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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可怕的心思,好惊人的城府,好强大的战略定力!
  解缙终于明白,朱允炆现在提出来迁都的想法,其实只剩下营造北平城与迁都这两步了,他已经通过疏浚会通河,山西大移民,清江造船厂,天津港等等,打下了营造北平城的所有条件!
  有稳定的运粮渠道,有相当的人口规模,有愿意参与土木建设的民力与匠人,还有什么理由能阻挡朱允炆?
  劳民伤财,户部不认可。
  粮食安危,运河来解决。
  人气不足,移民来凑够。
  反对迁都,必须找一个站得住理由和借口吧,总不能说反对就是反对了,空喊我不愿意是没用的,必须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可子丑寅卯都被朱允炆解决了,该怎么说?
  朱允炆已经筹谋了近三年时间,现在才亮出来自己的想法,他就像是打安南一样,早一步提前准备好了一切,剩下的就是一个契机与一道出兵的圣旨。
  朱棣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朱允炆当真是一个可怕的人,他在无声无息中完成了迁都之前的诸多准备,却没有任何人能看透这一点,他看似简单的行为背后,蕴含着长远的图谋,浑似一个高明的棋手,落一子的同时,已想到了后面七八步棋。
  这种心性的隐忍,筹谋的平静,惊雷隐于无声,真是要人命啊。看看解缙、茹瑺、郁新等一群重臣也被打得措手不及,一向善于言辞的众人竟找不出反对的话来。
  茹瑺、郁新已经看了几次解缙了,解缙只好硬着头皮说:“皇上,迁都兹事体大,不宜轻易决断,不妨回京之后与群臣商议再作定夺。”
  直接得罪朱允炆是不划算的,所以解缙选择了“拖”,拖到返回南京,让大家用奏折说话,看看群臣的意见。
  朱允炆自然明白解缙等人的想法,想借奏折淹没自己,不由一笑:“迁都一事,并非是洪水猛兽不可商谈,既然你们反对居多,那就不妨回到京师辩论几场,杨士奇,你身为国子监祭酒,可愿意组织一场大辩论?”
  杨士奇没想到自己站得那么靠后还被点了名,只好向前挤了挤:“臣遵旨意。”
  解缙等人有些忐忑。
  大辩论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法,把所有观点都亮出来,你一言我一语,事越辩越明。
  可问题是,官员利益关系不在辩论之中啊,辩论过程中,你不能爆出一句:我家在南京有铺子,在北平没铺子,所以我认为迁都不合适。
  这种事大家都知道,但不适合拿到台面上辩论,否则很容易被人拿捏,扣上“自私自利”、“不顾国家利益”的帽子。
  抛开利益关系,真正辩论起来,文官集团又有多少赢面?
  但无论如何,事情暂时搁置了下来,等到了京师之后,自然有官员来反复上书弹劾,筋疲力尽之下,不知道朱允炆还能不能坚持迁都。
  朱允炆以一句话结束了第一次提议迁都:“大明王朝,需要一批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私利避趋之的官员,朕希望你们是这样的官员。”
  北平城墙首提迁都,只是传递一个鲜明的信号,是告诉官员,自己有迁都的打算。
  现在这一步棋下完了,剩下的就看群臣怎么反扑了。距离大运河畅通还有四五个月,朱允炆有时间处理这些事宜。
  朱允炆停留在了北平,不断深入民商之中查探民情、商情,直至腊月二十六日,汤不平打马自蓟州返回,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喜峰口至山海关长城一线的民工、匠人吃空额案已初步查明,是为蓟州知府伙同开平、抚宁卫指挥史,借朝廷修筑长城名义征调军民合计八万,伪造花名册,虚报为十二万军民,以四万人丁来冒领、骗取朝廷工钱与饷银四十八万两。”
  看着这一份文书,朱允炆很是心痛。
  大明现在对财政审核很严,想要贪污并不容易,尤其是在监察御史、安全局深入府县的情况下。可谁成想,监察御史成了摆设,就连安全局的千户也参与其中,主动为其作了遮掩。
  好嘛,多重监管都成了摆设,直接演变为了蓟州大案,张昺为此请罪,平安为此请罪,北直隶一众官员为此请罪,兵部与五军都督府都为此请罪,都察院为此请罪,安全局为此请罪!
  事情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原本以为只是小小的吃空额案,不成想牵涉到诸多官员,地方府治出了问题,地方卫所出了问题,北直隶监察出了问题,都察院与安全局也出了问题,若不是户部负责,这种事说不得就被彻底掩盖,朝廷平白无故丢出去近五十万贯的财政!
  安全局出了问题,这让朱允炆很是难过,要知道安全局是朱允炆直接控制的力量,其不归属于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现在这支力量出现了问题,让朱允炆一时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继续信任地方安全局。
  历史上朱棣设置了锦衣卫,却又怀疑、担忧锦衣卫,借此设置了东厂进行节制,这种节制的出现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朱允炆也设置了东厂,只不过其职责与节制、监督安全局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涉及京官弹劾奏章真伪审核与调查。
  但现在,朱允炆认识到了一点,安全局规模越来越大,没有力量进行节制早晚会出问题。在安排内阁解缙、茹瑺、郁新处置蓟州吃空额案的同时,朱允炆将刀子指向了安全局:“于安全局之外,设刑罚局,凌驾于安全局之上,由顾三审担任指挥史,有权负责安全局所有人员审查,一旦发现违法安全局纪律者,可先处置而后奏报。”
  第七百五十四章 大明少年说
  安全局是朱允炆手中的剑盾,生了锈自然要磨一磨。
  刑罚局凌驾于安全局的设置,就是为了威慑、督查、处置安全局内部问题,朱允炆选择顾三审担任刑罚局指挥史,庞焕担任刑罚局指挥同知,旨在肃查安全局,确保安全局不为个人私利而闭塞朱允炆的视听。
  因为顾三审职务的调整,刘长阁顺理成章接任了安全局指挥史一职,时隔三年多,重新回到了安全局指挥史的位置,汤不平也因多次立功,升迁为指挥同知,成为了安全局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对于蓟州吃空额的一干主犯,朱允炆没有留着他们吃年夜饭,命令拉到长城边砍了脑袋了事,抄家之后,安置其家眷至北平周围垦荒,从犯也没有逃脱惩罚,该贬官的贬官,该打板子的打板子,干净利索地处理完了。
  至于安全局内部的问题,还轮不到内阁大臣说话,也没有人敢将手伸进去,权当不知道。
  因为邻近年关,北平城也显得热闹非凡,朱允炆也不打算元旦时候赶路,便决定留下来在北平迎接建文五年,与军民同欢。
  京师,坤宁宫。
  朱文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皇后马恩慧,问道:“父皇怎么还没回来……”
  马恩慧抓着朱文奎的小手,目光带着疼惜:“葵儿,父皇在北巡,元旦是赶不回来了,不是写了信给你,让你作一个男子汉,代替你父皇与民共庆元旦。”
  朱文奎有些不安地看着马恩慧,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儿臣担心表现不好,失了礼仪,有损皇室威严。”
  马恩慧微蹙眉头,问:“这是陈迪陈阁告诉你的?”
  朱文奎连连点头,就是那个老家伙。
  马恩慧弯下身,平和地看着朱文奎:“虽说过了元旦,你就七岁了,也算是个小大人了。不过你终究还是个孩子,若一板一眼,遵循那么多规矩与礼仪,百姓们看到你,虽然会赞叹皇室的威严,却也会认为你不够亲民。”
  “那,那怎么办?”
  朱文奎有些紧张。
  马恩慧莞尔一笑:“你看过外起居注的,想想父皇是怎么做的,每年外庆,他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与礼仪吧,你想想,与民同乐,共庆元旦,自是以欢喜为主,太过严肃,百姓家谁敢笑。”
  “可陈阁与詹事府的官员说要遵守礼制,难道是错的吗?”
  朱文奎矛盾着。
  马恩慧轻轻整理了下朱文奎的衣襟,起身道:“他们出于遵循礼仪的需要提出意见,当然是对的。但你父皇出于融入百姓的需要,打破了一些礼仪,也是对的。陈阁与礼部提意见,是他们的本分,你为百姓,是你的本分,各尽本分,总是没错的。”
  朱文奎听过之后,虽不尽然明白,却也清楚,自己不需要完全按照礼部与内阁的约束走路,端着架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饿了也得忍着,还得时刻威严,不能笑。
  除夕日,内宫衙门司局等大小官员至太子东宫恭贺元旦,又至坤宁宫恭贺皇后。是夜,马恩慧设宴宴请藩王王妃、官员夫人,朱文奎宴请在京藩王,皇室宗亲。
  正月初四,大明国庆。
  国子监热闹非凡,无数士民、士子、商人、匠人等早早进入国子监,偌大的后院广场挤满了人。京师百姓早就听到了消息,建文皇帝北巡正在收拾贪官污吏,没空回来陪大家共庆元旦,但为了增加喜庆,太子朱文奎将首次亮相于国子监,与民同欢。
  朱文奎的影响力与魅力虽然比不上朱允炆,但作为大明太子,未来的大明天子,依旧吸引了无数人,甚至有人提前一天到国子监占位置。
  朝廷官员纷纷入场,如内阁大臣陈迪,礼部尚书黄观,吏部尚书蹇义,工部尚书郑赐,刑部尚书暴昭等等,怎么说也是太子第一次登台亮相,大家捧个场还是有必要的。
  伴随着绚烂的焰火,皇后马恩慧携朱文奎缓缓登上高台,两人坐定,焰火伴随着人群的欢呼声达到了顶峰,五颜六色的花火映入每个人的眼帘。
  待花火熄,天地寂静时,马恩慧走起身走至高台中央,对台下与周围无数的人喊道:“建文皇帝北巡未归,特托付臣妾携太子文奎与民同欢。”
  朱文奎起身,走至台前,精神抖擞,陈迪、黄观等一众官员看着朱文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朱文奎是一个不错的孩子,虽然刚刚七岁,却很是能吃苦耐劳,比他爹朱允炆勤奋多了,至少能每天坐在奉天殿里……
  这孩子聪慧,懂得不少,也善于听别人的想法和意见,是个不错的苗子,好好培养,他日定是一代名主。
  朱文奎第一次面对如此多的人,却没有胆怯,而是落落大方,镇定地看着众人,努力提高音调:“我是朱文奎,大明太子。”
  声音有些稚嫩,却颇是有力。
  百姓欢腾,呼声一片。
  习武两年多,让朱文奎的气息变得更有力道一些:“今日在这里与大家同贺国庆,我不能如父皇一样演讲,但也希望带给大家欢乐,提前背诵了一篇文章,朗诵给大家,共贺大明千秋,福泽万年。”
  “共贺大明千秋,福泽万年!”
  一群人扯着嗓子喊,随后是更多的人喊了起来,声浪一重接一重,直入云霄。
  陈迪有些慌,连忙看向一旁的黄观,问:“这是你安排的?”
  黄观连连摇头,自己可不敢安排朱文奎演讲与背诵文章,万一背错了,丢了皇室颜面如何是好,在礼部的安排中,朱文奎打个招呼之后,就回去坐在那里当木头人就可以了,然后是文工团的表演,可没安排其他节目。
  陈迪有些担忧,不知道朱文奎会背诵出什么文章出来,该不会是《论语》吧。
  朱文奎感受着百姓的热情,心头有些火热,向前迈了一小步,清了清嗓子:“这一篇文章是父皇教导,名为《大明少年说》……”
  陈迪眯着眼疑惑,其他官员也是不解,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
  朱文奎傲然喊道:“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进步则国进步。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大明,与天不老!壮哉我大明少年,与国无疆……”
  寂静,深深的寂静。
  这一篇《大明少年说》,彻底震惊了在座的无数人,不管是谁,都听得懂“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进步则国进步”的话,也听得懂“壮哉我大明少年,与国无疆”的豪言。
  纵天地变改,
  不改少年志!
  大明少年,当振奋精神,将自身与国,与大明命运牢牢联系在一起!
  陈迪站起来,热泪盈眶,双手不断拍打着。
  朱文奎的政治首场厉害啊,好啊,妙啊,他没有选择朗诵什么四书五经之言,而是朗诵了一篇世人从没有听闻到的《大明少年说》,而这一篇文章,又是如此的振奋人心,如此的令人印象深刻。
  不用想也知道,朱文奎将从这一日开始,正式成为大明炙手可热的人物,无论民间还是官场,都将会将他与《大明少年说》绑在一起不断议论,甚至是传之后世!
  马恩慧笑得很是舒心,自己的儿子厉害啊,只一次国庆露面,就赢得了足够的关注,给所有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自此之后,朱文奎的太子之位将是牢不可破,只要他不犯什么大的错误,没有谁能动摇他的太子地位。
  一个知书明理,自强不息的少年,谁又能不拥护与支持他当大明未来的接班人呢?
  朱文奎很喜欢这篇文章,虽然感觉缺少点内容,但父皇朱允炆只教导了这些,只好背了下来,这属于“家学”,是第一次拿出来展示在世人面前。
  “也不知道父皇还有多少稀奇古怪的家学……”
  朱文奎看着欢呼雀跃的众人,不由地更崇拜朱允炆了,父皇才是最厉害的,懂得实在是太多了,自己不过随便拿出来一篇应应景,就让这些人如此狂热。
  没有任何意外,《大明少年说》一夜之间便火爆京师,国子监更是将其刻录在了石碑之上,以告诫国子监的监生们努力进学,虽然这些监生大部分都不再是少年,但少年心不能忘,少年志不能丢。
  一些书坊甚至连夜将简短的《大明少年说》刻成了二十几页的册子,好好的一篇文章,硬生生通过插图的方式,将其分割成了多页,结果竟然还成了畅销书……
  自此之后,京师当父母的教育孩子就不用说什么“好好学习,之乎者也”,转而说“你要做一个大明少年,来,给背一遍《大明少年说》……”
  少年进学,大明少年,成为了一个标志性词汇,鼓舞着无数少年发愤图强。
  朱文奎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背了个稿子,竟然会影响到出版业、教育业……
  第七百五十五章 宽仁的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