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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妃放下手中的书卷,对朱允炆轻声说:“陈木这女子倒是有些才干,皇上当真不考虑留在宫中充任女官,这若是放回北平,岂不是有些可惜?”
  朱允炆收回思绪,走到淑妃身旁:“回不回北平,她总都要回家看看父母的。”
  淑妃笑道:“就怕太后、皇后怜爱她,不舍得放人。”
  朱允炆微微一笑,这倒是,陈木是山西移民,吃多了苦,也见多了人,知道怎么说话做事,很讨太后、皇后欢喜,这两人未必真会让陈木明年回北平。
  陈木来了,跟着马恩慧、阿晓穆一起。
  马恩慧来朱允炆不奇怪,奇怪的是阿晓穆素日见到皇后都不自在的女人,竟然也和皇后走到了一起。
  阿晓穆见朱允炆看过来,后移了两步,随时准备跑路。
  朱允炆呵呵笑了笑,对阿晓穆问:“可是又违背了礼仪,被皇后逮住了?”
  马恩慧白了一眼朱允炆,宠人也不待这样的,说得自己像是冷面无情,不由开口埋怨:“臣妾管理后宫,自是不能少了礼仪规制,否则这宫中还不乱了?”
  朱允炆笑着对阿晓穆说:“还不谢皇后饶过?”
  阿晓穆无奈,只好对皇后行礼。
  马恩慧摆了摆手,让阿晓穆平身,然后对朱允炆一笑,道:“不过这一次可不是臣妾抓的她,而是她主动找上来的。”
  “哦?”
  朱允炆有些意外,看着低着头的阿晓穆,道:“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托皇后去办?”
  阿晓穆跪了下来,请求道:“皇上,京师这么远的地方都下了大雪,那辽东岂不是被冰封了起来?我,不,臣妾找皇后,是想让皇后差人在京师买点棉衣棉被,送到辽东,也好让阿父、阿哥他们度过这个寒冬。”
  朱允炆看向马恩慧,马恩慧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你放心吧,你父亲走时带走了足够的冬日物资,胡里改部度过这个冬日应不是问题。”
  朱允炆平静地说。
  “那,那其他部落呢?”
  阿晓穆犹豫了下,问。
  朱允炆收敛了笑意,严肃起来:“朕给了他们一年多的时间考虑,可其他部落又有几个相信朕的?这一年中,没有几个女真部落来朝,你又不是不知。”
  “那皇上何不趁此机会,给他们一些棉衣、棉被,来年春暖之后,他们一定会感恩戴德,来朝拜皇上,感谢皇上。”
  阿晓穆跪上前。
  朱允炆看着单纯与善良的阿晓穆,微微摇了摇头:“如此寒冷天气,根本没有人可以向辽东运输物资,就连商队、军士也不敢冒然行远,你想,若朕派遣军士护送物资,途中大雪封山,随行粮食、取暖之物用尽,他们该怎么办?”
  马恩慧起身,搀扶起阿晓穆:“本宫知你纯良,也知你顾念族人,皇上大肆奖赏胡里改部,沿途还不忘宣传,不就是为了给其他女真部落一条活路,免去冬日挨饿,挨冻之苦?可好心办事,未必有好结果啊。经了这一次寒,他们也会知大明的良苦用心。”
  阿晓穆想要再说什么,却如何都说不出来。
  确实,大明从建文四年底就开始游说女真各部落称臣纳贡,可现在都建文五年底了,并没有几个女真部落到访大明,父亲阿哈出离开大明也有四五个月了,抛开路上时间,其他女真部落此时也应该到南京了,再不济,也应该有消息到南京了。
  可没有,一个都没有。
  阿晓穆不清楚为什么,朱允炆却很清楚。
  建州卫出现的同时,大明军队随之进入,这个举动意味着大明放弃了纯碎的羁縻之策,女真部落的自主性面临着丧失可能。
  他们不喜欢大明的军队入驻,总觉得日常生活会有一双眼睛盯着,浑身不自在,想干点见不得人的事都得钻小树林,这多放不开啊,像平时一样,今天偷个瓜,明天丢个棍子,光明正大,日子不安逸吗?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的道理女真也是知道的。
  朱允炆没有勉强他们,正如对阿哈出承诺的那样,大明会很有耐心地劝说他们臣服,一次,再一次……直至耐心消耗殆尽,你说得口干舌燥,你也听不进去的时候,就交给手里的刀子去商量吧。
  对女真部落,朱允炆没有什么好感,如果能用和平的方式将其同化,内迁,失去他们族群的特性,那就和平。如果和平没有希望,那就战争。
  不承诺放弃武力的含义,那就是我随时可以揍你。
  东北,忽剌温河。
  这里是海西女真,忽剌温女真部落的重要驻牧地。
  头目西阳哈看着冰封的忽剌温河,目光中满是哀伤,河面上站着近百人部落族人,拿着尖锐的木杆,喊着口号凿冰,希望可以从河中打些鱼出来。
  可是冰层太厚了,打了三个时辰,都快到腰部了,硬是没有打穿冰面,眼看着天要暗了,一旦放弃,风一吹,明天又是厚厚的冰层!
  锁失哈走了过来,裹紧了衣裳,说道:“不行了,他们吃得饭太少了,根本就没力气打穿冰层,停下换人吧。”
  “不能停下,让他们继续!一群人打了一天,连个冰层都打不穿,怎么给族人交代?必须将鱼打出来!”
  西阳哈拒绝了锁失哈的提议。
  锁失哈背过身,避着北风,说:“即便今日打上来五条鱼,那明日呢,后日呢?这鬼冬日可漫长了,我们的族人熬不过去啊。”
  “你想说什么?”
  西阳哈厉声问。
  锁失哈吹了一口气,白雾一面,哀叹一声:“你也知道,阿哈出所部的胡里改部已经臣服了大明,得到的赏赐无数啊,不仅有足够吃的粮食,还送来了许多过冬物资。我们低个头,找明朝说说,也好给族人谋个出路。”
  西阳哈咬了咬牙,抬脚踢飞了一块石头:“你只看到了阿哈出带来了粮食、棉衣,可看到了明军?明军进驻,这意味着什么你不清楚吗?等大明一旦控制住局势,定会如辽国、北元一样,不把我们当人看,抢走我们的所有财物都不知收敛,族人只能沦为大明的奴役!”
  锁失哈看着愤怒的西阳哈,也明白他的担忧。
  事实上,忽剌温部是打算派遣使臣前往大明臣服的,尤其是听到胡里改部带来了丰厚的封赏,更想臣服大明。
  可建州卫的设置,明军的直接驻扎,让忽剌温部犹豫了。
  西阳哈担忧明军控制自己的部落,这一点可以理解。
  可在锁失哈看来,这个担忧多少有点次要了,因为再不臣服大明,忽剌温部就要饿死,冻死了,不需要明军控制,就已经没活路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 女真猛哥帖木儿(三更补)
  阿木河,女真斡朵里部。
  这一年,出奇的寒。
  猛哥帖木儿坐在帐篷里,双手放在火堆上,一旁是族亲把儿逊、李猛哥不花,斡朵里部的重要人物。
  帐篷被掀开了,一阵冷气窜了进来,温度骤然下降。
  就在猛哥帖木儿皱眉的时候,抬头看到了十六岁的长子阿古走了过来,舒展开眉头,道:“可打探到消息了?”
  阿古点了点头,与把儿逊、李猛哥不花打了照顾,便坐在猛哥帖木儿一旁烤着手说:“父亲,两位叔叔,不久之前传来消息,朝-鲜国王李芳远已经下了命令,让大护军李愉带兵来我们部落。”
  “带兵?”
  把儿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猛哥帖木儿加了一根劈柴,平静地问:“带多少兵,可知道?”
  阿古停顿了下,说:“一千。”
  李猛哥不花阴沉着脸,一千军士是不多,但对现在疲弱的斡朵里部已经构成了覆灭危机,要知道现在整个斡朵里部只有七百余户,能战青壮还不到两千人。
  把儿逊站了起来,对猛哥帖木儿说:“既然人家带兵来,我们就不能不防备着,我这就去召集族人,准备杀退他们!”
  “坐下!”
  猛哥帖木儿瞪了一眼冲动的把儿逊,安静地烤着火。
  斡朵里部现在很弱,根本就不是朝-鲜军士的对手,何况斡朵里部的北面还有一个强大的宿敌——野人女真!
  猛哥帖木儿出生的时候,斡朵里部居住在图们江北岸。可在他三岁的时候,野人女真兀狄哈达乙麻赤攻击了斡朵里部,导致斡朵里部损失惨重,不得不迁移到南岸更南的阿木河,为了族群安危与延续,猛哥帖木儿接受了朝-鲜的册封,臣服于朝-鲜。
  这些年来,斡朵里部过得虽然艰苦,但好歹没了战乱之忧,直至建文四年,明朝使臣到来,猛哥帖木儿才意识到,留给自己族群选择的时间不多了。
  一个月前,胡里改部的阿哈出亲自带人到了阿木河,劝说自己放弃朝-鲜,转而臣服大明,自己没有同意,不欢而散。
  阿哈出临走之前,留下了一句真挚的警告:
  “建文皇帝虽是年轻,却也是一杀伐果断,极有魄力的人物,你若不臣服大明,他日刀兵之祸降至斡朵里部,我纵是赌上胡里改部,也无法救你。”
  猛哥帖木儿记得很清楚,也明白阿哈出的意思,大明朝通过阿哈出,已经对斡朵里部传递了第二次警告,当下一次大明使臣再来阿木河的时候,若自己再强硬拒绝与赶走大明使臣,战争恐怕将会降临。
  大明朝,可远远比野人女真强大的多,可怕的多,他们一旦出兵,凭借着在辽东的一些布置,吃掉斡朵里部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可问题是,斡朵里部离不开朝-鲜啊。
  就以边界线来说的话,斡朵里部现在所处的阿木河区域,走两步就直接到朝-鲜了啊,如此近的距离,不臣服朝-鲜,臣服大明吗?
  朝-鲜国小,是没办法对抗大明,可人家随便出一千人就能让斡朵里部彻底消失啊,而且就挨着他们,保不准黄昏的时候出兵,太阳还没落下去,自己的脑袋就可以挂在树上摇晃了。
  如此近的距离,没一个安全保障,如何去投靠大明?让明廷驻军八百人吗?自己部落主力才多少人,他们驻军八百人,不就相当于直接将刀子架在了斡朵里部的脖子上吗?
  明廷比朝-鲜还很啊,人家至少需要跑几步,然后挥刀砍杀,大明这是想直接抹人脖子,都不需要跑几步的。
  不答应大明,不行。
  不答应朝-鲜,还不行。
  这日子过得憋屈啊,该怎么办,必须在开春之前想出对策,否则,明廷就会主动出谋划策……
  “不用紧张,李芳远派人来,绝不是想要战争,意在警告罢了。”
  猛哥帖木儿开了口。
  把儿逊有些担忧,开口道:“不可不防备啊,毕竟建州卫设置的消息已经传入了松京,据说李芳远震怒的声音传出了十里之外,今年派去大明的使臣还是以武官为主,怕是想要大明交恶。”
  猛哥帖木儿抬头看着把儿逊,嘴角透着一丝冷笑,问:“李芳远拿什么与大明交恶?当年他爹李成桂奉命进攻大明,结果呢,李成桂带人在鸭绿江的威化岛倒戈哗变,打了回去,这才有了李氏王朝。开国之主都不敢敌对明廷,李芳远敢吗?他就不怕再出现一次威化岛回军?”
  把儿逊被猛哥帖木儿说得一愣,坐了下来,问:“那我们该怎么办?若真要臣服大明,李芳远定不会罢手。”
  李猛哥不花赞同把儿逊的观点,道:“你需要思量清楚,此事关系族群生死。”
  猛哥帖木儿低头看着篝火,陷入沉思,良久之后,才开口说:“且看看李愉带来了什么话吧。”
  顶着酷寒,凛冽北风,朝-鲜的大护军李愉自然是不太高兴的,连带着军士也很是不快,心中都在想:这大冬天的瞎折腾啥,还不如躲在军帐里吃吃喝喝来得舒坦。
  无奈,军令不得违。
  李愉进入斡朵里部,是没有带杀气的,军士们连刀都没握,再说了,这么冷的天,握在刀柄上,都未必能顺利拿下来。
  把儿逊、李猛哥不花等人放下心来,随着猛哥帖木儿迎接李愉,客套两句,引入账内。
  感受到暖意,李愉脸上才有了笑意,拿出教旨,在手中摇晃了下,猛哥帖木儿等人连忙下跪。
  “万户猛哥帖木儿,本王见你忠心耿耿,心情甚慰,特派大护军送来清心元十丸,苏合元三十丸,木绵三千匹,白苎布两千四百匹,以示嘉奖,愿你为本王好好效力,定不亏待……”
  李芳远出手并不算寒酸,给猛哥帖木儿带来了急需的过冬物资,这让把儿逊等人很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