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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大明严重缺羊毛,羊毛升值。
  结论:养马不如养羊。
  得,回家扩大养羊场,养马地事慢慢来。
  沈修德口干舌燥地送走了把秃孛罗等人,一脸笑呵呵,直至胡濙出现在面前,才收敛了笑意,迎上前说:“胡司业,事办成了。”
  胡濙微微点头,对沈修德说:“这是朝廷机密事,不可外传。皇上说了,只有草原成了羊圈,大明才会永远安全。马场,祁连山、天山就够了,不需要那么多。”
  沈修德担忧地说:“事情恐怕不会如此容易,我听闻马哈木是一个枭雄人物,眼下又有鞑靼在侧,瓦剌不会放弃养马,自断双臂。”
  胡濙打量了下沈修德,缓缓说:“你能想到地,皇上自然也想到了。但你不要忘记了,商学院课业里有一条定律。”
  沈修德瞳孔微微一凝,沉声说:“趋利定律。”
  胡濙背负双手,一双深邃的眼似乎能洞察人性:“现在大明是努力给瓦剌利,让他们通过利来决定是养更多马还是养更多羊,是牧马所得丰厚,还是牧羊所得丰厚。只要给足了他们好处,让他们意识到养羊好过养马,小型部落自然而然会做出选择,当一个个部落跟进地时候,草原地马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看管羊群。”
  沈修德打了个激灵,这是一个长期地阳谋,是一个瓦剌几乎无法破解的计谋,除非瓦剌主动切断与大明的贸易,否则,草原上的羊会越来越多,而战马则会越来越少。
  胡濙看向沈修德,提醒道:“此事只有商人能办,朝廷不便插手。晋商一直在做与鞑靼的买卖,这次朝廷下了禁令,不准任何大明商人以任何方式与鞑靼做生意,不少晋商恐怕会心怀不满,甚至不愿配合朝廷购置羊毛,我说这些,你明白什么意思吧?”
  沈修德皱眉。
  羊毛买卖一直都是晋商垄断,多数都是从大同出关。现在朝廷关闭了与鞑靼的互市、贸易,晋商想要再做羊毛买卖,那就只能去西北找瓦剌了。
  可这一改,就意味着成本陡然增加,路程多了一两千里,时间增加好几个月,但利却没有翻滚。晋商虽然不会因此放弃羊毛生意,但很可能会为了利益,大幅压价,让瓦剌的羊毛以低价售卖出去,继而实现增利。
  可晋商一旦压价,就意味着瓦剌羊毛不值钱,不值钱了,瓦剌不会主动扩大羊群数量,草原也就不会成为大明的畜牧之地,朱允炆想要用羊毛羁縻草原的战略就无法实现。
  为了避免晋商胡来,徽商需要顶上去。
  沈修德明白了胡濙的意思,也清楚了朱允炆的盘算,答应下来:“我这就写一封信给在西疆的父亲。”
  胡濙笑了笑,拍了拍沈修德的肩膀,满意地走了。
  沈修德松了一口气,不成想自己竟然加入到了朱允炆的计谋之中,这件事对徽商应该并无不利,一旦办成了,说不得还能取得皇上的青睐,对徽商是一大好事。
  给朝廷办事,不能图利太多,勉强不亏本,略有盈余就足够了,贪心的话,就会被噎死,这个道理常百业、侯浅浅夫妇应该很清楚,但晋商里面,可不止是他们两个人,万一出现几个生意不小,脑袋不好的,很可能会毁掉晋商的羊毛买卖,转而让徽商接手。
  把秃孛罗是第一个离开大明的使臣团,随后便是帖木儿使臣库雷山、孙恩等人希望离开大明。
  大明没有像帖木儿囚禁傅安、郭骥等人一样囚禁库雷山、孙恩等人,而是准许了他们离开,并附带了一支使臣队伍,带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被羁押九年之久的傅安。
  傅安这一次出使,携带的使命就一个,哈里答应大明的条件,就给他金矿的舆图,西疆都司将会派遣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入驻金矿,监督金矿的开采,并做好分成。若哈里不答应,那使臣回家,条件照旧,哈里每年该给多少给多少。
  为了确保舆图不泄露,傅安将舆图记在了脑子里,只带了一份空白舆图跟随库雷山、孙恩等人离开,前往遥远而熟悉的撒马尔罕。
  值得一提的是,傅安在挑选副使人选时,挑选了王全臻,这个曾经在安全局认过路,串过门,吃过烧烤的家伙,就这样被放了出来。
  傅安在出了京师之后,询问王全臻到底犯了啥事,以致于落在安全局手中。
  王全臻哭丧着脸,全是无辜:“刘寡妇喊我去钦天监看星星,我就去了,然后,然后就被抓了,傅兄,我命苦啊……”
  傅安不相信王全臻的说辞,陪寡妇看星星又不犯法,安全局怎么会抓你。
  王全臻哪里知道安全局为啥抓自己,该死的刘寡妇,都是你们害的,以后谁再喊看星星,我就找谁拼命!
  “王兄,听钦天监说,过两日有流星雨,说不得我们路上还能看到。”
  傅安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全臻要和傅安拼命,看一颗流星已经被折磨惨了,这要看流星雨,自己还不被大卸八块?
  库雷山、孙恩不理解大明使臣为什么如此奇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闹,哦,这又要上吊,没找到合适的树又跑回来了……
  相对于傅安的轻松,王全臻的悲惨回忆,库雷山、孙恩却一脸凝重,满腹心事。
  虽然得到了大明皇帝的国书,苏丹哈里交给的使命已经完成,也可以预料,哈里会答应大明的条件,帖木儿国将会多一座金矿。
  但大明展露出来的军事实力与作战可能,却不得不让人担忧。若大明想要攻取撒马尔罕,哈里很可能无法坚持两天,必须早点回去,呼吁哈里重视火器,打造火器军队,此事不能再拖了。
  相对于把秃孛罗、库雷山等人的行路匆匆,朝鲜国王李芳远显得不骄不躁,甚至还有一些长住久留的架势。
  李芳远并不着急回国,反正国内太平,也没有人能惹出乱子,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大明京师,估计这辈子就来那么一两趟,不好好走走、看看怎么行。
  拖时间不走,李芳远并不是想混吃混喝,而是想要学习大明的先进技术,比如农学院中先进的耕作技术、工具,李芳远要求随行官员好好学习,甚至还采买了一些工具。
  对于国子监的教材,李芳远极感兴趣,甚至提出用五百匹战马换国子监所有学院教材,都被胡濙给拒绝了。
  国子监教材虽不是什么绝密,但里面诸多学问并不适合直接外流。
  想学,来国子监。
  没有办法直接购买教材,那就靠脑子吧。脑子是个好东西,朝鲜官员还是有的,分开去各学院参观,然后翻翻教材,看多少记多少,记多少回去写下来多少。
  就这样,在南洋诸国使臣都离开过半时,李芳远还没半点想离开的打算,礼部不乐意了,话里话外催促李芳远早点回去,李芳远这才很不情愿地准备离开。
  朱允炆照例宴别李芳远。
  李芳远对朱允炆很是佩服,尊崇不已,在吹嘘了一番建文盛世之后,转而说:“朝鲜国小民弱,文教不昌。天朝要建孔子学院,可否考虑在朝鲜设置几所?”
  朱允炆婉言拒绝:“朝鲜是大明的友邻,本就修习孔子之道,何必多设孔子学院。若你们想派遣官员子弟、青年才俊修习国子监学问,只需通过国子监的考核便可,朕是欢迎的。”
  对于汉化很深的朝鲜,大明没必要浪费更多教师力量。
  李芳远虽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已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就搬照大明的教育体系,搭建起一个最高学府,分诸多学院,集全国精英,研究学问、科技。
  随着朝鲜国王带人离开,南洋诸国使臣也纷纷离开,热闹了一个正月的京师,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节奏。
  建文十年二月,朝廷财政预算大力倾斜基础建设、水利建设,户部以史无前例的五百万两钱钞预算,力求彻底改变频繁旱涝之地的灾害问题,并命宋礼巡视北方诸多河道,进行清淤、修河、疏浚等安排。
  在瓜分好朝廷预算之后半个月,朱允炆招来了朱文奎、解缙、杨士奇,拉着朱文奎叮嘱道:“大明国大,久居京师必有蒙蔽。朕打算微服民间,由你坐镇武英殿处理政务,内阁辅佐。遇事不决,询问两位先生。若是军国大事,当召兵部、五军都督府共同商议,兼送安全局,密报于朕。”
  朱文奎很是担忧:“父皇,白莲匪徒尚未落网,一旦行踪泄露……”
  解缙与杨士奇也不建议朱允炆此时微服民间。
  奈何朱允炆主意已定,拍板道:“若御史与官员都敢言说实情,朕也不需要微服私访了。不出去走走,怎知朝廷施策是否妥当,百姓疾苦?你们是朝廷重臣,应知晓一个道理,大明要想万民小康,国盛民强,必须了解民情、民意。拍脑袋的决策,只能成为不食肉糜的专家啊……”
  专家?
  什么是专家?
  解缙、杨士奇满是疑惑,朱文奎却已是握紧了拳头。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一曲《伤逝》
  朱允炆渴望去民间,因为朝廷所有的施政与方略,都落在民间。
  百姓生活的是悲是喜,是沉重还是轻松,对朝廷政策是抵抗还是配合,御史们奏报语焉不详,在他们眼里,只要是稳定,没大乱子,日子能过,这就是好地,一封封粉饰太平地奏折送至京师,后来有爆出诸多问题的不在少数。
  一些御史勾结地方官吏,文过饰非,欺压百姓,也是零星出现。对于建文朝而言,官场治理地根,并不在京官身上,而是在地方官。
  自建文四年开始北巡,建文五年返回京师算,朱允炆已经有近五年时间没有深入民间,察访民情了。
  虽说在京师中,朱允炆时不时微服而行,但归根到底,金陵是城市,它地产业结构、生活方式、收入等等并不具备普遍代表性。只看京师繁华,就以为大明盛世了,那是以偏概全,管中窥豹。
  解缙、杨士奇都没有问朱允炆要去哪里,朱允炆地行踪不知道最好,有安全局、侦察兵暗中保护,安全不会有问题。
  这一日宫内传出消息,建文皇帝骑马摔了一脚,伤了骨头,需要休养一段时日。下旨由太子朱文奎暂住武英殿处理政务,内阁大臣辅佐,太子与内阁拿不定主意的,再交皇上处置。
  众多官员担忧不已,纷纷上奏疏问安,六部尚书求见,却被内侍给挡了回去,只准内阁大臣入了内。
  解缙、杨士奇与太医一起出宫,告诉百官,皇上无碍,只是需要静养,大家该坐堂的去坐堂,该喝茶的去喝茶,都散了吧。
  在这一日黄昏,汤不平、顾云化作马夫在明,索靖、房崇在暗,护卫着朱允炆离开了金陵城。
  朱允炆这一次出行并没有带朝廷重臣,解缙、杨士奇留给了太子,铁铉、杨荣、徐辉祖等人还需处理军务事宜,夏元吉很忙,其他人也不轻松,索性只带了舍人黄淮随在左右。
  几乎在同一天,金陵不远,长江北岸的浦子口迎来了一批商人。
  对于一个重要的渡口而言,商人往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加上这些人张口闭口都是买卖,并没有人留意。
  白依依乔装打扮为一书生随从,跟在赵九一旁上岸。
  赵九回头看了看江边停泊的众多船只,对白依依说:“杨五山让我们好等啊。”
  白依依苦笑一声:“京师盘查得紧,他小心点也属正常,就是不知六指先生是否已经到了。”
  赵九转过身,走了几步,眯着眼看了看一旁木桩,见木桩三寸以下出现了几道粗糙的痕迹,似是绳缆勒过,走了过去,说:“人已经到了,我们走吧。”
  白依依瞥了一眼木桩,嘴角微微一笑。
  对于阴兵中千奇百怪的接头标记,白依依知晓的只有寥寥几种。但自从刘伯完、彭与明等人出事之后,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自浦子口上岸,向北不到二百步就是热闹的街道,各种店铺鳞次栉比,又以酒楼、茶楼、客栈、货物批发等为主。
  几乎走穿了街道,赵九、白依依才在一家吉祥茶楼停下脚步,看了看墙上若有若无的标记,赵九转身走向了茶楼对面的福源客栈。
  要了两间临街的房,赵九、白依依暂住了下来。天黑之后,茶楼上多了一红衣女子,弹奏着古筝,幽怨的声音伴随着茶香飘散至街道上。
  赵九、白依依站在客栈房间的窗户后面,透着小小的缝隙观察着茶楼。
  白依依听着曲调,缓缓唱了起来:“染白一为黑,焚木尽成灰。念我室中人,逝去亦不回……”
  赵九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变得尤是悲伤,附和着唱着“斯人既已矣,触物但伤摧。单居移时节,泣涕抚婴孩……”
  白依依眼睛有些红润,那古筝的旋律似将人带回到了不堪回首的梦魇之中,又如曲调中所唱“梦想忽如睹,惊起复徘徊”,让人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虚幻,直至“绕屋生蒿莱”,才在冰冷的孤独中清醒过来。
  赵九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叹息道:“六指先生在召我们,去见见他吧。”
  白依依点头。
  一曲《伤逝》,让人悲伤。
  赵九下了客栈,与白依依一起走入茶楼,上至二楼,看着弹奏古筝的红衣女子,两人对视了一眼,走了过去。
  红衣女子似有所感,双手轻抚琴弦,看向赵九与白依依,莞尔一笑:“两位可是想要听曲,一曲二十文。”
  赵九坐了下来,白依依走近红衣女子,拿出五十文宝钞,递了过去:“我们要听曲,可你弹的就算了,让你家先生来吧。”
  红衣女子接过宝钞,款款行礼,起身离开。不久之后,一个身着儒服的中年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中年人有三十七八,一身书生气,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脸稍瘦,眉头上有块伤疤,柳叶眉之下,是一双狭长的透着狡黠的眼,左眼角处有一块黑痣。
  白依依将目光看向来人的左手,左手却隐在袖子之中,直至赵九、白依依起身时,才露出了左手,左手只剩下了一根完整的大拇指,其他四根手指都被切断。
  别看此人只有六根手指,自称六指先生,温文尔雅,没有半点伤害,但赵九对此人却颇是忌惮,就连白依依也凝重以待。
  李六指坐了下来,右手抬起,滚拂琴弦,摇了摇头对赵九、白依依说:“残缺之人,谈不出琴曲,倒是可以畅谈古与今与,不过,是不是人少了一些?”
  赵九深深看着李六指,轻声说:“那个人也应该到了这浦子口,只不过尚未现身,但无论如何,今晚他会来。”
  李六指微微点了点头,看向白依依,微微皱眉。
  赵九叹了一口气,介绍道:“她就是白依依。”
  李六指微微眯起眼,定睛看着白依依:“愁绪比遥峰,依依千万重。原是依依姑娘,久仰大名,只可惜公子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