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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琅跺脚,转身安排军士,下令全力划船以退出马尾藻海。
  可任凭数百军士如何挥桨,宝船也只后退了十几丈的距离,而身后还有二十几丈马尾藻,可就是这二十几丈的距离,硬生生被挡住了。
  并非军士不用力,而是宝船本身的体量就大,装载有大量物资,还有巨大的压舱石,吃水较深,在寻常海面上,军士摇动深橹也需要缓慢启动,形成一定动力之后,才可能加速前进。
  而现在,宝船被密密麻麻的马尾藻围困,四面八方都是马尾藻,后退一步,前面的马尾藻会攀附过来,后面的马尾藻则会堆积起来,如一座小土丘挡住去路,就连两侧的马尾藻也会抓住船身。
  马尾藻与马尾藻连成一片,似是一个有“智慧”的恶魔罗网,它可以轻松放船进来,也可以不让船再离开。
  “用力啊!”
  张琅亲自跑到船舱,鼓舞士气。
  千户周正亲自摇橹,喊着口号,与众人一起配合着,但宝船依旧没有多少动静。
  周正咬牙对张琅喊道:“外面的海藻太厚了,不清理掉它们,我们摇橹也带不动多少水流,想要让船离开这里,必须先清理掉船周围的马尾藻。”
  张琅无奈,安排军士休息,带着周正至甲板,与张玉商议对策。
  张玉认可周正的分析,与众人商议之后,说:“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放下小船,安排军士用斧头,镰刀,木杆清理宝船周围的马尾藻。为保万全,小船上的军士必须绑缚安全绳,一旦有危险,立马拉起。”
  周正皱眉:“这里只有马尾藻,一些有水的地方极是清澈,一眼便可以看到许深,此处没有什么危险吧,皇上也说过,马尾藻海域不存在巨大的海兽,最大的危险就是这马尾藻。绑缚安全绳,会让军士难以施为。”
  “安全为上,这马尾藻恐怕不简单,我们才进入这海域多长时间,宝船就已经被缠附,小船必须谨慎。”
  张玉吩咐。
  周正答应一声,亲自指挥军士从船舷两侧放下小船,而自己则顺着绳梯下了宝船,落入小船之上。
  每条小船只安排了四名军士,手中或用长杆,或用斧头,或用镰刀。
  周正用木杆将马尾藻拨开,看着底下清澈如镜的海水,很是惊讶,走过无数大海,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海。
  军士薛华用木杆推马尾藻,发现有些吃力,抬起木杆,见木杆上竟也攀附了一些马尾藻,伸出手将有些粘的马尾藻摘掉,见小船边缘也出现了马尾藻,不假思索地将手伸了过去,用手拨弄马尾藻,不由地脸色一变。
  “不好!”
  薛华感觉手发疼,连忙将手收回,带出了一些马尾藻,一股恶臭气息传了出来,令人作呕。薛华用另一只手连忙撕掉马尾藻,丢入海水之中,再看右手,已满是血痕!
  “这东西吃人啊!”
  薛华脸色惨白。
  周正见此,连忙大声喊:“不要用手去摸马尾藻,这东西很是吸人,好像还有刺!”
  张玉听闻之后,命人将消息传报周围所有小船上的军士。
  好在马尾藻在海水之中,只要不大片连接与吸附,总还是可以人为推开一些距离。当宝船周围的马尾藻被清理出近丈之后,张玉下令军士摇橹,宝船后退一点距离。
  在小船清理外围,大船紧跟后退的策略之下,耗去近一个时辰,张玉的宝船才堪堪退出马尾藻海,抵达了没有马尾藻的海域。
  张玉深深松了一口气,幸是宝船,若是一艘小船航行到深处,那不是想逃都难?即便如此,宝船底部也被破坏不少,一些马尾藻吸附在舵叶与船底,腐蚀着船体,张玉不得不安排军士潜入海底处理。
  最大的麻烦还是康哲与梁四所在的宝船,他们想要撤回来就麻烦的多,不过好在军心稳定,宝船物资充分,且配有大量小船,完全可以清理出一条路,缓慢撤出。
  康哲、梁四不敢久留,安排军士轮番处置,终于在傍晚来临之前撤出了马尾藻海。
  张玉命令军士拿出木板,漆上日月旗,写上前方是马尾藻海等警示,然后丢在马尾藻海外围。
  这里风弱的很,洋流也没多少动静,木板丢在海面上,几乎就不会飘动,一旦有其他水师船只抵达这里,一定可以发现木板,避免误认为是陆地,冲入其中。
  当天夜里,张玉召开会议,商讨下一步计划。
  铺开海图,却没有任何作用。
  张玉问过操持牵星板的王珂,但他此时也说不准船队到底在哪里,值得庆幸的是,还可以通过日月星辰来辨别方向。
  王珂推演与盘算许久,与多人商议之后,才对张玉说:“按照我们航行的时间来算,若我们的航行偏航不太大,此时应该处在马尾藻海的东南方向,甚至是南面。”
  “什么叫应该?”
  康哲很是苦恼。
  海上航行,周围又没有任何的岛屿可以补充物资,军士们很久都没下船了,如果走错了路,物资跟不上,那将是致命的。
  张琅叹息不已:“你也不要为难王珂他们了,这里是我们从未来过的海域,牵星过洋术能不能适用,谁都说不清楚。他们能给出这个判断,应该是可信的。”
  张玉微微点头,见众人有些沉闷,不由笑道:“我们到了马尾藻海啊,很可能就在这一片海的南面,你们看看海图,至少说明皇上给我们的海图是对的,而我们现在,距离南美洲大陆极有可能不太远了!”
  康哲、梁四等人看了看海图,心头有些沉重。按照既定路线,水师船队并不需要经过马尾藻海,而大家竟然来到了这里,只能说明这个过程中偏航了,而且还偏了不少。
  这恐怕是前段时间阴云蔽日的时候航行所引起的,也不能全怪到王珂等人身上,罗盘、指南针也有不好用的时候,何况是他们。
  张玉坚定地说:“马尾藻海的存在,已经证明了航行并没有大的错误,只要我们调整好航行,一向西南方向而去,一定可以抵达南美洲大陆!”
  听闻张玉的声音,康哲、梁四等人升起了自信。
  没错,走错了路,多走一段路就是,只要肯改正方向,肯付出,就会抵达终点。
  张玉下达了命令:“自明日起,船队向西南方向航行,眼下最重要的是脱离这一片无风带,这段时间辛苦下军士。另外,加大蒸馏水力度,务必确保水源供应!”
  “是!”
  众人答应。
  在张玉离开马尾藻海的时候,一艘大福船被困在了马尾藻海的西部,这是第三批次船队,船长胡贺是王景弘所属船队的人。
  王景弘在航行过程中,一样将大福船军士转移到了宝船上,但随着航行深入,海况好了许多,为了更大范围探寻海域,王景弘重新启用了大福船。
  一开始还很顺利,但在七日之前,一场大暴雨让胡贺的大福船与王景弘的船队失联,加上航行错了方向,导致落单。
  胡贺是一个稳重过头的人,他并没有寻找王景弘的大船队,而是直接带大福船航行了,后来看到“草原”,一头扎入其中,困在了马尾藻海。
  品性中的稳重,导致-胡贺船队几近覆灭。
  胡贺认为马尾藻海并没有多少危险,加上军士因“草原”还是大海变得异常失落,便下令军士休整一夜。
  可就是这一夜,让大福船彻底困在了马尾藻之中,再无法动弹。
  一夜之间,马尾藻已经攀附到大福船三尺高,三尺啊,近一个孩子的高度,而这还只是海面之上的,海面之下的马尾藻更是密集。
  大福船上的军士如何摇橹都无济于事,密集的马尾藻锁住了大福船,让其无法进退。
  胡贺也想到了下放小船清理马尾藻,但因为缺乏足够的警惕,加上大福船配置的小船数量有限,强令军士不休不停地处理马尾藻,导致军士懈怠、埋怨重重,以致于时间拖得太长,马尾藻连小船也给攀附住,彻底让军士慌了神。
  而大福船本身的物资储备并不充分,尤其是水源,蒸馏海水需要煤炭,可大福船船舱里的煤炭并不多,加上蒸馏海水的效率很低,导致大部分军士渴得嘴唇干裂,浑身无力。
  胡贺下令放弃大福船,抢夺小船突围,但因为突围的时间选在了夜色之中,而指南针又失去了作用,不断摇摆,导致突围方向选错,直深入到了马尾藻海更深处。
  没有了水源,有被困在了马尾藻海深处,一百余大明军士,就这样被活活渴死在了这里,一些军士坐在船上,浑身上下缠满了绿色的马尾藻,一些军士被拖到了海底,缓缓成为枯骨……
  第九百九十章 新大陆,大明来了
  这是一场悲壮的航行,所经过的海域里,沉睡着数以百计的大明军士。
  大浪,大风,海兽,马尾藻,恶劣的天气,不充分的物资,远航中的病症……足以要人命的有很多很多。
  骆冠英脸上已满是络腮胡子,赤着脚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冲着摆弄牵星板的梁大方喊道:“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走错路,算算时日,算算海程,怎么说我们也应该看到大陆了才是,你实话说,我们是不是偏航了?”
  梁大方白了一眼骆冠英,手中掂量着一个小木块说:“你一个外行人家,就不要质疑内行人的话,多余,说多了还招惹烦。”
  “我是船长!”
  “那又如何?”
  “我姐夫是建文皇帝……”
  “那又如何?”
  骆冠英拿梁大方一点用都没有。
  梁大方出身钦天监,又在国子监数学院进修过,是真正的数学人才,仅凭着心算,就可以精准计算出一千多条目的账总和,还有着强大的记忆能力。
  朱允炆曾亲自接见过梁大方,杨士奇更是器重不已,当初选择牵星板与天文人才时,钦天监与国子监都不想放人,但梁大方想要出海,主动请缨,这才有了远航之事。
  “梁大方说航向没有问题,那定是没问题,只要一路向西,一定能抵达南美洲。”
  赵世瑜知道梁大方一点都不大方,反而有点小肚鸡肠,性情孤僻,他就是一个算账的,不买其他人的账,但此人确实有本事。
  苏庵对有些焦躁的骆冠英说:“航行万里哪里这么容易,稍安勿躁。”
  骆冠英哪里能安稳的下来。
  眼下都五月十日了,航行了四五十天了,说什么也该看到点大陆的影子了才是。船上的物资越来越少,就连储备的淡水也到了严格分配的地步,每日每名军士就只能喝一碗水,就一碗水啊!
  谁能想,每个人都守着自己的一碗水,跟宝贝似的,没有人敢一口气都喝了,这可是续命的家伙!
  因为水源缺乏,军士连吃饭都有些问题,加上长期饮水不足,连如厕都痛苦不已,别看赵世瑜哼哧哼哧得挺有活力,但到了蹲着的时候,一样吱哇乱叫。
  好在军心稳定,大家都知道肩上的使命,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马欢原本想要记录下航行的趣事,可现实却是,不靠岸,没有沿途的国家,只在海上漂,是没多少趣事可言的。
  写着写着,马欢就开始写起了航行日志,什么赵世瑜躺着睡了多久,骆冠英骂了自己几句话,苏庵踢了谁一脚,自己打了几个哈欠……
  枯燥的日子,枯燥的日志,连带着人也变得死气沉沉。
  “网点鱼吧。”
  骆冠英看了看大海,时不时有鱼冒出来,不由地说。
  赵世瑜叹了一口气:“吃鱼,怎么吃?没有味道的鱼干我都吃吐了。”
  宝船上不是没有盐,而是人吃了盐更容易渴,为了避免渴得厉害,军士们都在自动减少摄盐量,每天就吃那么一丢丢盐味的东西。
  “总需要找点事做。”
  骆冠英也清楚,网鱼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大家都很沉闷,不做点怎么行。
  赵世瑜拿了几根鱼竿,递给骆冠英,然后大声喊:“骆冠英说了,现在举办钓鱼大赛,谁钓上来的鱼最重,他回去之后就去皇宫里偷一坛酒送给他!”
  “皇宫的酒?”
  众军士顿时来了兴趣。
  没有人怀疑骆冠英的本事,人家毕竟是淑妃的弟弟,入宫不是一次两次了,顺点好酒出来,想必并不难。
  骆冠英见众人有了精神,笑着答应:“没问题,来啊,谁想喝皇宫里的酒,就来比一比。”
  苏庵、王真、王刚等人纷纷拿起鱼竿。
  赵世瑜也不甘落后,挂上鱼饵之后,便甩动鱼竿,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