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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文渊知道叶耕已看穿生死,只不过还有遗憾,遗憾看不到更好更强盛的大明。
  叶耕突然说:“你送贺表的时候,给老头子带句话过去,告诉皇上,因螺母有酬蚕节,因屈原有端午节,因介子推有寒食节,因郑和与水师将士,是不是应设个什么节,以永世铭记,不忘其功勋?”
  何文渊与叶灵儿同时赞叹:“好主意!”
  京师。
  自番薯丰收之后,朱允炆就开始被礼部折磨,先是被拉去大祀坛,祭祀天地,告诉老天爷,你的儿子(天子)感谢你送来高产粮食,恩赐大明,愿你继续保佑大明,风调雨顺,那什么,把番薯都摆上……
  祭祀天地忙完了,又被送到太庙,这是祭奠祖先的家庙,有了如此大丰收,你这当孙子的不得给你上面的人说说?
  给朱五四他们说完了之后,你是不是还得去钟山孝陵找爷爷、老爹汇报汇报?
  不知道礼官是不是故意折磨人,说个话的事,非要搞几个时辰的礼仪,不让吃饭,也不让去跑厕所,你知不知道老子嘴唇都干了,为了这礼仪,差点缺水挂掉。
  如果老朱真的看到,估计还以为大明旱情严重呢!
  礼仪结束之后,朱允炆赶走了礼官,一个人坐在朱元璋的孝陵之前,毫不顾忌地拿起不久之前送给老朱的酒,倒了一杯,轻声说:“爷爷,番薯丰收了,一亩二十三石呢,不错吧。其实今年栽种得有点晚了,减产了,我估计明年能有三十石……”
  一杯酒。
  “大海深处,有无尽的财富,你当初禁海有你的苦衷,但没关系,我把你丢下的澎湖岛拿回来了,你也别想着中山国、山南、山北国了,那里已经是大明的岛了,归福建布政使司和东南水师管辖。对了,小琉球的野人也被驯服了,虽然过程有点血腥,但没办法,文明的火种是钻出来的……”
  一杯酒。
  “渤泥国还在,但渤泥岛大部分都是大明的了,你别怪我野心大,南洋是战略要地,想要维持海洋利益,就不能少了海外基地,等咱大明的船队也能往来四大洋的时候,你就知道大海能带给大明的有多少好处了……”
  一杯酒。
  “日本国当年对你也不是很尊敬啊,这群人现在又不老实了,准备进攻朝鲜,入侵咱们大东北。你不能忍吧?我是不打算忍了,这块土地不纳入大明,我睡觉都不舒坦……”
  朱允炆已经很久没有和朱元璋好好唠嗑了,借着这次机会,将多年来的事说了个遍,直至黄昏时,才在安全局的护卫下回宫。
  刑部。
  侍郎刘季箎将文书递给暴昭,犹豫了下,说:“番薯产量惊人,郑和水师的功劳已完全坐实,没有人再质疑他们,一些官员甚至提出要给郑和、张玉等人立祠。现在这个时候动他,是不是不合适?”
  暴昭接过文书,打开扫了几眼,一脸忧愁地看着刘季箎:“我纵想饶他,可律法饶不了他,皇上也不会饶他。”
  刘季箎哀叹连连。
  礼部陈性善等官员认为大丰收的功劳足以抵消王真的罪过,甚至为了拖延时间,特意将礼仪折腾的又臭又长,让朱允炆无暇顾及,也为水师都督府、五军都督府、兵部走关系争取时间。
  可面对求情的文书,朱允炆不为所动。
  暴昭将文书压下,沉声说:“再等三日,三日没有结果,将王真押赴刑场!”
  刘季箎无奈点头。
  文官中为王真求情者有所增多,毕竟亩产二十多石的农作物就摆在面前,王真劳苦功高,虽然犯了错,大不了拿功劳抵去,饶了他的性命。
  轮番劝说,一封封文书摆上武英殿。
  朱允炆每一封奏折都看了,每一封奏折都看得很仔细,尤其是骆冠英、朱能、郑和等人的求情文书,言辞切切,让人动容。
  但!
  朱允炆还是抽出了勾决名单,重重勾决:“为了死去的百姓,为了大明不再有王真,朕不得不杀你!”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王真死,天下哭
  九月十六日,阴。
  王真验明正身,押赴刑场。
  这一日,无数百姓蜂拥太平门外,就连僧人、道人也现身刑场外。在京的郑和水师将士无一遗漏,都来到了刑场外。
  暴昭、刘季箎监斩。
  李老三站在人群里,看着跪在刑场上的王真,一脸悲伤,拉着李晟的胳膊问:“你就不能求求情,好歹是带来良种的功臣!”
  李晟面对蛮不讲理的父亲很是无奈,自己算什么官,郑和、徐辉祖、铁铉、李坚,这些军方高层谁没出面求情?
  燕王朱棣也入宫劝,说什么丰收之下,不宜杀人,可建文皇帝不听啊。
  陈木、崔娘见到这场景,也忍不住流泪。
  崔娘看向陈余:“好好的功臣,当真要杀吗?”
  陈余抿着嘴不说话。
  黄二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王真犯的错,杀头是理所当然的事,只不过此人身份特殊,加上番薯大丰收,让郑和水师将士的功劳深入民心,百姓不忍心这种功臣死。
  骆冠英看着自己的老部将,双眼泛红。
  姐夫铁了心要杀王真,正法纪,肃人心,想要用王真的脑袋告诉所有将士,别以为升了官,有了权势,就能践踏国法,胡作非为。
  骆冠英理解姐夫,作为帝王,他不能不以江山为重,不能不以规则为重!当年太祖喊出“宁可胡大海负我,不可使我法不行”,不就是为了推律令入军心?
  只是,理解是一回事,心塞是另一回事。
  骆冠英与王真同吃同住,一起在大海里生死相依,在雨林里更是彼此照顾,过命的交情,看着他落得这个地步,如何能不痛苦?
  沈伟凝重地捏了捏骆冠英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郑和、朱能等人也前来给王真送行,心情沉重到无人愿意说话。
  刘长阁提着一个食盒走来,交给了郑和,低声说:“皇上不来了,让你将这些东西给王真,算是送他最后一程。”
  郑和接过食盒,默然地走向行刑台。
  军士不敢阻拦。
  郑和登上行刑台,看着被绑着跪在地上的王真,抬了抬头,看向天空,强忍着痛苦,低声喊道:“王真!”
  无颜面对众人的王真始终都低着头,听到郑和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
  郑和将食盒放在王真面前,悲伤地说:“这是皇上为你准备的,吃饱了——再上路吧。”
  食盒打开。
  一个烤红薯,一碟红薯丸子,一叠炸红薯饼,还有一碗红薯粥。
  王真哭泣不已,看着眼前的菜,后悔不已。
  郑和盘坐下来,拿起烤红薯,掰开了,里面依旧是热的,对哭泣的王真说:“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只是你要记住,可不能再欺辱百姓,不可再乱法残民!”
  王真仰头看天:“我对不起皇上,对不起你们,我丢了水师的脸。”
  郑和知道说这些已经晚了,若道歉有用的话,那谁都能践踏国法,世人对律令也将再无敬畏之心。
  “来,吃吧。”
  郑和喂给王真。
  王真吃了一口烤红薯,泪水不断涌出。
  郑和又夹了一个红薯丸子,轻轻地说:“你也知道了,番薯丰收,二十多石。想来土豆、玉米也和预期之中差不多,你的夙愿不就是盛世无饥荒,我会帮你看着,到了那一天,我告诉你。”
  王真悲痛地点头。
  暴昭、刘季箎看着郑和与王真,有些不忍直视,暴昭看着天空,太阳没有冒出来,似乎是在有意拖延时间。
  王真一个不剩,全都吃了个精光。
  郑和收起碟碗,起身提起食盒,对王真说出了最后的话:“你放心吧,水师将士上下,都会捍卫你的名字,让它留在英烈碑上。”
  王真闭上眼,听着郑和远去的脚步,握紧拳头,高声喊道:“我错了,水师的兄弟们,你们记住,永远不要学我,不要触犯律令,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好男儿,莫要被繁华乱了分寸……”
  水师将士听闻,一个个心如刀绞。
  “时辰已到。”
  暴昭抬起手,抽出令签,看向场外,等着有人喊一嗓子“刀下留人”的话,可惜,没有人喊。
  令签落地!
  王真看着郑和、骆冠英等人,轻轻说了句:“保重,我的兄弟们。”
  血光洒!
  万民悲痛。
  武英殿。
  刘长阁匆匆进入,禀告:“王真已被正法。”
  朱允炆挥了挥手:“告诉内阁,罢朝七日。”
  刘长阁领命离开。
  朱允炆没有回后宫,在武英殿住了七日,凭吊死去的王真。
  王真的死,让武勋变得更节制,更懂得分寸,清楚国法是一条不容越过的红线,一旦越过,建文皇帝决不轻饶,哪怕是有再高的功劳也没用。
  人死了,事却没有结束。
  按照最初规定,郑和水师将士的名字,已经牺牲的,全都雕刻在英烈碑之上,还活着的,死一个,写一个名字,一个不遗漏。
  现在,王真死了,他的名字到底该不该登上英烈碑,成为了一个争议事件。
  不少官员认为,王真之所以死,完全是触犯国法,他杀过百姓,害过百姓,罪不容诛,是一个污点很重的人,这样的人不配留名英烈碑。
  但水师将士全体,从郑和至小兵,态度坚决,一致请求将王真的名字留在英烈碑之上。
  郑和、朱能没什么口才,说不过御史,骆冠英看不惯,直接拿出拳头,打碎了御史的一口牙,结果被朱允炆下令拖出去打二十棍子。
  站不起来的骆冠英,依旧坚持为王真发声,痛骂御史不是东西,错误是错误,功劳是功劳,他为了功劳拼了命,他因为错误丢了命,凭什么取消他的名字?
  都察院的官员群情激奋,不仅将王真的破事翻来覆去地说,还把句容骆家石灰石矿场的事给挖了出来,看那架势,不把骆冠英整下去他们是不会罢休了。
  但没用,这群人骂着骂着,没办法骂了。
  因为骆冠英直接被朱允炆给发配到了东海水师,去济州岛钓鱼去了。
  眼看着骆冠英受到不公平的待遇,郑和、朱能、沈伟、赵世瑜一干人与都察院彻底开战,结果自然而然,业余骂人的,怎么可能比得上专业骂人的,朱允炆一怒之下,将郑和、朱能所有参与的人,全都赶出了京师,去大琉球看海的看海,去琴岛抓螃蟹的抓螃蟹,去天津港看日出的看日出。
  沈伟、赵世瑜等人因为骂得太凶,被发到了济州岛,一路上时不时敲打着骆冠英重创未愈的屁股,在骆冠英的惨叫声中,再一次进入大海。
  武勋收拾完了,御史没办法骂人了。
  徐辉祖出来说话:“王真死了,也得有个定论。其功七分,过三分。况人已死,再抓着其过错不放,实在失人心,当留其名于英烈碑。”
  御史们还没来得及反驳徐辉祖,朱允炆已经同意了,等御史整理好文稿,大报恩寺里面的英烈碑上已经连夜刻上了王真的名字。
  木已成舟,还争论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