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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一日早晚要来。
  在建文三年六月时,沫儿诞下一男婴,朱有爋知道庞焕与安全局不会放过沫儿,一旦百日之后,很可能会旧事重提,将沫儿押送刑场。
  朱有爋为了保住沫儿,抱着刚出生的孩子求见太后,希望太后看在朱家骨肉的份上,帮忙说情。虽然吕太后没有直接干涉此事,却找马恩慧吹了几次风,暗示马恩慧说服朱允炆,能饶朱有爋与沫儿一马,就放了他们。
  朱允炆不好逆了太后的意思,加上沫儿为覆灭白莲主力确实提供了诸多情报,便下密旨,将朱有爋、沫儿发配徐州云龙山,朱有爋出家为僧,日日念佛,沫儿抚养孩子,待安全局再来之时,了却余生。
  这种今日不知明日的生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可对于白莲沫儿,却失了作用。
  她的眼里,只剩下了陪伴与珍惜。
  正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所以她每一日都过得很是认真。
  朱有爋为了祈祷,一改心中戾气,日日抄写佛经,背诵经文,为的就是让沫儿多活一段时间,原以为朱允炆会给五年时间,至少等孩子长大一些,可不成想,仅仅一年多,他就找上了门,而且还是亲自来的。
  朱允炆看着沫儿,左边的衣袖摆动随风,轻垂地上,毫无力感,不由微微皱了皱眉,看向朱有爋:“你因何去讨的草药?”
  朱有爋嘴角微动,低头说:“沫儿身体不好,时不时会昏厥。僧医说是亏气血太过厉害,所以我才讨了一些杜仲、当归。”
  汤不平上前,打开草药包检查了下,确系补血之物才退至一旁。
  朱允炆看着跪在地上的沫儿,侧身走向桌旁坐了下来,说:“起来把孩子抱过来。”
  沫儿只好起身,返回竹屋,将襁褓中的孩子抱了过来,虽只是一只手,却很是熟悉,马恩慧上前接过,看着正在打哈欠,握着拳头困意莹莹的婴孩,不由问:“可会喊人了?”
  沫儿轻松一笑:“咿呀学语,也就喊个母亲、父亲。”
  贤妃在一旁逗了下孩子,孩子似乎被打扰了睡眠,小拳头晃了晃。
  “养得倒还好,看来你也是用心了。”
  贤妃接过孩子说。
  沫儿平和地看向朱允炆,话里有话地说:“为人父母的,不敢不用心,都是心头肉。”
  一片竹叶随风舞落,朱允炆捏起绿色竹叶,轻轻说:“纵是这竹林生机盎然,也有竹叶经不住这秋风杀。孩子是好,可你……”
  “皇上!”
  朱有爋连忙跪下。
  沫儿伸手拉着朱有爋,平静地说:“你为了我跪了太多太多了,在这最后,我不希望你再哀求了,让我平静地离开挺好,不要告诉孩子她母亲是白莲教的圣女。”
  朱有爋痛哭流涕,拉着沫儿放声大哭,婴孩也被吵醒,跟着哭了起来。
  朱允炆叹了一口气,将竹叶丢在地上,起身说:“好了!”
  朱有爋、沫儿不再作声,可孩子不听朱允炆的话,依旧在那放声哭,直至被沫儿接了去,才安稳下来。
  朱允炆揉了揉眉心,走到汤不平面前,伸手将汤不平腰间的配剑抽了出来,刷地一声砍向沫儿,剑锋擦着空荡荡的衣袖落下,然后收剑,送回剑鞘,冷厉地对沫儿说:“你这条胳膊权当是朕砍掉的,为了青州百姓与军士!念你提供情报有功,诚心悔改,就饶你一命,他日再敢有一丝为恶,这一剑就斩你的脑袋!”
  沫儿眼泪滚落,重重跪下来,朝朱允炆磕了三个头,抬头时,额头已是见血:“草民谢过皇上不杀之恩。”
  朱有爋连忙在一旁谢恩。
  朱允炆甩袖离开庭院,带着汤不平走了出去。马恩慧与贤妃则围着孩子谈笑起来。
  至一高处,朱允炆看着山峦与远景,背对着汤不平:“撤了对他们的监视,让他们当个平民百姓活下去吧。”
  汤不平重重点了点头。
  “多少有些不甘心吧?”
  朱允炆回过头。
  汤不平连忙说:“不敢。”
  朱允炆喟然:“你不是刘长阁,心里坚持的正义是黑白分明,恩怨两别,太过刚硬。没错,就白莲沫儿手中沾染的血,杀她十次都不够。可你也需要看到,阴兵清除,白莲教主力伏诛,公子被擒,都有她一份功劳。如今她自断一臂,去掉杀戮之手,多少也算有个交代。”
  汤不平默然不语,想起死在青州外的军士,就无法原谅沫儿。
  朱允炆知道汤不平的偏执,说:“朕掌天下,面对的人心有黑,有白,有红,有介于黑白之间,世界不止黑白啊,若真只有这两种颜色,倒也简单了。”
  汤不平感觉到了朱允炆身上背负的沉重,连忙说:“臣是皇上的刀剑与盾牌,一切听从皇上的旨意。”
  朱允炆拍了拍汤不平的肩膀,严肃地说:“从内藏库里拿出两万两,补贴青州战死的军士家眷与安全局兄弟家眷吧。佛母死时,一切都结束了。”
  汤不平心中有些复杂,也清楚这件事就此尘埃落定,这世上,再没有什么白莲沫儿,只有一平凡的妇人,一个孩子的母亲。只是不知道消息传给庞焕时,他会怎么想,毕竟,那也是他的兄弟。
  沫儿抱着孩子,朱有爋陪在一旁,跪送朱允炆、马恩慧离去。
  朱有爋看着眼角带着泪花的沫儿,深情地说:“你受苦了。”
  沫儿将孩子交给朱有爋,伸手摸了摸空了的左袖:“我们总要看孩子长大,这是唯一的办法,事实证明,建文帝确实是一个仁慈的君主,他不是魔鬼。若苍宇真有弥勒,也不会降世在建文朝。”
  “不要再提什么弥勒,以后不准你再提一句白莲教的事。”
  朱有爋责怪。
  沫儿看着抱着孩子的朱有爋,他的脸上满是宠溺,不由莞尔。自己经历过苦难的童年,经历过战争的风雨,经历过牢狱之灾,也亲眼看着佛母的人头被斩落,如今回归自由身,成为百姓。
  有一个男人陪着,有一个孩子傍身,这样挺好。
  “孩子闹呢。”
  朱有爋有些慌乱,连忙抱孩子到了竹屋里,解开襁褓,不由愣住了。沫儿伸出手,将襁褓里的一叠钱钞拿了起来,厚厚一叠,怕有百张,皆是一贯,这是一百贯宝钞!
  “皇后临走前,是整理了下襁褓……”
  沫儿连忙说。
  朱有爋感动不已,说:“怪不得皇后说,要你养好身体。你且坐着,我去找僧医买人参来。”
  沫儿想要拦,朱有爋已抽了五张宝钞跑了出去……
  寻常人参在明代初期并不贵,二两,三两便可以购置,好一些、上了年头的,就需要五六两,再好一些的,价会更高。
  朱允炆没有带夏元吉与杨士奇,就是因为要见朱有爋与沫儿,这两个人已经被“抹杀”了,朝廷的人还是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为好。
  徐州知府是潘伯庸,此人洪武年间曾担任河南按察使,为官清廉,后因朝廷要疏浚会通河,朱允炆特意将潘伯庸调任徐州充知府。
  乍一看,从一省的正三品按察使,被调到地方徐州当正四品的知府,这是降了一级,贬官了啊。
  没错,确实是贬官,但无数人想要抢着被贬官到徐州可就是抢不到。
  徐州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尤其是随着会通河疏浚工程即将完成,其地位更显重要。
  从京杭大运河来看,徐州正好处于整条运河的中间段,而在这里,黄河又与运河交汇,向北直通北平,向西是开封重镇,向东是海,向南顺流而下就是淮安,再南就是扬州与京师!
  谁都可以预想的到,徐州将会成为另一个扬州,这里将是舟船车马汇聚之地,贸易兴旺指日可待,加上朝廷在设置八大粮仓时,徐州仓的规模仅次于北平仓与淮安仓,这里又成为了重要的粮食基地。
  作为河道枢纽之地的徐州,多容易出政绩可想而知,四品知府未必比三品按察使差,说不得还能早日调至京师,委以重任。
  第七百三十一章 解决琉球的机会
  潘伯庸虽是清廉人物,却也不是没头脑,要不然也不会被吏部推荐到徐州,到徐州就任近三年,潘伯庸虽然做了不少事,但总结下来,就干了一件事:
  搞建筑。
  先是徐州粮仓,等粮仓盖好之后,就是徐州码头,考虑到徐州的区位优势,潘伯庸一口气在南北两岸打造了各二十个码头,先后征调民力超出了十五万。
  码头造好之后,就是货物仓库,客栈,酒楼,还有青楼等。当然,潘知府这样做并不是想要发展壮大青楼产业,他只是想学习下太祖爷,弄几个青楼也好收租金和税……
  徐州财政现在差得是一塌糊涂,甚至已经赊欠户部二十万两,可夏元吉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曾发公文问潘伯庸钱够不够花,不够尽管张嘴。
  夏元吉如此大气,只是因为徐州这个位置太好了,一旦会通河疏浚完工,京杭大运河贯通南北,用不了五年,徐州将扭亏为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州的位置甚至比扬州还好一些,扬州主要占了个两淮盐政的好处,但其距离南京太近,向北起运货物到了扬州也只是出发没多久,完全不需要过多停留,但到了徐州,路程已是过半,人总是需要停停歇歇的,徐州就是最好的去处。
  有足够的人气,发展起来商业还不容易?
  朱允炆对潘伯庸办的事很是满意,他准确把握住了徐州发展的关键是河运,并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眼下就等大运河畅通了。
  夏元吉指着码头,那里停泊着数十船只:“臣听闻潘知府为了这些码头,还特意去过济宁请教宋礼,宋礼也是直言相授,将皇上的绩效管理之法点了个透彻,这才有了今日之辉煌。”
  朱允炆满意地点了点头:“绩效之法,说到底就是大家都有好处。可历朝历代中人物,多数都想着独占好处,甚至于将别人的好处一口吃掉,这才酿成无数灾难与苦果。若前元懂这个道理,也不会无百年国祚。”
  杨士奇深深看了一眼朱允炆,挺了挺胸膛,跟着这样的君主是一件极好的事,他睿智,有想法,不浮躁,不激进,又不失战争的勇气与决心,英武果决,这也就罢了,他还继承了朱元璋的优点,那就是反思历史,汲取教训。
  不过与朱元璋不同的是,朱元璋在历史中找出问题后,倾向于用大锤子,“矫枉过正”,动作偏大。而朱允炆更善于用小榔头,“另辟蹊径”,动作偏小。
  无论用什么工具,解决问题就是好的。从这一点上来看,朱允炆与太祖比起来,并不差。
  就在朱允炆走向渡口,准备过黄河去北岸,进入山东境内时,一匹马奔驰而来,抵达近前,翻身下马,将一封密信交给了刘长阁,嘀咕了几句后打马而去。
  刘长阁接过信,连忙递给朱允炆:“琉球中山王武宁派遣使臣抵达福建,并在长乐登陆,通过梅花所禀告重要情报,梅花所千户将消息传给安全局,快马加鞭送来。”
  朱允炆接过信件,展开一看,双眸不由变得冷厉起来,就在夏元吉、杨士奇不解时,朱允炆将信递了过去,一言不发。
  夏元吉、杨士奇连忙看信,内容很是简单,总结起来就九个字:
  陈祖义现,伐大木造舟。
  夏元吉凝眸,声音变得冷厉起来:“这个陈祖义竟逃到了琉球附近,还想打造船,显然是有歹意,水师不能不防,沿海不能不防。”
  杨士奇也有些担忧:“当下市舶司已开,下海者无数,想要辨识敌我怕有些困难。若陈祖义佯装为民船,突然袭击市舶司或沿海之地,必会损失不小。”
  朱允炆背负双手,看着流淌的黄河水,只说了两个字:“过河!”
  陈祖义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朱允炆没有下定决心要他的命,最初的时候,这个人还活着,大明水师船队就有充分的理由出入南洋,哪怕是损失一些人一些货也没关系,大局需要他当靶子。
  可现在的情况与最初的情况不一样了,大明已经拥有了旧港,也拥有了交趾,军事力量的存在已成稳固的现实,不需要陈祖义作为出入南洋的理由。
  况且杨士奇说得也有道理,市舶司开了,大海开了,此时再养着海贼就有点得不偿失了。可问题是,此时是不是杀掉陈祖义的最佳时机?
  朱允炆清楚,真要下达杀掉陈祖义的命令,大明水师穷尽大海也一定能找到他,把他的脑袋挂在旗杆上,但死人不好用,活人是不是可以利用一次?
  夏元吉不知道,杨士奇也不知道,朱允炆一直都想将大琉球、小琉球打下来,收入大明的版图。
  可问题是老朱对外采取的是怀柔政策,这一条政策深得人心。为了表达是真的怀柔,老朱连打了大明几次的安南都没有还手,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通过使臣外交来解决问题。
  朱允炆打安南不是没有阻力,也有官员反对,比如内阁大臣陈迪等,只不过安南做得太过分,不打没办法收场了,这才动用了大军。
  可大小琉球不是安南,人家老实巴交,甘当小弟,逢年过节总是会派遣使臣来喊一声大哥,过节好,这要是朱允炆突然拔刀子把大小琉球干掉,舆论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一众官员必然会大骂朱允炆背信弃义,不讲原则,不要脸……
  考虑到官员要气节,大明朝也应该有骨气,不能对兄弟下刀子,朱允炆想要拿下大小琉球,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助外力,而这个外力有三个:
  第一个外力,以陈祖义为首的海贼;
  第二个外力,日本。
  第三个外力,琉球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