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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杨朝脚步更快了。
  杨坎拿安全局没办法,人家是皇上的兵,皇上的耳目,他们来要东西和皇上要东西的区别就差一个口谕或一封圣旨。
  要就给你吧,反正贪污之前就想好了对策,光查账,你们这些门外汉能查出个什么所以然?
  知道匠人一天干多久,一艘漕船多少银两,多久造一艘船,多久测试完成,多久交付,多久维护吗?不知道,只看这账册就是看天书,摆在你面前也找不出马脚。
  杨坎很镇定,让提举司的人送来账册,各式账册,直堆了三大箱子。
  看着汤不平那张有些郁闷的脸,杨坎就嘚瑟起来,皇上是要给朱五四上香的,不可能耗费太多时间翻看这一对七八九的数目。
  汤不平也没想到账册竟这么多,随手翻了翻,很想骂人,你把点卯的花名册也丢过来干嘛?还有匠人的籍贯年龄姓名,这都什么跟什么……
  “账册都在这里了,安全局可要仔细保管,若出了点问题,我们清江船厂可担不起。”
  杨坎多少有些戏谑。
  汤不平将箱子盖合拢,笑了笑,直接坐在了上位,打开茶盏看了看,眉毛一挑:“虎丘茶啊,杨提举端得会享受,我上次喝虎丘,还是征安南回来,皇上赐宴之上。”
  杨坎有些发慌,连忙说:“这,这不是虎丘茶,只是寻常茶而已,有些相似罢了。”
  汤不平将茶碗推到一旁,什么都不说,只盯着杨坎,其他官员见状也不敢说话,气氛变得极为压抑。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十二名安全局人员佩戴绣春刀走入屋内。
  “是不是,查一查便知。”汤不平冷冷地说,然后下令:“去查查杨提举的住处,可有贵重财物,若不符其身份与俸禄所得,就抓人吧。”
  “按照朝廷规制,安全局没有内阁与六部许可,无权擅闯官员私宅,也无权擅自抓人!”
  杨坎自然是不干净,家里的摆设都堪比京师富绅,别说查了,进去看一眼就露馅了,只好将规制搬出来。
  汤不平笑了:“你倒是知道安全局的规制。”
  “那是自然!”
  杨坎肃然回道。
  汤不平一拍桌案,茶碗弹起又跌落,翻滚一圈,坠落到地上,拍啦一声碎了:“知道安全局的规制,不知道你是不是忘记了朝廷的规制!不可贪污,不可与商勾结,不可结党,朝廷三令五申,杨提举有没有忘记?”
  “……”
  杨坎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汤不平也不管他,直言:“此番我来调查清江船厂,乃是受皇命而来,皇上说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给你们三个时辰考虑,是交代问题,还是交代脑袋,自己想清楚!”
  “我们是官,不是囚!”
  杨坎咬牙喊。
  汤不平呵了一声,微微摇头:“是官还是囚,还说不准。我奉劝你们一句,莫要学扬州府衙与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官员,不交代,最后折了命,还落得一个发配的下场。另外,知情不报,罪加一等,检举揭发,既往不咎。来人啊,将他们分别关押在不同房间,发以笔墨纸砚!”
  杨坎还想抗拒,腹部却挨了一记重击,被人拖了出去,不少吏员、匠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一些人听说是安全局在查清江船厂的账,连忙告假,匆匆离开。
  朱允炆坐在北大门的必经之路旁,与茹瑺等人闲谈着,每经过一个人,茹瑺的脸色就黑一分,夏元吉与杨士奇也更沉默,朱允炆的眼神越发冷厉。
  这些离开的人一个都跑不掉,因为刘长阁带人封锁了所有的进出口,谁跑就抓谁。
  在朱允炆看来,待在清江船厂里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通风报信的人,他们背后才是一个个关系网,一网下去,鱼虾龟蟹都有了。
  刘长阁站在门外的大树旁打哈欠,守株待兔,实在是不费力,三座大门,两座水道门,只三个时辰,就抓了六十二人。
  朱允炆无法想象,清江造船厂这才建设了两年,就已经被人侵蚀的不成样子,这若是再干个十年,船厂还是朝廷的吗?
  明朝后期一些人开着清江造船厂的船在运河上打劫,背后不乏是富户、卫所官员,朱允炆原以为是胡闹瞎写的,不过现在看这苗头,那可能是铁打的现实啊。
  这群人的手够利索的啊。
  汤不平那里也有了消息,毕竟政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情不报,罪加一等,检举揭发,既往不咎。
  这些人谁没几个黑账,在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朴素价值观引导下,有人开始检举揭发,关了四十二名官员,坦白与揭穿他人的就有三十一人。
  这都什么破朋友,关键时候一点都靠不住。
  提举司的提举杨坎瘫坐在地上,工部都水司郎中博观也面如死灰,一干官员已是泣不成声,悔不当初。
  朱允炆带茹瑺等人到了大堂,看着这一群哭哭啼啼的人,难掩愤怒:“领着朝廷俸禄,却一个个尸位素餐,各谋私利!你们还当真是厉害啊,短短两年,就瓜分了清江造船厂诸多船只,再给你们几年,朕还有船可用吗?”
  一个“朕”字,如雷霆闪击,劈中当场。
  第七百二十四章 中饱私囊
  皇上?!
  杨坎、博观等一众官吏瞪大眼,心如死灰,一个个伏拜在地,身体如摆动的筛子,不时颤抖。
  副提举孙锐也跪在地上,惊骇不已,怪不得此人谈吐不凡,威严有加,原本是建文皇帝。也好,反正清江造船厂的问题不是说给安全局听的,皇上在这里再好不过,直接处理了,对船厂有利无害。
  朱允炆双眸中难掩戾气,这些官吏一个个只为了发财,忘记了身上的职责,忘记了律法的威严,都想在高压线上跳舞,好,那就成全你们!
  “提举司杨坎、都水司博观,你们二人乃是清江造船厂主事之人,公然收受贿赂,勾结地方官绅,肆意交易与发卖船只,人证物证确凿,可还有话说?”
  朱允炆撒出去一叠纸张,上面控诉最多的,就是这两位。
  杨坎、博观见状,也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话,只好磕头求饶。
  朱允炆看向茹瑺:“依律当如何处置?”
  茹瑺脸色一凝,只好说:“其罪行累累,多罪并处,当死。”
  朱允炆看向杨坎、博观,冷厉地说:“你们是没活路了,要不要为你们家人留条活路,就看你们的表现了,有多少卫所,多少官员将手渗入了清江造船厂,说清楚,朕会安顿好你们的家人,说不清楚,朕让他们去交趾挖矿去!”
  杨坎、博观哭丧着脸,事已至此,只能为了家人交代清楚。
  博观呜咽,先一步揭发:“皇上,臣交代。中都留守司曾送来一万两银子,希望清江船厂能给其提供四十艘大河船。都水司收下了,以出借的名义,先后送去了……”
  “中都留守司,可是李芳英?”
  朱允炆冷眸问。
  博观摇着头,说:“不,是长淮卫指挥史、怀远卫指挥史、皇陵卫指挥史,洪塘千户所千户……”
  朱允炆眯着眼,长淮卫、怀远卫、洪塘千户所伸出手也就罢了,皇陵卫就是给朱五四看坟的,也伸出手来?中都八卫,仅仅是博观说的,就占了三卫!
  “李芳英可曾索要过船只?”
  朱允炆问。
  博观有些意外,朱允炆这也太在意李芳英了吧,不过想想也是,人家背后是曹国公李景隆,值得皇上关注。但博观确实没有收到李芳英的消息。
  听闻博观的回答,朱允炆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李芳英现在是曹国公府的一个门面,若是连他都保不住了,曹国公府就只能关门当猪过日子了。
  “都水司有人找了,提举司怕也有不少人找吧?”
  朱允炆看向杨坎。
  杨坎知道瞒是瞒不过去了,便都抖了出来:“来找臣的除了大河卫外,还有两淮诸多知县,包括山东一些官员,还有商人……”
  朱允炆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用了多少代价,你又给出去多少船?”
  杨坎将头杵在地上,低声说:“大河卫送的是银两,有二千两,一些知县与商人送的是宅院,名贵茶、书画、古董,大致,大致有八千余两,要大黄船一百四十,臣已给出八十六……”
  朱允炆握了握拳头,咬牙问:“眼下清江造船厂还有多少船?”
  博观低声说:“大型漕船三十二,大黄船一百三十二,小黄船一百七十二。”
  朱允炆彻底怒了,原以为船厂再没有分寸,也就是瓜分出去三成的船,现在好了,别说三成了,现在都已经超出五成了!
  一多半船还没充国库,已经流入市场了?
  朝廷资产就算是流失,好歹也吱一声,这吱都没有,就少了一多半?
  “一艘大型漕船造价多少?大黄船造价又是多少?”
  茹瑺发问。
  博观与杨坎更哆嗦了,也不敢回话。
  孙锐见状,微微抬了抬头,吸引了茹瑺的注意,便点了他的名字。孙锐没有任由犹豫,说:“大型漕船造价五百两,大黄船造价一百二十两。”
  朱允炆一合计,博观收下了一万两,“卖掉了”四十艘大型漕船,而这些漕船仅仅是造价就达到了两万两之多!杨坎也收了一万两,“卖掉了”大黄船一百四十,造价是一万六千八百两!
  “花朕的钱,卖朕的船,肥你们的胆?”
  朱允炆咬牙切齿,自己想尽办法捞钱,一年下来是赚了不少,但投入到各类产业、二炮局、社学、国子监的可不再少数,为了这清江造船厂,自己可是投了足足二十万两,联户部的十万两,工部十万两,这才弄起来的,他们倒好,中饱私囊到了自己头上?
  “拖下去!”
  茹瑺见朱允炆在暴走的边缘,说不得下一句话就是把两人砍了脑袋,为了确保口供完整,可不能死这么快。
  汤不平看向刘长阁,刘长阁没有搭理茹瑺,他一个内阁大臣还没资格命令安全局。
  朱允炆微微点了点头,刘长阁这才命人带走两人。
  夏元吉见朱允炆正在气头上,连忙说:“皇上,清江船厂牵涉颇广,想要完全调查清楚恐怕需要不少时间。”
  朱允炆也清楚这个道理,毕竟有些人物远在几百里之外,也不是一两日能跑个来回的,而且卫所牵连其中,需要十足的证据才好服众,眼下最紧要的,并非是处置这些官员,而是如何整饬清江船厂。
  鸟无头不飞,现在清江船厂的两个主事人都被拿了,总需要有人来管事才行。
  朱允炆相中了孙锐,茹瑺、夏元吉与杨士奇也认为此人堪当大任,便下旨:“提拔孙锐为把总,钱贞为副把总,把总-统揽提举司、都水司,由丁坦为提举司提举,黄贤为都水司郎中,一应涉贪官员免职,自后备官吏或匠人中选拔为副提举等。”
  确定了把总-统筹管控清江船厂的方略之后,朱允炆召集了主要官员与一干教匠,并由百名匠人推举一人参与议事,近百人聚集在一间屋子里。
  朱允炆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严肃地说:“清江造船厂事关漕运,关涉国运,乃为朝廷所控,船只为朝廷所有,地方卫所、官员、乡绅、商人却想引为私用,岂能容忍?朕今日立下规矩,船厂船只一律登记造册,出船厂需经审批,若再有船只私自交付,换得个人钱财的,最好是先安顿好后事。”
  孙锐、钱贞等一干人纷纷保证,绝不会再出现此类事。每个人都清楚,一旦再有人犯错,恐怕真的要掉脑袋了。
  为了点钱,把命丢了,不合适。
  朱允炆问:“清江船厂明年能制多少船只,有人能给朕给数吗?”
  黄贤思忖了一番,走出来说:“回皇上,明年大型漕船可制八十至一百艘,大黄船二百八十艘至三百艘,小黄船二百至三百艘。”
  朱允炆盘算了下,对教匠与匠人代表说:“这个数目,你们认为能完成吗?”
  教匠与匠人商量了一番,皆说可以。
  朱允炆想了想,起身说:“既如此,那明年就定为大型漕船九十艘,大黄船三百艘,小黄船二百艘。将这些数量分摊到相应船厂,待其完成规定的船只制造后,朕允许你们多造船只,多出的船只部分,朝廷按市价收购,所得钱财分分给所在船厂的教匠、匠人。”
  “这,皇上可是当真?”
  将人们欢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