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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允炆点头道:“规矩,只有合适的规矩,才能保其根本利益。野蛮生长,积累财富,对于他们只是灾难,洪武朝时,江南富商不也因此而遭难。若太祖爷善用税率手段,或不至于……”
  有些痛惜。
  老朱不懂经济学,也不懂市场学,没看过《国富论》与《资本论》,一面发展商业,一面又踩踏商人,看人家钱多眼红的时候,还会玩个找茬游戏,输了的人,就在抄家、流放与杀头里面,三选一或三选二。
  让很多人想不到的是,老朱发展商业的一个杰出代表,那就是青楼产业,秦淮河、江东门等各地,都有老朱兴建的青楼场所……
  老朱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让商人与女子培养感情,也不是当月老牵红线,更不是推动帝国的生理健康课程,只是为了:
  收税!
  然而这位爷爷不懂的太多,用的是三十税一的方式,人家睡一晚上一百两,朱元璋税后一盘算,呀,有三两多,得,有钱赚……
  可他忘记计算成本,计算利润了,不知道就算是他拿走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这些带颜色的产业也一样会繁荣昌盛的……
  朱允炆感叹,幸亏自己离开京师,看到了这些要人命的制度“缺陷”,若自己整日待在皇宫里,怕会和历朝历代皇帝一样,采取一个税率到死都不知道想想会不会有问题。
  出京师看看,是对的,官员不会告诉自己这些事,商人也不可能自己主张加税,百姓想要降低税,声音怕也传不到皇宫里去。
  站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却统治着一个庞大的帝国,如果连走出去看看的勇气与机会都没有,帝国早晚会出问题。
  自己或许有超越时代的经验,历史知识与见解,但这都是理论化的,高屋建翎的东西,一旦落实到底层,到底能不能开花,开出什么颜色的花,结出的是善果还是恶果,都需要亲自去看一看。
  门被敲响了。
  丛佩儿在门外喊道:“王先生请爷过去一趟。”
  朱允炆将毛笔搁置在砚台上,对宁妃说道:“这些文书暂且收起来吧,容我多思量几日,若没有纰漏再发至内阁议定。”
  宁妃答应着,目送朱允炆离开。
  孙栋从一棵树上跳了下来,一丈多高竟能做到不动声色,悄然无息,让朱允炆一度怀疑牛顿的棺材盖是不是被撬开过。
  “爷,姚善来了。”
  孙栋将单筒望远镜合起,收入怀中。
  朱允炆并不感到意外,自己留了地址,就是让他找来的,他不来才是有问题。
  “薛夏那边如何,可有消息了?”
  “郑治去了府衙,现在还没传回消息,应用不了多久了。”
  “好,让人在外面候着,不要让他被姚善遇到,免得说不清楚。”
  朱允炆说完,便走向王宾所在的房间,姚善见朱允炆来,起身先一步说道:“这才别过,又是相见,还请年公子能解惑一二。”
  “你们认识?”
  王宾有些意外。
  朱允炆毫不客气地先坐了下来,挥手道:“认识,他抓了我的人。”
  “呃。”
  王宾看了看朱允炆,又看向姚善,脚开始向外移,呵呵两句:“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锅里……”
  这种情况自己还是不要牵扯其中的好,一个新朋友,一个老朋友,帮谁都不对,你们各自看着办吧,谁把谁弄伤了,就地诊疗,免收你们医药费总行吧……
  “老狐狸。”
  姚善与朱允炆同时说道。
  房间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朱允炆看着姚善,气定神闲,手指在大腿上轻轻跳动着,姚善看着朱允炆,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有些锐利,施加着威严。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终于,姚善再无法忍受,手一拍,道:“年公子的人打了官差,怕是受你指使吧。”
  朱允炆打断了姚善:“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你是知府,不是无良律师。”
  “何为律师?”
  姚善愣了下,不由问道。
  朱允炆没有解释,而是起身道:“若你是来问罪的,还是早点回去为上。若你是来道歉的,我站在这里,等着呢。”
  姚善脸色有些难看,道歉?
  自己凭什么道歉?
  胡氏粮行问题是有,但那毕竟是小事,按照大明律最多也就是罚钱,连打棍子都不配,可是你的人打的是官差,这是对抗朝廷的谋反死罪!
  “殴打官差是死罪!”
  姚善厉声道。
  朱允炆平静地看着姚善,说道:“那你定个死罪试试,看看他能不能死得了。还有,你身为知府,一力推行新商之策,却在自己治下出现了以次充好,欺民霸市的事,即没有抓走商人,也没有问责官员,你这个知府到底是做什么的?”
  “打了几个官差又如何?成了别人的奴才,不分青红皂白,不明是非曲直,迎合上级,欺负百姓,这样的官差我看打死几个那也是大快人心!这件事你若处理不好,今年大朝觐时,苏州也莫要参加了。”
  姚善震惊地看着朱允炆,蹬蹬后退,脸色惨白地喊道:“你到底是谁?”
  如此大的口气,如此强烈而逼人的气势,绝非商人所有!
  这是权势的气息,是上位者的气息!
  朱允炆看着姚善,警告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清楚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如果连主次都分不清楚,那只能说明你的能力,还不够资格坐在主官的位置上。”
  姚善冷汗直冒,眼前的人很年轻,又对朝廷之事极是了解,还知道今年大朝觐之事,莫不是这是哪位藩王?
  代王、辽王、珉王都已从商,而此人又自称是商人,口音又是官话(普通话),年龄也符合。
  天啊,不会这么巧吧……
  第四百五十六章 迟到的血衣情报
  姚善知晓朝廷正在准备二下南洋,而辽王朱植与珉王朱耿好像就在太仓州准备出航货物,要知道太仓州距离苏州城不到一百五十里,只要遛个弯就到了。
  在这里遇到藩王,是很有可能的事!
  姚善有些头大,虽然藩王从商,没了护卫与田产,但他们依旧是藩王,是王爷,而且还是第一代藩王,朱元璋的儿子,单论辈分比现在皇帝都高。
  怪不得他敢于让随从打官差,怪不得他面对自己毫无畏惧,怪不得他了解京师事多……
  因为他是大明王爷,只有这一个可能!
  姚善拱了拱手,一脸惊疑不定,低声问道:“敢问年公子可是辽、珉二王中人?”
  朱允炆眼睛微微放大,他竟然将自己误认为藩王?旋即释然。
  自己的态度与言谈有太多的破绽,习惯了对官员威恩并重,加上站在大明最顶峰,心无畏惧与担忧,自信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再不济,也是可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现在的朝廷中,谁能藐视地方主官,谁敢殴打官差?
  掰着手指头算算,也只有藩王与皇帝了,内阁、六部大臣或许可以藐视地方,但也没胆量随意打官差,一旦被弹劾,这可是要脱帽子的。
  藩王不怕弹劾,只要不是杀头的大事,再弹劾也是藩王……
  姚善没有想自己是皇帝,而是藩王,怕也是皇帝轻易不出京师的固定思维,加上辽王朱植与自己都是洪武十年出生,珉王朱耿是洪武十二年出生,从年纪来看,确实没多少区别。
  不过被人“认出来”是一回事,不承认是另一回事,反正你姚善也不是户籍稽查员,可以联网找找自己的身份。
  再说了,堂堂皇上若是冒充藩王的话,万一被那些史官知道了,不知道会写出什么妙笔生花的文字,为后世人唾弃不已。
  朱寿小同学不过自封个将军,还给自己规划好工资,出去打了一仗,玩了几圈,就被史官数落的不成样子……
  朱允炆看着姚善,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提醒道:“莫要打探我的身份,只是希望你记住,想要做一名好官,必须有一副好胆,若是瞻前顾后,怕得罪人,那不若趁早离开!”
  姚善深深施礼,道:“姚善受教。”
  对方虽然没承认自己的身份,但姚善已深信不疑。
  王宾回来,见姚善已经走了,不由有些意外,这个家伙从来都不吃亏的,今日竟连饭都没吃跑了,得,不用说,若不是大火烧了府衙,那就是苏州城要变天了。
  山东,马踏湖。
  张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赤着上半身,短裤赤脚的钱三斤喊道:“打了多少木桩了?”
  钱三斤直起腰,看着一旁高高竖起的木架子,甩了下脑袋,脸上的汗水一滴滴飞了出去:“七百多了,这就要过一半了。”
  “我们需要抓紧,夏日多雨,万一马踏湖水涨起来,可就麻烦了。”
  张望看了看有些阴郁的天空,担忧道。
  钱三斤活动了下筋骨,说道:“只要不是连日大雨就无碍,兄弟们,趁有凉风,抓紧干活啊。”
  夏日炎炎,中午需要休息两个时辰,而少了的时间,自然需要给傍晚要,好在是昼长夜短,总不会耽误工期。
  冉二爷有些心疼,看着吴海指挥着几个大汉,手中轮着锤子就朝着混凝土石板砸了下去,咣咣咣,锤子都被反震起来。
  “你这是作甚?忙碌多少日才出了这混凝土板,为何要破坏?”
  冉二爷喊道。
  吴海手一挥,大汉继续捶打,走到冉二爷身旁,笑道:“二爷,这水柜地基需要打下去一千五百根木桩,可见地基之重要。然能不能蓄水、放水,配合会通河,关键还是要看这闸门,前些日子检查缝隙,日夜浇水检查,改了十数次,总算没了裂缝,现在就要考验其坚固与否。”
  冉二爷瞪着眼:“坚固检验就靠锤子砸?”
  吴海耸了耸肩,问道:“你还有更好的法子?”
  冉二爷无话可说。
  《晋书·赫连勃勃载记》:“乃蒸土筑城,锥入一寸,即杀作者而并筑之”。
  赫连勃勃建立胡夏政权后,建造统万城虽然没用锤,用的是锥,但也可以看出,残暴是实现坚固的一种方式。
  只不过赫连勃勃的城是血城,而吴海的混凝土石板却不是血板,至少他不会砍掉制造混凝土石板或抡锤子人的脑袋。
  经过几轮覆盖捶打,吴海命人清理残屑之后,将混凝土石板立起来,两人不断朝着破碎一面泼水,吴海则站在石板后面查看状况,见始终没有渗水迹象,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喊道:“就以这一次比例与用料为准,重新浇筑混凝土石板,一次浇筑十块,每一块都要检验。”
  对于闸门这种重中之重,吴海不敢有丝毫大意,而且此事不仅事关闸门,还关系着未来城池,说不得日后城门洞里需要设置个三五道混凝土石板制的千斤闸门,水道门也可能会更换成混凝土石板以防不测,水淹七军的事可不能再发生在大明了……
  入夜了,工地上的民工与匠人从各处走出来,或躺在草地上,或坐在河堤边,或三五成堆,谈笑着什么。
  晚饭已经准备就绪,只是还有些热,没有人愿意在此时动弹。
  “卖旧成衣喽,旧成衣,便宜嘞。”
  王草头扯着嗓子喊着,肩膀上套着一个绳套,绳套的另一端系在独轮车前端,如一头健硕的老牛,在前面嘿哧嘿哧地拉着。
  王草根推着独轮车,喊了一声停,便将车子停了下来,从肩膀上取下一块散发着汗味的长巾,擦了擦一脸的汗,扯着嗓子喊道:“卖旧成衣喽!”