动了代王,那幕后的古今很可能再次潜伏、消失,那日后大明定无宁日!
  只是如此被动,意味着将会牺牲一部分人!
  朱允炆默然。
  大局之下,总有牺牲。棋盘之内,黑白总是要有个输赢。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绝境周密使
  金陵,火瓦巷。
  白依依警惕地回过头,目光盯着空荡荡的巷口,直至确定安全之后才转过身,转向西方巷。
  一个头戴白色帷帽的男人出现在巷口,扫了一眼,便转身消失。
  推开小院的门,旋即关上,落了锁。
  白依依走至房中,点了蜡烛,收拾着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