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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欢有些不情愿,无奈李晟好奇心重。
  伯雷见终于有人到了摊前,擦了擦汗水,用蹩脚的发音说:“尊敬的先生,美丽的女士,我们是来自遥远威尼斯的商人,这里是我们的货物,只要你们相中,就可以用很少的宝钞,换取珍贵的礼物。”
  欢欢从来都没有被人如此直白的夸奖过,听闻伯雷的话,多少有些羞涩。
  李晟瞥了一眼欢欢,有些直男地说:“听说,他们见到女子都会冠以‘美丽的’、‘尊贵的’,当真……”
  欢欢伸出手,掐了一把李晟,在李晟呲牙咧嘴中,哼了一声,便低头审视摊点上的货物。
  伯雷看到这一幕,不由地暗暗吃惊,原来大明女人可以欺负男人,而男人竟只能忍受而不敢反抗,这一点要记下来。
  “这是?”
  欢欢拿起一块玻璃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
  伯雷连忙介绍:“这是威尼斯的奇珍,可以清晰看到自己的容貌,我听闻大明人使用的是铜镜,不能清晰照出容貌,换作这种镜子……”
  “垃圾。”
  李晟看了一眼,微微摇头。
  伯雷愣了,虽说许多大明话听不懂,但垃圾两个字还是听得明白,不由地有些恼怒:“这位先生,你不能侮辱我的货物,我要你道歉!”
  李晟呵呵一笑:“就这东西,还需要我侮辱?你们威尼斯实在是太差劲了。”
  伯雷脸色很是难看,咬牙说:“你根本就不知道威尼斯的伟大,你不仅侮辱了我的货物,还侮辱了我的国家,我要你道歉,否则就与你决斗!”
  欢欢有些紧张地看着李晟。
  李晟接过欢欢手中的镜子,对发火的伯雷挥了挥,说:“你这种镜子的手艺实在是太差劲,你仔细看看,镜子不过巴掌大,里面却有五个明显的气泡,还有几处凸凹不平,就这也敢称是奇珍?”
  伯雷有些语塞。
  李晟将镜子放下,又拿起一个酒杯,手指弹了弹,仔细看了看说:“这酒杯可不是银杯吧,里面加了太多锡吧?还有你这羊毛,嗯,闻不得,太大的膻味,大明人不喜欢这种味道,何况大明早就售卖羊毛衣了……”
  伯雷看着被贬得一无是处的货物,咬牙拿出了一瓶葡萄酒:“这种美酒如何?”
  李晟拿起来看了看,询问:“这是葡萄酒?”
  “没错!”
  伯雷很是冷漠地回道。
  李晟微微点头,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早在盛唐时期,葡萄酒就成了宫廷用物,只不过,在元代时期,山西已大量制造葡萄酒。若早上十年你们来此处,说不得还能售卖出去,可现在大明的酒鬼都喜欢烈酒,这种葡萄酒,实在是无人问津啊……”
  “啊?”
  伯雷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带来的货物,竟然在大明什么都不值?
  李晟拿起一枚蓝色的宝石,对着太阳看了看,对失魂落魄的伯雷问:“这东西多少?”
  伯雷看了一眼,连忙说:“这是我最珍贵的货物,需要一千贯宝钞。”
  李晟摆了摆手,指了指蓝宝石:“你看看这一枚蓝宝石,它里面色彩并不纯净,夹杂着一缕黑色,这在大明是不吉利的,依我看,一百贯都卖不出去啊。”
  “一百贯?”
  伯雷脸色发白,这里的百姓交易都用宝钞,好在可以拿着宝钞去兑换金银,一百贯的价值,基本上与一百枚金币差不多。
  自己可是拼了一切,赌上了性命来到大明的,等回到威尼斯时,难道说只赚了一百个金币?
  这会被所有商人嗤笑的。
  “不,不……”
  伯雷连忙说话。
  李晟打断了伯雷,继续压价:“而且这蓝宝石偏冷,若是红宝石,还可以卖出个好价钱。可惜了,这样吧,五十贯宝钞卖给我吧?”
  “啊?”
  精明的伯雷发现自己完全不是李晟的对手,扯来扯去,眼见着买主要走了,伯雷才忍痛答应:“八十贯,你拿走。”
  欢欢拉着李晟:“我们需要省着点钱,可不敢买这些无用之物。”
  李晟坚持买下蓝宝石,提醒伯雷开出票据,一买两清,各不负责。
  这种票据是户部新的发明,确切地说,是朱允熥想出来的主意,朱允熥认为商人逃税、避税厉害,只靠着查账册、皂吏查探等方式来收税,完全会造成大量交易无法收税,于是便研究出了这种票据册。
  户部试行莫愁湖商业圈之后,认为方法可行,奏请朱允炆,得到恩准,发行天下。
  朝廷规定,但凡交易,都需以户部、户部司所推税务册为准,一笔交易,三条目的账。凡交易不填写税务册的,视为偷税、漏税、避税等,以商人年营收三成至三倍罚没作惩处。
  此举为规范商税带来了便利,也堵了不少商人的营私空间。
  李晟拿走了自己的票据,其他两份票据,一份留户部上税,一份自留凭证。
  伯雷收起宝钞,继续吆喝。
  李晟却转手将蓝宝石给了欢欢,一改杀价时的口吻,将这蓝宝石吹嘘到了天上,末了还加了句:“听闻辽王手里有三枚上等的蓝宝石,可是珍贵,商人出价五千两都不卖。这一枚蓝宝石虽不是上等,却也算得上中上,少说也能值个一两千两,送给你,作为我们的定亲信物。”
  欢欢看着如此贵重的礼物,手有些颤抖。
  李晟叹了一口气,说:“我听兵部的一些官员议论,亚当等人抵京,朝廷给了极大重视,就连兵部尚书都设宴款待了亚当、威廉等人。”
  “这是我们热情好客。”
  欢欢眯着眼,满是开心。
  李晟微微摇了摇头,凑到欢欢耳畔说:“更像是打探西方国家的底细与实力,你要知道,是兵部设宴,不是礼部设宴。”
  欢欢有些惊讶,兵部,这西方人来了,和兵部有什么关系,莫不是说朝廷又要打仗了?
  算了,这些事还是由兵部操心去吧。
  亚当最近很忙,忙于出入官宦之家,推销威尼斯的银器、铜器、皮革制品、玻璃、羊毛等等。可这些货物并不能赢得大明人的欢迎,只有随行的香料不需要推销,就会被售卖一空,其他货物,几乎都滞销了。
  看看大明制作精良的镜子,威尼斯的玻璃可以砸碎了。看看大明的银器,威尼斯的银锡酒杯可以砸碎了,看看大明的羊毛成衣,携带的羊毛制品可以烧了,好在皮革制品还有人要,勉强卖了个七八成。
  亚当没有想到,仅仅两年多的时间,大明又出现了诸多变化,有些货物在两年前还很小众,可现在已经开始走入寻常百姓之家……
  可怜的,若是卖不出去货物,拿什么来购置丝绸、陶瓷、茶叶与各类精美的货物返航?只能哀求那些官宦之家,看在威尼斯商人拼了性命前来,购走自己手里的货物吧。
  在武英殿里的朱允炆并没有在意亚当等人的行踪,他们只是一群做买卖的人,仅此而已。但他们的存在,却可以打开大明人的视野,让世界逐渐变得清晰与完整起来。
  闭塞的环境与漫长的交通线,加上固定的小农经济,导致许多大明百姓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出生地,他们甚至不知道二十里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更不可能了解几万里之外的西方人。
  朱允炆将他们放了进来,准许他们进入京师,给他们发卖货物的权利,就是想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世界很大,不止是大明与大明藩属国如此简单的一个世界。
  睁眼看世界,前提是知道外面有新世界,故步自封,夜郎自大,闭关锁国,都是耷拉着眼看脚下的结果。
  大明要成为强盛的王朝,并将这种强盛一直保持下去,就必须睁开眼,将目光从大明看出去,看到大海,看到南洋,看到中亚,看到非洲,看到欧洲,甚至是看到美洲。
  眼里有世界,大明才能不自我封闭。
  朱允炆借亚当、威廉的船队,让大明人近距离地去了解、知晓西方的存在。
  翻看着奏折,朱允炆不由叹息,东北局势趋向于稳定,杨文取得了对野人女真的大捷。可问题是,臣服的女真部落对杨文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尤其是近乎屠杀的行径,引发了众怒。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大明的闯关东
  兔死狐悲。
  建州女真、海西女真等臣服大明的诸多女真部落,眼睁睁地看着明朝军队横扫东北,攻打松花江、黑龙江、嫩江等流域的野人女真、部分海西女真,杀戮之凌厉,手段之残酷,肃清之猛烈,不由地生出恐惧与不安。
  建州女真、海西女真的想法是:本是同根生,他死得太急。
  担心明军是在以女真为标签杀人,更担心杨文等人杀疯了,回过头来给自己的部落来一刀,到时候死都吱不出来一声。
  为了保护自己的部落,也为了阻止杨文、毛整、华聚等人对女真人的穷追不舍、赶尽杀绝,建州女真胡里改部的首领阿哈出,斡朵里部的首领猛哥帖木儿、托温部的首领唤弟,海西女真头目西阳哈、野人女真头目买里等纷纷上书,并结伴前往大明京师。
  现在,这些人已经到了金陵外。
  朱允炆不见是不行的,一面安排礼部、会同馆好好招待,一面与内阁、兵部、五军都督府商议对策。
  兵部尚书铁铉的建议是好好接待,好好送回去,至于东北的事,杨文他们还没发来结束战斗的文书,怎么能停下来,继续打。
  徐辉祖的想法和铁铉差不多,要打就一次打出个太平,不管已经臣服的女真各部落什么想法,坚决战斗到底,绝不能半途而废。
  内阁解缙较为谨慎,认为在征战野人女真各部的同时,应加大安抚,避免海西女真、建州女真各部落“先降后叛”,引起东北乱局。
  杨士奇的主张就一个字:
  拖。
  朱允炆采取了杨士奇的建议,又一次“病倒”在深宫之中。阿哈出、猛哥帖木儿等人虽然着急,但也无法见到皇上,只好干等着。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七日,朱允炆在收到辽东都司的最新奏报之后,终于是“大病痊愈”,于宫中设宴款待女者各部首领,一众官员陪同。
  一番礼仪之后,阿哈出打量着脸色不太好看的朱允炆,关切地说:“万望皇上保重龙体,不可操劳过度……”
  海西女真已臣服朝廷,任职大明卫所官员,称呼皇上并无不妥。何况这是阿晓穆的干爹,多少也算是皇亲国戚。
  朱允炆作虚弱般叹息:“朕不过是受了暑热,已无大碍,只不过累诸位指挥史久侯,心中有愧。”
  猛哥帖木儿、唤弟等人听闻,原本窝着一肚子火也不好发作,还得违心地希望朱允炆多休养一段时日。
  朱允炆倒想继续拖下去,可这些人一直留在京师,两百多号人总白吃朝廷的也不合适,加上东北大局已定,这些人也该回去上班了。
  “你们都是辽东卫所重臣,事关一方稳定,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朱允炆很是坦诚。
  买里哀嚎一嗓子就哭了起来,抽抽噎噎,鼻子一动一动,脸上满是泪水,这个伤心程度浑似全家都悲壮了。
  事实上,买里确实失去了亲人。
  买里的部落是为数不多臣服大明的野人女真部落,若是按臣服先后次序来论,这还是建文朝里面第一次臣服大明的女真部落,比阿哈出还早。
  但买里的部落是迁徙至南面的,有些亲戚还在北面,比如买里的老婆,出身于松花江一个野人女真部落,现在老婆还在,娘家人都被杨文给杀了。
  老婆让买里为娘家人报仇雪恨,找杨文算账,结果被买里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可男人是不能没老婆的,买里也不愿意一直独守空房,加上杨文在东北的屠杀有些严重,八岁以上的男性几乎都杀了,留下一堆妇孺成为了军士的战利品。
  事实上,伤心想哭的不止是买里一个,其他人也都悲伤不已。
  海西女真臣服大明过半,还有些女真没有臣服,但因为两个部落距离太近,毛整杀人的时候,摸错了路,把臣服的小部落和没臣服的小部落,一起给灭了。
  这就有点滥杀无辜了。
  还有华聚,那是真的赶尽杀绝啊,杨文、毛整都是用步兵,慢慢溜达着前进,可华聚带了骑兵,遇到逃跑中的女真部落,直接追出个上百里,不杀光了人,是不会收兵的。
  当然,这些事对于南部的建州女真并没有多少关系,阿哈出、猛哥帖木儿等人前来,更多的是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来问问朱允炆是不是想要把女真整个族群全都杀了,如果是,干脆就在京师一起杀了得了,如果不是,就应该给野人女真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阿哈出等人清楚,野人女真没了,海西女真残了,大明控制东北将再无半点顾忌,到时候,建州女真是存是亡,只看朱允炆的心情。
  砧板上的鱼肉,连阻止刀落的权利都没有。大家一起来京师,说到底,哭的不是别人,而是为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