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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允炆皱眉。
  刘伯完咬牙:“钦天监不过是写‘当移大臣’,移换位置的移,可你爷爷直接修改为‘当夷大臣’,夷灭三族的夷,后来,李善长全家七十余人,悉数被杀!”
  朱允炆不了解其中隐秘,不过老李家全家除李祺一脉都去了菜市口这是真的,钦天监在当年插了一腿也是真的。
  如此看来,这个刘伯完还真有点本事,躲在暗处不动声色,即参与了胡惟庸之死,也促成了李善长之死。
  朱允炆指了指钟山的方向:“既然胡惟庸、李善长都死,太祖也驾崩了,你有仇,直接下去找他,你们比划比划,缘何留在钦天监对付朕?”
  刘伯完瞪大眼珠子,下去找谁,找你爷爷,去你爷爷的,老子要是敢招惹他,还至于等到这个时候?
  “因为朱元璋杀人无数,破家无数!官员对他恨之入骨,百姓恨不得吃了他的骨头,他的皮肉!是朱元璋一手促成了古今,一手打造了古今,也是他招惹了所有人!我们不仅要让朱氏王朝血债血偿,更要将朱元璋从坟墓里拉出来,曝尸荒野,最后挫骨扬灰!”
  刘伯完愤怒至极。
  朱允炆看着刘伯完,冷漠地说:“太祖对百姓宽仁,百姓可不会怨太祖。”
  刘伯完厉声喊道:“洪武四大案,破家十余万,你以为都是官员不成?就为了一个个小小的皂吏,朱元璋就杀了三百七十户百姓!就在溧阳县,你要不要去看看?还有浙东、浙西,多故家巨室、富农被肃清一空,你问问他们的家产都去了哪里,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
  朱允炆不知道说什么了。
  朱元璋开国,无疑是伟大的,他恢复中华,让汉人站立于天地之间,为大明奠定了二百多年国运,他的伟大无可争议。
  但这位爷爷也有些问题,洪武四大案杀了太多太多的人,着实是他的污点。可这些污点,有些是为了大明,有些是为了子孙统治大明。
  朱允炆看向刘铭:“你父亲是谁?”
  刘铭有些慌乱,但还是义愤地道:“家父刘大亨,浙西大户,卷入郭桓案,被抄家,家父被官差活活打死!”
  朱允炆没有说什么,看向李春之。
  李春之喊道:“家父李仕鲁!”
  朱允炆眉头一抬,仔细打量着李春之。
  李仕鲁在明初也算是一名人,此人是朱熹理学的忠实拥护者,因朱元璋尚佛,动辄就修筑佛寺,李仕鲁看不惯,希望劝说朱元璋修习朱氏学问。
  朱元璋虽然曾想过认朱熹当祖宗,也曾在科举中高度推崇朱熹,但说到底,只是一种姿态,说明老朱和朱熹是有一腿关系的,大家都是老朱家的人,知识分子们都看过来,拜倒在我的门下,听我差遣。
  李仕鲁性情刚勇,劝说了朱元璋几十次都没效果,直接发火了,当着朱元璋的面就说,老朱,你现在沉迷佛教,已经听不下去我的劝了,这笏板还给你,我不干了,回家种地去。
  那意思就是,你自个敲你的木鱼,当你的和尚去,老子不伺候了,然后将笏板丢在地上,气呼呼地要走。
  朱元璋动怒了,直接下令一群武士与李仕鲁一个人单挑,李仕鲁输了,被武士直接摔死在了台阶下。
  不得不说,李仕鲁是一个忠臣,也是一个直言进谏的正臣。
  朱允炆听说过此人,方孝孺更是曾多次提起,只不过每次提起,都是感叹无言。
  “你父亲的死,朕已经给平反了。”
  朱允炆只能说一句。
  李春之知道今日没了活路,也就豁出去了:“等你死了,我们给你烧纸,你愿意吗?”
  朱允炆无奈,看向孙苍崖:“你父亲又是谁?”
  孙苍崖回道:“家父张来硕。”
  朱允炆没听说过,看向刘长阁。
  刘长阁目光盯着刘伯完等人,低声对朱允炆解释:“张来硕曾谏止有婚约在身的女子入宫,太祖命人击碎其牙齿,后亡于家中。”
  朱允炆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刘寡妇:“他们都有仇怨,你刘秀才可是受过太祖恩典的,仇怨何来?”
  刘莫邪连忙后退,喊道:“我只是被拉过来看星星的,刘伯完,你们到底犯了什么罪,为何要连累于我?”
  站在不远处的王全臻差点摔死,刘寡妇,你还要不要脸,竟然抢我的词,你说了,我还咋说?
  薛夏阴沉地看了一眼装模作样的刘莫邪,鄙视道:“你所作所为,早已在安全局掌控之中,想惺惺作态以求脱身,想都别想!”
  刘莫邪连忙告饶:“皇上,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不知情。”
  朱允炆摇了摇头,原以为刘寡妇是个御封秀才,多少有点文人气骨,可谁想竟是如此不堪。
  眼前之人,都背负着父辈的深仇大恨。
  在他们眼里,恐怕信奉的是杀人父母,不共戴天,君子报仇,三十年不晚。
  朱允炆抬头看向星空,繁星点点,却也是清寂无声,它们像是一颗颗眼睛在窥视着人间发生的一切,又像是几千年来的亡魂,忽闪着的都是无声的咆哮与愤怒。
  “古今是谁?”
  朱允炆冷漠起来,无论老朱杀了多少人,无论这些人该不该死,作为朱氏王朝的继承人,统治是第一位的,威胁到统治稳定的,都是敌人。
  敌人最好的结果就是死。
  仁慈,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站在大明金字塔的顶尖处,脚下没有那么多转圜的余地,不能让,不能退,不能躲,只能进,只能直面,手握宝剑,来一个杀一个,来一群,那就要放怒气了。
  刘伯完看着包围过来的安全局军士,又看了看朱允炆,手中的匕首有些颤,咬牙说:“朱允炆,害死我师父的真凶是你爷爷,是你们朱家人!今日我不能杀你,那我就化作厉鬼,诅咒大明王朝命途多舛,灾荒不断,江山社稷崩毁,人性沦丧,君王自尽死!”
  话落,刘伯完便转过匕首,毅然决然地刺向胸口!
  咻!
  一道寒光摘了星光,迅疾闪过。
  噗!
  当啷!
  刘伯完吃痛,原本握着匕首的手上已插着一柄飞镖,匕首跌落在地,浓稠的血不断滴落。
  汤不平沉手,又一把飞镖在手,目光如鹰,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朱允炆抬起手,毫无感情地说:“既然你们要朕清算太祖时的旧账,那朕就接着,帮太祖抹平了过去的账吧。抓起来,严刑审讯,全力逮捕其家人,不可遗漏一人!”
  “遵旨!”
  刘长阁、汤不平等人厉声答应。
  李台见已至绝路,冲出来想要与安全局决战,可还没走两步,人就趴在了地上,双腿不是被钉入铁箭,就是飞镖。
  在安全局高层与精锐尽出时,别说杀人,就是连自杀都不可能。
  刘伯完被绑住,大喊着:“朱允炆,你一定会不得好死,你们朱家皇室必然要为杀我恩师付出代价!天道轮回,当年因,今日果,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刘铭、李春之等更是破口大骂“狗皇帝”,然后被狠狠揍了一顿,如同提鸡崽一般被提了出去。
  刘寡妇求饶,说什么自己受了蛊惑,被薛夏直接两个巴掌打得再不说话。
  “皇上,我是冤枉的啊……”
  早早被抓住的王全臻见要被带走,不由地慌了。
  朱允炆看向王全臻,皱了皱眉头,看向刘长阁:“他为何在此处?”
  刘长阁直截了当:“能在此处的,不是同党,也定是关系匪浅,应该抓起来严刑审问。”
  汤不平想说话,又止住了。
  朱允炆挥了挥手,下令:“带走!”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云南马帮(三更)
  七星台安静了下来,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过朱允炆的衣襟。
  刘长阁、汤不平带人在周围护卫,刘伯完、李春之等人被秘密押送安全局总部,由薛夏、庞焕等人负责审讯。与此同时,雄武成直扑白依依所在的住所,却早已是人去楼空。
  钦天监监正杨峥跪在七星台下,瑟瑟发抖。
  朱允炆看了许久的星空,才收回目光,一步步走下七星台,对跪着的杨峥说:“刘伯完的事,你可知情?”
  杨峥重重叩头:“臣不知情,有疏察之罪。”
  朱允炆停下脚步,深深看着杨峥,此人并不在安全局名单之上,长期以来并无过错,清心寡欲,清廉奉公。
  “起来,陪朕走走吧。”
  朱允炆没有追究杨峥的责任,刘伯完这种老谋深算能蛰伏多年而不被发现,确有他的本领。
  星空之下,天地寂静。
  朱允炆看向星空,问:“杨峥,你看星空,像是棋局吗?”
  杨峥心怀畏惧,揣测着说:“臣以为星空只是天象,是浩瀚宇宙的本相,并非棋局。况且,若天为棋局,星为棋子,也只能是天子来下,其他人没有资格。”
  朱允炆瞥了一眼杨峥,抬手指了指北极星:“星空指引了方向,可惜还是有很多人迷途不知返。太祖时期的冤案错案,朕已平反多年,他们还要闹腾,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处置?”
  杨峥打了个冷战,这种事关人命的话怎么说,只好推脱:“皇上,钦天监只观星象气运,察历法天气,朝中之事不敢妄言。”
  朱允炆沉声:“朕让你说。”
  杨峥无奈,只好壮着胆子:“臣以为他们以下犯上,不知天恩浩荡,当以重惩处。”
  朱允炆没有说话。
  以重惩处,就要大兴囚狱,就要推用酷吏,就要斩草除根。
  历史上,朱允炆登基之后不久就遭遇了朱棣的造反,一应史料并没有记载民间诸多问题,更没有涉及古今等人。而在朱棣上位后,更是重新设置锦衣卫,纪纲为首的酷吏杀戮无数,动辄就被打上奸臣的标签,然后处死。
  虽说朱棣时期也遭遇了不少地方问题,白莲教也曾多次蹦跶,可没听说过阴兵、古今这些人折腾,也没听说刘伯完、李祺登台表演,永乐时期就没这些人的位置。
  难道说,都被纪纲扫荡的时候给扫了?还是说这群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主,见朱棣动不动杀人,连十族都能砍,直接就蔫了?
  朱允炆并不喜欢高压统治,武力是对外的,不是对内的,只要百姓安心种地,好好干活,不至于对他们恐吓什么。
  这一片土地上的老百姓是最善良的,只要有一口饭吃,哪怕是卖掉儿女有一口饭吃,他们也不会去造反的。
  只有真正走投无路,卖掉儿女连生的希望都看不到,被人当做畜生一样杀来杀去的时候,他们才会铤而走险。
  朱元璋以武力开国,推崇武力解决问题和麻烦,但也遗留了众多的问题与麻烦,老朱一刀刀砍下去,伤口是大明朝的,流血的是大明,留下伤疤的还是大明。
  朱允炆很清楚,想要真正解决阴兵,解决古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消除他们的仇恨,仅仅是平反冤狱,召回户籍地还不够,需要给他们补偿。
  这些补偿,是用于抚养他们遗留的妻儿,孤寡老人的。
  当朱允炆将这个想法透漏出来的时候,杨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说:“皇上,万万不可。”
  “为何?”
  朱允炆疑惑。
  杨峥劝说:“皇上无错,太祖无错,他们阴谋危害皇室,本就是死罪,怎能宽恕于他们?且他们已于洪武三十一年、建文元年平反,事已了结,又怎能再度将此事拉过朝廷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