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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关卫所切身利益,张紞如此拱火,想打这批牛的主意,真的不怕招致大祸吗?
  要知道卫所军官可不是拿菜刀的百姓,人家手里握着的可是管制刀具,朝廷乱来的话,说不得哪里就有卫所哗变,这个后果谁能承担得起?
  就像是北平府一样,人家卖屯田,卖了几百万两,可谁听说过北平府卖牛了?
  没有吧?
  这是因为牛是军士的、是军官的、是卫所的,怎么卖,都是他们自家的事,和北平府卖地它没任何关系,即便是卖了,钱也是军士自己的,朝廷只能税一下,仅此而已。
  朱允炆算是听明白了,环顾众人,冷笑两声:“朕为耕牛之事茶饭不思,百姓等待如火候水,不成想各地卫所有大量的牛,都捂在手里,不愿帮帮那些百姓,是吧?”
  大明缺牛吗?
  缺!
  大明卫所缺牛吗?
  也缺。
  但如果你问,大明地主缺牛吗,大明卫所军官缺牛吗?
  答案是:
  不缺,还很多。
  问题就这么滑稽,那边等牛等得花都要开了,这边有人拿着手里的牛租赁、赚钱呢。
  朱允炆看向施惟中、李彦祯:“河南、山东卫所有多少头牛,大致富余多少,可有个底?”
  施惟中额头有些冒汗,卫所财产,如果硬挖走的话,这些军官可是要喊疼的啊。
  李彦祯也有些为难,事实上,早在洪武年间朝廷是给了山东不少耕牛,最近一次是洪武二十八年,仅仅是东昌府一地,户部就给了一万头牛,如果追算繁衍的话,现在东昌也应该有个小两万头牛了。可问题不能这样算啊,牛增加了,那人也增加了,地也增加了不是……
  当然,富余的牛到底在谁家后院,这就不好说,也不好调查了。
  朱允炆见施惟中、李彦祯不言,就看向张昺,问:“虽说北平府周围卫所屯田卖了出去,但不是北直隶所有屯田都卖了,卫所里还有多少头牛,说!”
  张昺脸色难看,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回皇上,北平卫所所留并不多,除去屯田所需耕牛,大致富余五千多头。”
  朱允炆没有追问,而是看向湖广布政使周政,问:“户部买牛,多出自湖广。而湖广卫所又多,富余耕牛不再少数吧?”
  周政低着头,小心地回道:“大概有些富余……”
  “有些是多少?”
  “臣主布政使司,卫所之事臣并不清楚。”
  周政不敢说。
  真要说出去,回去之后都司衙门的人找自己算账,那日子还怎么过?反正咱是管民政的,卫所的事一概不知。
  朱允炆看向兵部尚书铁铉,见铁铉没有任何动静,便下令传唤徐辉祖。
  徐辉祖一头雾水地来到武英殿,一听皇上在打卫所耕牛的主意,顿时打了个激灵,连忙道:“皇上,卫所耕牛实属卫所军士所有,为耕田所需,不可挪用啊。”
  朱允炆一拍桌案,呵斥道:“按户部统算,云南军屯屯田一百三十万亩,按五十亩一头牛来算,只需两万六千头牛,眼下云南卫所已有耕牛八万余,合一头牛耕十六亩。可北方移民百姓呢,他们要开垦两千多万亩,拿着四万头牛,合一头牛耕六百多亩!你告诉朕,各地卫所的牛有没有富余?”
  徐辉祖看向解缙、郁新等人,一直使眼色,你们到是说句话啊,民政的事,关我们都督府和卫所什么事。
  解缙知道徐辉祖为难,考虑到这兄弟还不能被整得太惨,只好站出来解围:“皇上,卫所耕牛,实在也是卫所本身所有,若强行征调,怕会引起军士不满啊。”
  朱允炆冷眼看向解缙,问:“是军士不满,还是军官不满?”
  解缙打了个哆嗦。
  没有军士参与的哗变,那就是军官骂街。
  朝廷真要征调卫所耕牛,军士肯定是没啥想法的,反正也不是自家的牛,军官牛少了,军士还能少出一笔租牛费,没啥损失。
  朱允炆看向徐辉祖,严肃地说:“朕不管卫所有多少耕牛,一律按三十亩一头牛的标准重新厘定,超出这个标准之外的耕牛,依市价卖给户部,眼下百姓急需,谁敢再蓄留耕牛,朕决不轻饶,尤其是山东、北平、辽东、河南、山西、南直隶等地,优先查明,调耕牛北上!”
  徐辉祖松了一口气,如果是按市价买走,多少还是有点宽慰,没把事情做绝。三十亩一头牛的标准,较之五十亩已经下降了许多,各地卫所应该知足了吧。
  耕牛的问题得到了解决,这让朱允炆放松了许多,连日来的焦虑也消减不少。
  张紞成为了独-夫,因为他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今日他能一句话砍掉卫所军官的好处,改日也能一句话砍掉布政使司的好处,这样的人,还是别交往太密为上,免得哪一天他死了怪在自己头上。
  对于众官员的态度改变,张紞没有任何怨言,反正大家都是同僚,自己是云南布政使,云南都司和沐晟都不敢动自己,一旦收拾完安南,自己就会回到京师,怨恨那算什么,为了百姓,连得罪一些人的勇气都没有的话,还当官干嘛。
  解决了最为棘手的问题,朱允炆开始处理各地其他难题,比如广东布政使、福建布政使,甚至包括苏州、松江府等地,都在请求朝廷重开市舶司,设置出港口,开展海洋贸易。
  随着日本内部逐渐平和,倭寇又被打得不敢进入明朝海域,加上东南洋一带的海贼也消停了不少,大明水师船队与商队已二下南洋,线路与贸易状况基本摸清楚,开放市舶司的时机已是成熟。
  朱允炆召内部、户部、礼部与兵部商议之后,确定于二月二日,于广东广州、福建泉州、浙江宁波、南直隶苏州太仓州、北直隶天津塘沽五地,设置市舶司,专司海外贸易。
  户部提出关税征收的方案是按船只大小,一丈船征收一两二钱,按此标准翻倍,两丈船就是二两四钱,三丈再翻倍……最高征十两,最低征二钱。
  至于他们带了什么货物,价值几多,市舶司不管不问,只要不是什么违禁品,易燃易爆品,通通不管,反正在大明卖出去,是要征收商税的,市舶司,只管按船收费。
  这些方案听得朱允炆一愣一愣的,这倒简单易行了……
  为了规范市舶司,规范船只出海,朱允炆要求所有出海船只务必以白漆写上船名,不管船只叫什么名字,都必须有个名字,做好备案,若无船名,不准出海,若无备案,不准出海。但凡出海贸易船只,必须停靠市舶司,若停靠非市舶司区域而转运货物,视为走私,朝廷可捉拿定罪。
  为了配合市舶司,按户部提议,自水师船队中调拨二十艘大福船,专司市舶司巡查与保护,同时于市舶司周围设置卫所军营,以备不测。
  市舶司的重启,标志着大明海上贸易的恢复,与洪武朝时期的官方朝贡贸易不同的是,朱允炆推动的海上贸易,以非朝贡贸易为主,朝贡贸易为辅。
  在朱允炆看来,朱元璋的海上贸易之所以没办下去,纯碎就是想一口独占利益结果没占到恼羞成怒的结果,海上贸易的利益太大,朝廷是不可能一口独占的,再说了,取关税与商税,都足够朝廷占不少利益了。
  大海重开,对于大明的意义极为重大,开放的大海将赋予大明人全新的视野,去看这个世界,去了解大明之外的世界。
  朱允炆相信,故步自封的历史将会随着开阔的大海而彻底消失,而为了维持海洋带来的利益,大明将逐渐萌发出海权意识,领海意识。
  哪怕是自己百年之后,他们也能控制住大海,一代又一代,直至遇到宿命中的敌人,将他们击败。
  东方与西方的对撞,迟早会来。
  朱允炆虽然改变了明代的历史轨迹,但改变不了西方的历史轨迹,英法战争该打还打,葡萄牙、西班牙、威尼斯该划水的还是划水,如日中天的奥斯曼帝国该会被帖木儿收拾的还是会被收拾掉。
  西方迟早会走上钢铁革-命,只不过在这次的赛场上,朱允炆决定让大明先跑几十年,让这个东方雄狮,不再沉睡。
  随着一系列问题的结束,朝觐官员陆续返回,但有些官员留在了京师,比如茹瑺,收回山西巡抚官职,重新进入内阁,比如山西参政李彬,包括杨溥、胡濙等。
  正月十日,朝-鲜使臣李詹率人入京,朱允炆于奉天殿接见。
  李詹带来了李芳干禅让王位,李芳远继承王位的消息,此消息震动朝野。兵部尚书铁铉看向朱允炆的目光有些畏惧,徐辉祖等人也深深敬佩。
  早在朝觐之前,朱允炆就预判了李芳远主政的消息,当时在场官员虽没有明说,但并不看好李芳远,而是看好李芳干,毕竟从排行、实力上来论,李芳干更胜一筹。
  可现实却是,朱允炆判断对了,李芳远上台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安南,陈天平(三更)
  李詹参拜,奉上国书。
  朱允炆看过之后,不由对李芳远刮目相看,这是一个老实的人,老实的让人有些不舒服,李芳远没有刻意隐瞒松京之变,用“兄长败将,禅让成仁”的话告诉朱允炆:
  我李芳远上来了,就这么一个事,虽然手段有些不地道,不正当,但其他人都被我收拾掉了,没其他人是我的对手了,现在朝-鲜是我说了算。
  虽然在后文中李芳远用了句“诚仰天朝大皇帝,祈恩册封,以正本源”之类的客套话,但这一封国书多少有些锋芒,让朱允炆有些不快。
  使臣李詹见朱允炆脸色不好看,连忙送上了一份国礼,国礼是相当不错的,不说那上了年份的中草药,各种珠宝,就是八十匹战马,也足以让其成为众多使臣中最亮眼的一个。
  朱允炆看在战马的份上,没有太过为难李詹:“朝-鲜乃是我大明属国,既已国民安定,新王已立,那就交付礼部商议,拿出册封方略吧。”
  礼部尚书黄观出班答应。
  李詹原以为会遭遇不少麻烦,甚至做好了几次请求大明的腹稿,可现在大明竟然不谈价,直接落锤了,着实有点出乎意外……
  不过,李詹是很兴奋的,满心欢喜地感谢天朝大皇帝,促成大明册封李芳远为国王,自己可是立了大功啊,一旦回到松京,升官那是必然的事。
  朱允炆是没心思与李詹打口水仗,反正李芳远上来了,他是个厉害角色,朝-鲜未来二十二年都将在他的统治之下,有的是机会打交道。
  天界寺。
  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正在学习行礼规范,礼部主事卫二京手持戒尺,板着脸教导着,见年轻人哪里不对,便会出言提醒,并在一旁演示。
  “卫主事,本王还要在这里学多久礼仪?”
  陈天平做完一套礼仪,有些不耐放。
  自从进入云南,就被匆匆送往京师,这一路上颠簸不定,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到了京师,竟然被送到了一个寺庙里学什么礼仪,一学就是七天,着实是令人焦急。
  卫二京收起刚刚严肃的面孔,脸上露出了笑意:“王爷,你还是稍安勿躁的好,但凡入京使臣,总需要学好礼仪,免得冲撞了圣上。”
  “本王认真学习,只为了早日参见大明皇帝,恳其救我安南百姓于水火,可何时是个头?每拖延一日,百姓就受罪一日啊。”
  陈天平甩袖,一脸悲国悲民。
  卫二京也没辙,要怪就怪你入京入的不是时候,大朝觐后续事还没处理完,又赶上大明国庆,大部分官员这个时候还没开印,衙署大门都关着,只有一个小门,实在是没空管你。
  至于朝-鲜使臣为啥进宫了,那谁知道,人家可是带了礼物的,你带了什么,一贫如洗,两袖清风?
  “礼仪可学好了?”
  声音有些尖酸,拂尘微动。
  卫二京转过身看去,只见是中年太监,这是专门使臣接洽与生活起居的司礼监礼仪房的掌司,名为刘铭,洪武朝时就在天界寺了,一向勤勉。
  “刘掌司,礼仪已学成。”
  卫二京不敢得罪,小心回道。
  刘铭微微点头,嗓子微动:“既然这样,你且准备准备吧,上面传了话,明日准你入宫,可要注意好礼仪,若因礼数不到而惹怒皇上,你想复国可就别想了。”
  陈天平连忙行礼谢过。
  刘铭嘿嘿一笑,转过身边走边说:“礼仪之邦,一切遵礼仪行事……”
  陈天平瞳孔微微一凝,若有所思。
  终于要入宫了!
  自己能不能回到安南,赶走胡氏父子,重新恢复陈氏王朝,就看明日了!听说大明皇帝是一个年轻却老道的君主,怕是不会轻易答应自己出兵安南,必须想好办法,说服他才行。
  那个太监的话,似乎有弦外之音。
  礼仪吗?
  也许,这是一个突破口。
  安心等待明日的陈天平躺在床上,思考着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